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池林回到自己房間已經是后半夜了,房間床頭留了一盞夜燈,池銘坐在落地窗前,手里握著表。見池林回來,他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安心了?” 這個問題怎么回答都是錯的,池林干脆不答,裹緊身上的外套,坐在池銘身邊。 “哥,我們談談?!?/br> 池銘將手伸過去,池林下意識牽住他,暖的。 “說吧,你想要什么?!背劂懧曇粲悬c啞,半夜沒睡他顯得很疲乏,黑襯衫上沾著一點酒味,醇香里泛著酸。 他也喝酒了,只不過沒那么醉。 “我想一個人住?!背亓终f。 “我讓陸裕跟著你,還有嗎?” “池銘,我不想跟你有來往了?!?/br> 池銘深吸一口氣,起身拉上窗簾,他把床頭的燈也關了,池林目不視物,一動也不敢動。 “你這半年營養和居住環境都很差,外人根本照顧不好你,你自己有精力嗎?”池銘話里壓著怒意,他蹲下身,給坐在椅子上的池林換睡衣。 衣褲一點點脫下,溫暖的空調里并不多冷,池銘牽著他發涼的手,輕吻了一下他的手背。 “你會傷害這個孩子嗎?”池林問。 “他不危及你的話,不會?!?/br> 可池林這胎很兇險,即便平平安安養到后期,他也得提前剖宮,池林的身體結構無法支撐一個發育完全的孩子。 “那你會傷害樊山譽嗎?” 池銘沉默了,他的視線緊盯著池林,慢慢起身,俯腰靠近他眼前。 “池林,你覺不覺得你對我有點殘忍?!?/br> 池林只要抬頭,鼻尖就會擦到池銘的唇。那些呼吸中帶有些焦躁的熱意,自池林回家以來,池銘已經壓抑得太久了,他快要忍耐不住了。 “這是你一手促成的?!背亓州p聲說,“你忘了,是你親手把我送給樊岑的?!?/br> “不會再有下次了?!背劂懴胍撬?,可池林偏頭躲開了,唇只吻到耳際的發絲。 “可是你也怕我走?!背亓终f,“你想握住我的把柄。哥,你已經不信任我了?!?/br> 池銘沉默著。 “我再問你一次,你會傷害樊山譽嗎?” 一只手扯住了池林的頭發,池銘強硬地吻上來,尖利的虎牙于是碰出了血。池銘低笑兩聲,答:“會,你敢去找他,我就把他毀了?!?/br> “我不去找他,你放我走吧?!?/br> 黑暗掩蓋了一切,看不見池銘的表情,只能聽見他比平時略重的呼吸聲。也許是因為酒,也許是因為池林的話。 “等你生完,你現在一個人住我不放心?!?/br> 池林換上柔軟的絲質睡衣,他的小腹鼓起一些,將原本的肌rou輪廓模糊了。加上日漸變長的頭發,給人一種性別莫辨的中和感。 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池銘就喜歡這個弟弟。漂亮的外形、聰敏近妖,最為深刻的還是給池林送飯時,被餓了兩天的孩子看見他的眼神。 那種注定無法被折服的堅韌,讓他開始為這個不哭也不鬧的弟弟著迷。 即便是池銘自己,被關進這間地下室的時候,也和其他孩子沒有什么分別。幽暗、潮濕,夜里爬蟲經過的腳步聲,還有一滴一滴不間斷的水。被關進去的孩子只會有一個念頭——我錯了,快放我出去。 池銘被關了一天一夜,瘋了的那個孩子被關了一周,池林被關了一個月。 出來后的池林只在關燈睡覺時會縮在被子里發抖,他不會崩潰、不會失態地尖叫,即便害怕也表現得很安靜。 池銘的價值觀念里崇尚這種冷靜,他認為冷靜和游刃有余,才是強大的表現。 后來的池林完全依賴他,像一只乖順而不會思考的寵物,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池銘。為了他的愛、為了他的關注,為了他能開心或者順心,做什么都在所不辭。 但他們早就有了隔閡,經年累月撕成一條巨大的傷口,注定無法愈合。 從上?;貋碇?,池銘回家越來越晚了。他黑池林劃定了一塊活動區域,陸裕每天過來一趟,送來食材帶走垃圾。 實在有點大材小用。陸裕是營養師出身,池銘一個月給他快六位數,之前是負責照顧池銘的身體。長期高強度工作加上精神壓力,池銘的身體還算得上很健康,陸裕有不小功勞。 池林還是比較習慣自己做飯,有時多做一點留在冰箱里,池銘回來也會熱了吃完。 池林的產檢依然不樂觀,他的孕期高血壓也許是遺傳,食補幾乎不起效用,還不敢吃得太多。因為體內激素系統和常人不太一樣,池林時不時就得跑一趟醫院。 負責醫生穆旬也是頭一回接觸池林這樣的情況,照顧得精細,后來成了他定期往池銘家跑。 池林喜歡家里向陽面的沙發,窗邊的陽臺上擺著綠植,冬天有點蔫吧,一出太陽又漂漂亮亮地舒展葉子。 過完年,池銘抱回來一只小貓。 貓兒性子和池林很像,乖、靜、生得漂亮。 貓不算很小,已經過了調皮的青春期,不煩人,和池林親近用了一小段時間。池銘再注意到的時候,貓已經趴在池林身邊睡覺了,柔軟的肚皮攤著,給池林搭手。 池林的睡裙里也像有只小貓,鼓出個圓梨形的小包,隨著呼吸緩慢起伏。 近來池林變得嗜睡,沒有具體原因,連他手下的琴行也交給了池銘打理。 池銘抖開毯子,大半蓋著池林,一只小角給小貓蓋著肚子。貓察覺到動靜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爪子撥了下池銘的手。 就像是一家三口,池銘蹲在椅邊,不想打擾,又不愿離得太遠。池林安靜地睡著,眉頭微蹙,不知夢見了什么。窗外的大葉綠蘿為他擋著光,風和灰塵無法沾惹他,只有一點漏下的陽光能夠觸摸。 玄關傳來了門鈴,按了一聲便再沒動靜。池銘許久才起身,離開池林身邊。 門外站著穆旬,他穿著醫師服,口罩遮住大半張臉,面色嚴肅。 “你確定嗎?”穆旬說,“他一定會記恨你的?!?/br> 從貓兒回家的那一天起,池銘就下定了主意,此時的他當然不再猶疑。 池銘輕笑一聲:“他已經在恨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