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的咖啡廳里，穿透海浪的陽光灑進窗，甲板上的人們站在船尾，風遠遠吹來。

    樊山譽點了一杯多奶多糖的不知道什么咖啡，還行，沒有喝中藥的感覺。

    他真的很不喜歡咖啡。

    朋友們圍在桌邊聊天，可惜這船是老美的，沒個麻將室什么。妝容素雅的美女輕笑連連，除了劉澤文，別的都是老光棍了，身邊空空的。

    “老樊啊，真不要人？我看你上面套房那么大，一個人睡滾得開么?！眲晌拇蛄藗€響指，“說真的，這兒都是金發妞，泡一個？”

    樊山譽沒搭理，一口啃了半塊精致小蛋糕。

    “你媽的，這么粗魯?！眲晌南拥?，“你這還條子，不知道的以為你當土匪去了?！?/br>
    “這么點還不夠我塞牙縫的?！狈阶u兩口吃完，放下指頭大的秀氣勺子，拍了拍手，“還行，奶油有點齁?！?/br>
    “文雅，懂不懂，要文雅?！眲晌恼f。

    別的幾個朋友也紛紛打趣他，樊山譽開了會玩笑，起來再去拿點心。

    自助區沒什么人，轉過兩樓高的白金色柱子，近門處有一個小圓臺，擺著架鋼琴。

    鋼琴聲原來不是放的音樂，而是有人坐在這里彈的。彈琴那人身穿禮服，頭發是淺棕色，不像亞洲人。樊山譽站著聽了一會，身邊侍者搭話招呼：“需要幫忙嗎，先生？”

    樊山譽擺了擺手，自己端著一碟蛋糕，坐在了桌邊。

    這里離著近了，可只能看見個背影。邊上還有一個人舉動和他一樣，那人坐在個能看見側臉的角度，目不轉睛地盯著鋼琴師看。

    臺上的人氣質太出挑了，禮服下的身形瘦薄卻不過分羸弱，挺拔得像棵小楊樹，無論人們如何注視，他只專注地彈著琴。

    坂本龍一的Solitude，樊山譽聽出來了。

    人本就不多的大廳顯得更顯得安靜，樊山譽沒出聲，也沒吃東西，靜靜地聽完一曲。他準備走，另一邊那人卻走上臺去。

    “你彈的曲子很好聽，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開口是英腔，“我是納爾森?！?/br>
    “你看過海上鋼琴師嗎？”臺上的人回答。

    樊山譽猛地頓住步子。

    “也許你能叫我2000?！?/br>
    Twenty　hundred.

    仿照1900的Nighteen　hundred，這個稱呼聽起來有些滑稽，納爾森笑了，遞給他一張名片，他沒有收。

    樊山譽很想回頭。

    他知道背后的人是誰，知道他長什么樣，知道他彈琴那雙手的每一個骨節摸起來是什么感覺。

    池林的聲音。

    他端著蛋糕走了，不理會周圍人聲。侍者想給他推薦剛做好的茶點，手里還端著蛋糕，就這么撲了空。

    朋友們還在閑話，眾人里年紀最小的彭湃忽然站起來，扯了扯衣服，神秘兮兮地說：“等我一下?！?/br>
    沒多會他一個人回來了，劉澤文正吃得高興，眼也不抬：“干啥去了？”

    “我有一朋友，還想帶給你們認識，他不樂意來?！迸砼入S手轉正手腕上的表。

    “什么人啊，架子這么大？”

    “鋼琴家，可厲害了?！迸砼仁掷锬弥p鐵筷子，夾小餅干吃，模樣很滑稽，“剛那鋼琴聲聽見沒，他彈的?！?/br>
    “你小子還會彈鋼琴？”

    “昨兒你們都不下來，我自個溜達，遇見他在劇院那邊彈琴?！迸砼冗种煨?，“我看他挺好看的，就要了個電話號碼?！?/br>
    “男的啊?！眲晌拿济珨Q起來，“我就搞不懂你和老樊這口味，男的有啥好的真是?！?/br>
    “你懂個屁?！迸砼攘R了句。

    “他叫什么？”樊山譽忽然問。

    “剛見著了是不是?！迸砼葴愡^來，給他使了個眼神，“樊山譽，你別想著老牛吃嫩草啊我跟你說，他看起來還沒我大，頂多二十五?！?/br>
    樊山譽笑了聲：“別貧，快點說?！?/br>
    “回去送我條煙，電話號碼都給你?！?/br>
    樊山譽擺擺手，意思是拿走，他嘴里叼著勺，顯得很不耐煩。

    彭湃掏出手機，從聯系人里調出一個號碼，備注是Chilly。

    Chilly，池林。

    “有微信，不過沒通過我好友?！迸砼日f，“我真想看看他朋友圈存兩張自拍啥的?！?/br>
    “他沒自拍?！狈阶u接話。

    “你咋知道？”彭湃追問。

    樊山譽不答，繼續一口半個蛋糕。

    下午喝一肚子水，眾人也沒了晚飯的興致，跑到人擠人的甲板上吹風看了會日落，又鉆進酒吧。

    游輪的上酒吧足有半層大，洋妞和熊一樣大只的金發漢子坐在吧臺邊喝酒。啤酒紅酒自助，雞尾酒得上調酒師那排隊。

    其他人接了啤酒喝開，樊山譽手里拈著串兒，上吧臺邊排隊去。劉澤文那漂亮老婆晚上回去追劇了，他也跟過來，坐在樊山譽身邊。

    “老樊，抑郁呢？”劉澤文手拍上他肩膀，“再怎么說你也是壽星，男人三十一枝花，高興點兒?！?/br>
    樊山譽斜眼瞧著他，跟他一塊傻樂兩聲，笑一下收了：“你懂個屁?！?/br>
    “樊山譽，你大爺的，我不管你了?！?/br>
    樊山譽擺擺手，胳膊支著吧臺，眼瞄著偶爾路過的外國小帥哥。

    這些歐美人是有點種族天賦，深眼窩架著，個個都是歐式大外雙。沒見著幾個黑頭發，眼珠子顏色一個比一個淺。

    看著別扭，而且這種眼生的人看起來吧，樊山譽老臉盲。誰都金發棕發大眼睛，分不清。

    雖然分不清，他卻能感覺到不漂亮?；蛘哒f，沒有到他心里對于漂亮的那個預期。

    調酒師問了他的酒，樊山譽答應一聲，身邊忽然一個聲音又追了一樣，末了指著樊山譽添一句，給他。

    那人手臂很自然地架著樊山譽的肩膀，他抬起頭，看見了一個五官精細漂亮的亞洲面孔男生。

    頭發烏亮，睫毛很長，不說話時有種乖順感，一張嘴，唇邊的兩只梨渦就露出來。生得很討巧，不算扎眼的漂亮，而是非常耐看。樊山譽瞄見了他眼下，有一點雀斑。

    “請你一杯酒，可以交個朋友嗎？”他說，“我叫阮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