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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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城外騎馬十幾里,可遙遙望見大片望不見盡頭的竹林。微風起時,竹海浮動,斑駁竹葉沙沙作響,如心寧清凈之海。 此處為四大世家之一——姑蘇陸氏在帝京的私園,名喚倚竹園。 一年一度的詩文大會就在此處舉行,每逢春時,云集了五湖四海的天下學子。 十七歲的宗翕,身穿一身平平無奇的青衫,向門童小廝展示了自己的柬書,便隨著執扇拿書、意氣風發的年輕文士們魚貫而入。 甫一進入,清寧幽深的竹園中,伴隨潺潺流水,縈繞著如玉輕靈、如泉叮咚的琴聲。 那琴聲哀而不傷,憂而無訴,令宗翕也無端心中一塞,恍惚中有些失神。 他情不自禁朝竹林深處走去,轉了個彎,便來到詩文大會的主會場。正巧有書生與同伴贊嘆那琴音:“蕭子流之琴,聞之可催人淚,癡人念,斷人腸啊?!?/br> 蕭子流…… 宗翕順著琴音抬頭望去,隔岸水榭亭中,竹林之下,白衣公子撫琴而坐,白衣與墨發隨風翻飛。 公子如玉,文士風流莫過于斯。 “請問這位兄臺,這位蕭子流是何人?”宗翕朝那位感概的書生一揖,禮貌詢問。 他此行是按養父商皇后的囑咐,來詩文大會尋那傳聞中智謀驚世的謀士風清免的,多與周圍人打聽總歸沒錯。商皇后特意囑托,那風清免有才卻傲,得需他親自去請才請得動。 那書生有些驚訝,朝他回了一揖道:“這位公子竟連蕭暮白蕭子流的名號都未聽過?” 宗翕沉吟道:“莫不是四大世家之一——幽州蕭氏的公子?” 書生點頭,贊不絕口:“正是幽州蕭氏的公子,非是嫡出,卻才華過人,比蕭氏那些嫡出公子更有世家氣度!” “我看吶,幽州蕭氏年輕一輩要不是有這位蕭子流在,名聲早被那些嫡出的敗家子給敗光了!”另一個書生跟話道。 話未說完,卻聽對岸傳來吵吵嚷嚷的動靜,天籟般的琴聲也驟然被打斷。這一打斷,園內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對岸吸引而去。 一名黃衣文士正指著蕭暮白挑釁道:“庶子出身,何必裝得如此高風亮節,端著臉面給誰看呢!不過只會彈個臭琴而已,聽說你才名過人,這里可是詩文大會,有膽量敢不敢與我比試一二?” 宗翕身旁的那名書生即刻道:“這不是最近聲名鵲起的洪州才子袁景嗎?他怎的突然來挑釁子流兄了?” 又一個書生嗤道:“什么才子?那袁景不過一沽名釣譽之徒,蕭氏嫡子門下的走狗罷了!我看這次也是來奉那嫡子的命,專程來給蕭子流難看的!” 宗翕隨著人群,一同向那水榭處聚集而去,一路上聽見不少文士書生都在議論。 “我看袁景也擔不上洪州才子的才名!一入京,這小子就去投靠蕭氏那嫡出公子門下了,真是丟盡了我們讀書人的臉!” “且不談他的為人,單論才華,袁景還是配得上才子的名頭的……” 宗翕一時也好奇那蕭暮白會如何應對。在一眾議論聲中,只聽那蕭暮白放下琴,淡淡道:“好啊。比什么?” 袁景眼神桀驁,俯視著他:“蕭公子,如今咱們就以作對子決勝負。誰答不出來,誰便向對方磕三個響頭。并當著來自四海文士的面,承認自己徒有虛名!” 此言一出,書生們議論紛紛。 “磕三個響頭?這袁景也太過分了吧!” “一個趨炎附勢的寒門文士,欺人太甚!蕭公子即使是庶出,也是名門世家之后,豈容他仗勢欺人!” “我看吶,這袁景顯然有備而來,來者不善!”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蕭暮白平靜溫和的臉上卻勾起了笑意。如此風華奪目的臉上,勾起的笑意,不由令在場人心中皆為驚嘆。 宗翕也一時有些怔愣。 蕭暮白道:“既然袁兄已說到這個份上了,在下便不得不奉陪一二了?!?/br> 袁景冷哼道:“話先說在前頭,一會兒輸了,不要反悔!” 蕭暮白亦淡淡一笑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br> 水榭之畔已聚集了許多人。書生們也頗有些好奇,兩位才子之爭,究竟誰能拔得頭籌? 作對子,不止是要博覽群書,更考驗臨場反應,要求作對人才思敏捷。 袁景率先出題道:“一心守道道無窮,窮中有樂?!?/br> 蕭暮白始終掛著不淡不淺的笑容,回道:“萬事隨緣緣有份,份外無求?!?/br> 有書生贊道:“對得好,既不生硬,又在上一句的內涵上加以延伸?!眴握撨@反應速度,也是過人的。 輪到蕭暮白接著出題:“鳳落梧桐梧落鳳?!?/br> 眾人不免有些失望,還以為蕭暮白會出怎樣難的題。這對子雖也難,但比之剛才袁景所出,實在簡單了不少。 袁景迅速回道:“珠聯璧合璧聯珠?!?/br> 還是有書生贊嘆:“此對頗有新意,比上句更為精妙!” 袁景卻冷冷道:“勸蕭公子不要藏著掖著了,在下可沒你這般假仁假義?!?/br> 蕭暮白笑而不語。書生們有些不忿:“蕭公子故意讓著他,他還不樂意了?” 但又有人好奇,他下句是否便動真格了。 袁景冷冷一笑:“這句蕭公子可聽好了。松聲竹聲、鐘磬聲,聲聲自應?!?/br> 眾人不禁贊嘆。乍看上去結構簡答,但若要人一時之間找出事物對應,不免有些困難。 書生們緊張地望向蕭暮白,果見他稍稍頓住,但卻仍是從容淡定。宗翕也略帶好奇地看著那飄飄白衣、世家風度的蕭公子。 蕭暮白望向水榭之外。水面煙雨朦朧,云遮霧繞中勾勒著遠處青山淡影。他突然展顏一笑:“山色水色、煙霞色,色色皆空?!?/br> 立時大半書生撫掌贊嘆:“好對子!蕭公子果然才思敏捷!” “不僅完美吻合上句格式,更將立意更上一層樓!” 宗翕也不禁有些訝異,這對子在他看來,也是對得極為巧妙絕倫的。他之才學,看來遠在這位蕭子流之下。 蕭暮白淡淡一笑,端的君子溫文爾雅:“看來在下若不認真,袁兄便不罷休了?!?/br> 袁景冷冷道:“你知道就好,盡管放馬過來!” 蕭暮白微微勾起笑意:“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br> 書生們不禁紛紛一愣。此句將五個字倒念一遍,形成完整的句子。光是將這上句掰開來,便已經可以作個對子了。 這說難也不難,但就是要求思維要迅捷。這蕭公子明擺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這就難到了袁景。他沉思著,視線不斷掠過在場事物。 在場不少讀書人也沉思著,卻半天想不出恰當的。若給他們幾個月時間,想來也會找到妙的。只是當下立即答出,著實有些難,雖找到了格式吻合的,但意境和精妙程度遠不如上句。 袁景突然一拍掌,想出:“天遙對寒窗,窗寒對遙天?!?/br> 蕭暮白淡淡淺酌一口清茶,笑而不語。書生們紛紛搖頭:“這對得也太勉強了吧?” “意境勉強湊合,但明顯是按格式硬湊的,不自然!” 宗翕也暗自搖頭,這對子實在對得生硬??磥磉@袁景本就才華不如蕭暮白,如今再一心急慌亂,已然注定要敗了。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袁景臉色有些難看。他苦思著更好的句子,卻因緊張直冒冷汗。 這時人群外,一個清冷如環佩叮咚的聲音,遙遙傳來: “僧游云隱寺,寺隱云游僧?!?/br> 宗翕一愣,霎時心中一通,這句對的果然好!眾人也不禁眼前一亮,嘆道,實在對得極妙。 蕭暮白微微抬眼。書生們紛紛讓開道路,詫異地低頭,但見一個面容姣好、稚嫩年幼的小公子,從容地在眾人目光走來。 他的容貌氣度雖令人贊嘆,但那年紀卻確實過于小了,看上去竟只有十歲左右。 宗翕都忍不住詫異,這小孩小小年紀竟已有如此才華捷思。 “這句對得妙,不僅毫無強湊的痕跡,更連意境上也完美契合!”書生們也紛紛贊道。 “天上客對云游僧,好對好對!” “這是哪家的小公子?小小年紀,才思如此敏捷,竟將我們在場所有大人都比了下去!” “這定又是哪個世家出身,文采斐然的神童!” 蕭暮白開始也有些驚奇,轉瞬便恢復淡然從容,看著那好看的小孩朝他走近。 小孩走過宗翕身邊,宗翕只感到他竟連自己一半的身高都沒達到,禮儀氣度卻絲毫不遜于在場任何人。 小孩走到水榭前,因是年紀小看起來煞有介事,禮儀不差地給蕭暮白行了一揖,又抬頭直視他道:“在下姓陸。有一個對子,想要請教這位蕭公子?!?/br> 書生們不禁驚嘆,這十歲小孩竟是又要挑戰蕭公子了? 等等,姓陸?難不成竟是姑蘇陸氏的小公子?姑蘇陸氏,那可是這次詩文大會的主辦者??! 被一個突然殺出的十歲小孩比下去的袁景,臉色愈發難看。蕭暮白倒是絲毫不介意,對一個小孩也禮儀到位,溫文爾雅道:“請講?!?/br> 那陸姓小孩道:“持三字帖,見一品官,儒生妄敢稱兄弟?!?/br> 袁景還想搶答,聽完卻不由沉默。在場書生都不禁發愁:這句不同之前的,不是簡單的才思敏捷便答得上來的。 宗翕也沉思片刻,輕輕皺眉,既要對仗工整,又要意義深刻,著實難極。 蕭暮白同樣沉吟片刻,卻突然泛起笑意。他笑著問道:“出上句的人,怕是陸小公子的長輩吧?” 陸小公子愣了愣:“公子如何得知?” 蕭暮白溫和一笑:“陸小公子小小年紀,卻已聰慧過人,不免容易將東西想得太深。出這句的人,無非是想讓你記得返璞歸真罷了?!?/br> 陸小公子被他一點,微微一愣,念道:“持三字帖,見一品官?!?/br> “持三字帖,見一品官?!彼貜?,忽恍然大悟道,“……行千里路,讀萬卷書?” 舉子們紛紛一愣,這句話可謂耳熟能詳,卻往往容易被忽略。但細看起來,卻與前兩句完全吻合。 蕭暮白微微帶笑道:“行千里路,讀萬卷書。這便是陸小公子的長輩,對你的寄語吧?!?/br> 陸小公子微微一怔,陷入沉思:“……” 袁景冷哼道:“你說得輕巧,這還沒完呢,最后一句呢?” 蕭暮白抬頭,深深地望向袁景。他眼神飽含深意,語氣卻是輕描淡寫的溫潤如玉。 只聽蕭暮白悠悠道:“行千里路,讀萬卷書——布衣亦可傲王侯?!?/br> 此言一出,袁景怔了怔,萬沒料到下句。他更似從蕭暮白的話語中讀懂深意。 袁景出身寒門,雖有一身才華,奈何因門第偏見始終被人瞧不起。 他想入朝為官,卻被官場風氣所迫,投靠了世家蕭氏嫡出的公子,成為他的走狗。他何嘗不想只憑才華,便可受到重用? 袁景默默念道:“行千里路,讀萬卷書。布衣亦可傲王侯……”這不就是他最初立志苦讀時的理想嗎? 那陸小公子恭敬拱手道:“此對是家中祖父交予我的課業,我苦思多日無解。今日幸得公子指教,方明白祖父欲告知我的深深教誨?!?/br> 陸小公子欽佩道:“公子才華為人,令小輩欽佩?!?/br> 這場面實在是逆轉。令在場文人們都看得一愣。 蕭暮白亦回禮道:“陸小公子年紀輕輕,便才思如此敏捷。未來必成大器?!?/br> 陸小公子卻不由表情黯淡,勉強一笑。行千里路,讀萬卷書,布衣亦可傲王侯……于自己而言,不過是遙不可及的夢罷了。 有站在蕭暮白這邊的書生揚眉吐氣地看向袁景,嘲諷地笑道:“袁公子,那這比試是?” 出乎眾人意料,袁景很干脆回道:“是我輸了?!?/br> 舉子們詫異地看著一直沉默不語的袁景,竟主動承認自己輸了。有書生起哄道:“還記得剛才有人說,輸了也不能反悔……” 未待蕭暮白說話,眾人便驚奇地看著袁景干脆地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蕭暮白都一愣:“……” 袁景起身,直直看向他道:“是我徒有虛名?!闭f罷,他又道:“但我此番便回去苦讀,將來一定勝過你!” 蕭暮白笑意吟吟道:“好。那在下便等著袁兄了?!?/br> 鬧劇結束,竹園內又恢復了裊裊琴音。書生們見比試結束,又紛紛散開,不時議論著。 見證了這場文試的宗翕不免感嘆,果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蕭暮白才華驚人便罷了,這位才十歲的陸姓小孩都有如此驚世之才,果真擔得上神童二子。 宗翕正要離去,卻見遠處突然一個紅衣男子風風火火地跑來,擔憂地雙手握住那陸小公子的肩,來來回回打量他有沒有出事。 紅衣男子帶著擔憂地責怪道:“阿淵啊阿淵,身子不好就不要亂跑嘛。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老師非剝了我一層皮不可?!?/br> “清免哥,我沒事?!标懶」佑行┎贿m應地動了動,想要擺脫他按在肩上的手,“放心,我回去會主動向祖父請罪,他不會責罰你的?!?/br> 紅衣男子嘆氣:“唉,你呀你,身子養好了想去哪里不成?何必急于現在這一時……” 宗翕已經停下腳步,轉頭向這二人看去。他清楚地聽見了那陸小公子喚紅衣男子“清免哥”。 難不成他就是風清免?商皇后囑托他此行要請的人? 傳聞風清免智謀驚人,師出桃李滿天下的姑蘇陸老先生門下。而這小公子正好姓陸…… 宗翕猶疑之間,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已然遠去。忽然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悠悠道:“這位公子不去追嗎?那紅衣公子正是風清免,你要尋的人?!?/br> 宗翕瞬時詫異,抬頭望向水榭中,一襲白衣翩翩正撫琴望向他,微微一笑的蕭暮白。 “你怎知我在尋風清免?”宗翕壓低心中的詫異,冷聲問他。 蕭暮白淡然一笑:“再簡單不過,公子你本欲離開,卻在聽見那‘清免’二字時忽然回首,猶疑地打量著那紅衣公子。難道不正是在尋那風清免嗎?” 宗翕默然無言,半晌道:“公子觀察可謂細微?!?/br> 蕭暮白不置可否,笑道:“在下蕭暮白,字子流。不知公子姓名?” 宗翕默了默,道:“在下謝涼悉?!?/br> “涼……悉?!笔捘喊啄盍艘槐?,又展顏笑意吟吟道,“在下記住了,謝公子若不棄,不如與在下交個朋友?” 宗翕沉默地看著眼前這君子如玉的白衣男子,沉思著他的意圖。而蕭暮白只是帶著笑意看著他,也不催促他回答。 半晌,宗翕淡聲道:“好?!?/br> …… 這一聲“好”,卻終是冥冥中注定了他們之后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