淑女十九與他和離
顧瑤當機立斷,捏住鼻子,迅速地倒在了房梁梁橫上。與此同時,宋時清徹底看清了無一活物的穹頂,眉間褶皺略深了些,又幾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啪。 門被關上。 等人離開公主府后,顧瑤才慢悠悠地爬起來,生無可戀地抬起手肘,查看身上的灰塵。 出乎意料的是,房梁上比她想象的干凈許多,顧瑤幾乎沒有看到明顯的灰塵。 顧瑤腦子里一下子閃過了各種陰謀論,然后就看見了熟悉的暗衛,正默默地藏在不遠處的房梁上。 顧瑤沉默:“……辛苦你們了?!?/br> 暗衛:“不辛苦不辛苦,就是那位新來的姓張的老占我們位置?!?/br> 顧瑤:“……” 爭著在房梁上當抹布嗎,怪變態的耶。 顧瑤跳在床榻旁,俯下身子,從底下抽出飛鳶弓和一張狐貍面具。弓箭用布條包裹著,還塞了幾根木條塑型,瞧不出原本模樣,反而像是一把巨劍。 她戴上狐貍面具,儼然就是江湖俠女的派頭。 既然是江湖俠女,顧瑤絕不走正門,愣是從自己家里偷雞摸狗般遛了出去。 她直奔公主府附近的社稷塔走去,在道路東側就是盛陽公主府,她正好瞧見了盛陽從拐彎處經過。 盛陽收拾得跟要出嫁似的,一身穿金戴銀閃亮亮,后頭還跟了幾個漂亮清秀的面首。 顧瑤簡直羨慕死了,還想再視jian一下,結果盛陽就已經到了宮門口,下了轎輦,在宮女的牽引下進了宮。 閑華公主的車馬緊隨其后。閑華畢竟有了身孕,衣著簡單,在駙馬的攙扶下,有說有笑地走遠。 顧瑤稍微注意了一下閑華的駙馬,既覺得很眼熟,又覺得這個男人長得著實普通了點,沒什么好關注的。 連太子身邊的張公公都比他清秀,更不用跟盛陽的面首比了。 閑華是個性子細的,她叫住了盛陽:“meimei今天心情不好么?” 她又瞧了瞧盛陽帶來的面首,這種場合哪里能帶這些人?更不用說閑華本來就不太接受養面首的行為,便忍不住說:“你以往也不會這么不知分寸的,發生了什么呢?” 盛陽當即一個扭頭。 她臉色很差,一開口語氣就十分沖:“我母妃都不管我,你管我??!” 閑華微愣:“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希望你能開心一點……唉?!?/br> 公主殿下和宋駙馬一同下了轎輦,閑華很高興地跟她們打了聲招呼。 宋時清報以微笑。 閑華笑道:“宋大人和長樂真是矜持呢!倒顯得我孟浪了——誒呀,你別抱得那么緊啦!” 顧瑤倒也有點好奇宋時清是不是真的能發現些什么。她現在的心情很糾結,又不想宋時清壞她好事,又希望他能看出點什么,不然就算不得是真正愛她了。 她這邊在偷窺,余光到處瞄了瞄,便發現了一位衣著顯貴的男子,倚靠著城墻,抱著雙臂,嘴里咬著根狗尾巴草,遙視著城門處的風光。 王錚嘖了一聲,吐掉了口中的狗尾巴草,站起身子,走到了宋時清的視線中。 隔了許多重人影,王錚佇立在重重侍衛之后,半側著臉,執拗地望著長樂公主模糊的影子。 宋時清忽然開口:“倒是讓閑華殿下見笑了?!?/br> 閑華連連擺手:“沒有沒有的,是我夫君太孟浪啦。都是一家人,什么見笑不見笑的呢?” “沒什么孟浪的?!?/br> 宋時清言笑晏晏,他微低下頭,替公主殿下理了理鬢發。 顧瑤心底一寒。 旋即,宋時清便直視了王錚一眼。 兩人的視線相接時,宋時清如同掃過幾案上的花簪一般,只將其視作尋常。 他微微一笑。 王錚咬了咬后槽牙,死死地用目光鎖住了長樂公主,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越走越遠。 皇室皆到齊后,門口的侍衛散去不少,王錚仍然靜立在原地。 顧瑤悄悄地走到他身后:“想什么呢?” 王錚聲音含了些茫然:“她為什么要騙我?……是不是輕易得到的東西,人總是不會珍惜?” 顧瑤:“噗嗤?!?/br> 王錚后知后覺,身子一個踉蹌,口中之間蹦出了個“不會吧”。他不可置信地轉過身,認出了狐貍面具下的人兒。 喜悅和虛幻感撞擊在王錚的心尖,他的桃花眼剎那間亮了起來,鮮活而明亮:“瑤瑤!” 顧瑤連忙堵他嘴,不是用手,而是往他的唇瓣上親了兩下:“噓——笨蛋!這么大聲干什么啦!” 顧瑤拽著他走到社稷塔下,整個塔周身都被木質的結構包圍著,以塔身為中心,支撐起了如山一般俯瞰著整個京城的先祖像。 王錚臉色紅撲撲的:“你真的溜出來啦?誒呀,你這樣我怪不好意思的,瑤瑤,我不會是在做夢吧?” 顧瑤聽了王錚的話,那種被宋時清背叛的感覺總算好受了些:“對對對,你就是在做夢!” 王錚的笑容愈發燦爛,輕聲說:“那我也認了?!?/br> 他迅速轉移話題:“先祖像這里怎么沒有人駐守。珍貴妃也太不規矩了,連這點最基本的東西都沒有人告訴她么?” 顧瑤哼哼道:“是我安排的,我讓那些守衛全去放煙花了?!?/br> 王錚笑盈盈道:“那就沒問題,我完全沒意見了——” 顧瑤立刻批評他:“你雙標死了你,我才不信你說話呢?!?/br> 王錚又是笑: “反正……好想你?!?/br> 王錚摟住了她的腰身,將下頷搭在了顧瑤的腦袋上,把這只小小個的小姑娘像團抱枕一樣團在了懷里。 顧瑤立刻掙扎起來:為什么要暴露出她個子不高的事實!什么意思??!她超級生氣的!永安王比你高比你高比你高啊啊??! 好不容易等王錚抱夠了,顧瑤控訴的眼神已經可以當刀子戳死他。 王錚臉上的笑就沒收斂過:“瑤瑤你怎么這么可愛???” 顧瑤直接生氣:“我不要理你了!我可愛這種事情還要問我的嗎!” “我錯了我錯了,殿下千萬饒了我,您再用這種眼神看我,小心我人都化了?!蓖蹂P彎了彎眸,語氣輕佻,“瑤瑤……我好不喜歡宋時清呀?!?/br> 顧瑤當即語塞,她暫時還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句話:“……那也沒辦法嘛?!?/br> 王錚說:“其實,你之所以會嫁給宋時清,只是因為沒有人選了而已嘛?!?/br> 顧瑤小聲逼逼:“其實還可以選傅知寒?!?/br> “傅小將軍?笑死了笑死了,你選他?你還不如說你選傅茹呢?!?/br> 王錚笑出了聲。 “選傅茹jiejie也不是不行嘛!”顧瑤表示贊同,“我一開始就是想選傅茹jiejie的,哼,母后不讓,我有什么辦法嘛?!?/br> 王錚笑得直不起身,連聲說好好好。過了一會兒,他忍不住地親了親顧瑤的眼尾,輕咬了她的臉頰。 顧瑤:“你怎么又咬人!” 王錚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我也不知道。想咬你就是想咬你,你這種事情還要問我的嘛!” 顧瑤心說你怎么還學我說話:“小狗都沒有這么會咬人——” 她兀地低頭,往王錚的肩頭上咬了一口:“咬你!” “你真的好幼稚哦瑤瑤,”王錚道,“瑤瑤,你聽我說?!?/br> 顧瑤眨巴眨巴眼:“說嘛?!?/br> 王錚:“宋時清明日就要南下了,太子殿下大概是想要提他進文淵閣,所以宋時清必須出任滿三年的外仕,你和他絕對是聚少離多?!?/br> “你也不過是看他新鮮,等到春闈考試,又是一批新人入京,你不見得想得起他呢?!?/br> 顧瑤咳咳幾聲。 王錚揚起笑容:“你那時候只是沒有多少認識的人,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你想去見誰就見誰,什么人不能認識呢?我們這一代還有許多未婚的才俊?!?/br> “論人情世故與顯赫家世,謝太傅之子謝明修人脈廣博;論體己溫柔,你的堂哥顧序英也是享有盛譽;論才學思辯,趙文愈策論古今無雙?!?/br> 王錚放低聲線,字句清晰:“你應該去認識他們?!?/br> “你總不會想要一輩子圍著宋時清轉吧?他太聰明了,很容易成為你的麻煩。你若傷他太深,于太子殿下那邊也不太好看?!?/br> 王錚輕輕地說: “你可與他和離?!?/br> 顧瑤眸光一動。 許久,她緩緩道:“我會……考慮的?!?/br> 她緊接著說:“時辰差不多了,你陪我上去吧?!?/br> 王錚:“上哪里?” 顧瑤運轉內力,跳上了社稷塔二層的屋檐。她的足尖點在尖翹的斗角,借力登頂。 她位于先祖像的內部,結構精密的支撐結構宛如一個巨大的鳥籠,結實厚制的紙張塑成像,卻將光線遮得嚴嚴實實。 她再次躍上空中錯落有致的支架,先祖像的頭頂處沒有被紙泥封死,顧瑤很輕松地從那處“天井”穿過,站在了整個京城的最高處。 王錚跟在她身后:“瑤瑤,太危險了!” 顧瑤笑話道:“慫死你算了?!?/br> 王錚:“我哪里怕呀,我是擔心你,誒呀呀算了算了,你要是失誤了我也可以接住你嘛?!?/br> 他快步走到顧瑤身邊。 皇宮之外,人流涌動,百姓提著燈籠簇擁在花車附近看戲班子唱太平盛世,人人穿紅著綠,也有不少五陵年少站在酒樓上撒著錢幣。凡塵是一年一度的熱鬧,而整個皇宮宛如仙境,明燈作星河,宮女若神女,帛縷似彩霞。 時辰到了。 珍貴妃扮若神妃,在層層帛縷的遮蔽下,出現在了屋檐之上,圓月之下。 她要為帝王獻上一曲檐上舞。 王錚也注意到了那里:“檐上舞?要是出現了點意外就慘了?!?/br> “對呀?!?/br> 顧瑤放下身后的飛鳶弓,將上面纏繞著的布條拆開。幾根木條和箭矢被束在一塊,顧瑤取下箭矢,搭在了弓箭上。 她瞇起左眼,手臂緊繃—— “看我讓她摔個狗啃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