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翻開畫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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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景忘記了自己是怎么出的浴室,腦袋里灌滿柔和的觸感,被情欲的浪潮推向松軟的細白沙灘。他倒在床上,在空調冷氣與溫暖被褥中尋到微妙的平衡,沉沉睡去 。 手指搭在他的睡顏上,那張臉龐顯得十分安靜,睫毛與頭發,一個像漆黑的烏鴉羽毛,一個像幽暗的深海之底。 安靜通常跟會跟冷聯系起來,但慶章歲貼著他的胸膛感受著那顆心臟有力地跳動,覺得怎么可能是冷的,分明連血液都是guntang的。 郗景夢到自己靠在教室的門框上,他的目光掃過一位位同學,驚覺全是是自己許久不見的小學舊友。放學時間到,鈴聲準時打響,過道的地板被鋪上暖橙色的光斑。 慶章歲一腳踩在了光斑上,穿著郗景學校組織外出郊游時才會換上的那套禮服,白色襯衫領口戴著領結,濃紺的馬甲、濃紺的西裝外套和濃紺的西裝褲。 從樓梯口轉出的慶章歲走進了光里,夕陽籠在側臉上、手邊的書封上,襯得他彬彬有禮、富有風度。 起風了,映得金燦燦的頭發遮住了被照成淺棕色的眼眸,郗景下意識為愛人撥開頭發,將慶章歲的臉捧住,一口親在唇瓣上。 慶章歲的臉上立刻出現一個口紅印子,慶章歲渾然不覺奇怪,黏著賴著,把他半張臉都給親花了。郗景撫摸他的頭頂,于是手背也被那道殘陽光緩緩點亮,如同一塊神賜的印記。 郗景見慶章歲沒有反應,平靜地嘆了一口氣,是夢啊…… 醒著的時候遇到他,做夢的時候也遇到他。 郗景挑開他的領結,輕輕扯開他嚴實的領口,低頭在他白皙的脖頸上印下一吻。 過道的盡頭,橘色的斜陽漸漸沉入云里,淺粉與深橙交相輝映,白云被色彩染透,層層疊疊地浮在天空中。 這樣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色是夢嗎?這樣一身小學禮服的慶章歲也是夢嗎?這樣歡喜雀躍的人、事、物,還是一場夢啊。 郗景有些不情愿地睜開眼睛。 慶章歲就杵在眼前,躺在自己的床上、枕在自己的枕上、貼在自己的腿上,剛才的遺憾瞬間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得無影無蹤。 他躡手躡腳地翻身起床,剛從慶章歲身上翻過去就被人一把拽住了腳踝。 慶章歲狡黠地一笑,跟郗景同一時間醒的。 兩個人抱在一起,同手同腳地挪到浴室洗漱,后又接了一個吻,這才算完。 慶章歲的頭擱在郗景肩上,他們沐浴著晨光,呼吸著城市里新鮮的空氣,郗景將窗簾拉開,白霧就飄在瓦上。 他多看了兩眼熹微的天光,心態平和地坐了下來,鼓起勇氣翻開了畫本。 郗景張開嘴,復又合攏,像是把什么東西吃了進去,酸澀而苦悶。 歷歷在目。 記憶猶新。 筆筆泣血。 往日在腦海里重現,黑區的水泥地依然冷得讓人發抖,新國的交戰區依然熱得讓人崩潰。 然而郗景不得不面對痛苦,因為這樣才能解決痛苦。 他尋找到了痛苦的根源,他的負面情緒不再是籠統模糊的印象使然,精準到動作、語氣、聲音、神情。 郗景的素描基礎打得很好,即便是在極度疲憊的時候落了筆,也神形兼具,以至于他只需要抱著畫本,就能進入那天的每一個場景,再次感受當天的一切。 瞬間刺痛的心臟收緊,郗景梗了一下,一言不發地抓住了慶章歲的手。 他翻到自己畫的梅林,沒有來得及上色,可他知道那扇頂窗的會投射詭異的紅光,那樣高的飽和度,把人臉照得血腥而色情,更無法讓人看清傷勢到底有多重。 也沒人會仔細看。 除了郗景。 上面站著的、坐著的調教師隱在黑暗里,倨傲地俯視一切;底下跪著的奴隸望著紅光里的梅林,內心震動不已或是麻木不堪。 人的自我保護機制會讓每個人下對血淋淋的傷口或多或少感到不適——那會提醒你,你可能也會變成那樣。 郗景卻目不轉睛地看完了全程,仿佛自己變成了梅林,替他在繩上受刑。 濃稠的窒息感裹著一股腥臭味朝郗景撲來,他卻眉也不皺一下地接住了,畫面是有聲音,聲音是有氣味的,氣味是有顏色的,共通共存。 他早就習慣了。 從腐臭發霉的垃圾堆里翻找閃光的碎片,在泥濘艱澀的淤泥里撿拾斑斕的蝴蝶,往灰暗幽閉的黑夜里點起一吹就滅的蠟燭。 扛起使命一般,郗景穿戴好磨損不已的盔甲,用水彩將畫面上了色。 郗景一整天都在家,早飯是爸爸煮的小面,沒放小米辣,味道太熟悉了,面湯、面條和澆頭把味蕾收拾得服服帖帖,他一邊洗碗,一邊感慨,還是家里好。 推開臥室門,發現慶章歲已經在椅子上反坐著了,抱著椅背笑吟吟的。 郗景反手“咚”一聲關上門,想說話意識到不妥又開始比比劃劃:“不怕被發現嗎?” 慶章歲理所當然地打著手語:“怕?!?/br> “那你還……”還好家里人不怎么進自己的臥室。 “因為剛剛吃面的時候想你了?!睉c章歲直接比劃起來,神情專注地望著郗景,比劃到一半,不由得揚起嘴角,笑容無比開朗,宛如夏花般絢爛。 郗景勾了勾手,慶章歲立刻撲了過來,抱著腰肢不撒手,還深深地湊在頸邊吸了一口氣,一副被氣味俘獲心神的癡情模樣。 他平靜地掃了一眼自己的心上人,某人消停了,甚至夸張地舉起雙手做投降狀,退到一旁,給郗景讓位置。 郗景拍了拍床,示意慶章歲坐過去。 總站著也不是辦法。 床是郗景學藝術前的圣地,在床上望過月光,讀過詩,聽過歌。 如今慶章歲在這張床上睡了又睡,坐了又坐,乃至做了又做。 郗景突然想知道慶章歲小時候的事情,便拉著慶章歲的手,在人掌心里緩緩寫起了字。 他也會事無巨細地和慶章歲分享自己的童年,盡管又傻又天真,但這是自己的過往,自己的故事,自己的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