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酒醒的時候樊山譽已經快把之前的事忘光了,唯獨池林坐在沙發邊上解他褲子那一段,怎么也忘不了。 中邪了,他這么想,一口灌完池林留給他的水,爬起來去洗澡。 已經是第二天了,昨晚他吐得厲害,就沒回床上睡,今早醒的時候池林已經走了,只給他留了碗白粥。連個咸菜都沒有。 樊山譽坐上桌,拿起勺一喝,甜的。 窗外飄著雨,春天一下雨就冷,池林可能開過空調,倒是很暖和。不同于他之前獨居時的一片狼藉,這會屋里整整齊齊,只有沙發上被他揉成一團的被子亂七八糟。 樊山譽吃完飯,自己把碗刷了,他瞧著打在窗戶上的雨絲,突然想給池林打個電話。 “喂,你帶傘了嗎?”他才發現自己嗓子啞得很,不過比之前宿醉的時候好很多,至少還能聽清說了什么。 電話那頭一直傳過來稀碎的鋼琴聲,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 “沒帶?!背亓謶?,“你要來接我?” 樊山譽下意識覺得他沒說真話:“真沒帶?” 池林笑了一聲:“真沒帶,我出門的時候沒下雨?!?/br> “行,你在哪兒?”樊山譽肩膀夾著耳機,隨手抓來沙發邊的平板,指紋卻沒摁開鎖。他低頭一看,板子是池林的。 “晚高峰,你來地鐵站接我吧?!背亓诸D一會,語氣輕了點兒,“路上買盒套?!?/br> 樊山譽耳朵忽然酥了,手機從他肩膀上一滑,他左抓右接好不容易接住,電話已經被碰掛了。 樊山譽罵了一聲。 他在去的路上真買了盒套,外衣口袋正好足夠大,他揣著左手把玩,右手拿著傘。 雨下得不算大,最多也就濺濕褲腳,這個點基本都是下班回來的,樊山譽逆著人潮最終在地鐵站口看見了靠著欄桿聽歌的池林。 他在人群里太扎眼了,一眼就能看見,即便是囫圇吞棗地瞟過,也一定會掃到他微卷的栗色發尾。他垂著眼,暫時沒有發現樊山譽。 樊山譽又感覺到了那種萬事無關的淡漠氣質,放在池林身上一點也不違和。 “池林?!狈阶u叫他。 池林一下就聽見了,摘掉耳機走下階來,鉆進傘里。他的手碰了一下樊山譽的衣服口袋,只聽紙盒與塑料膜輕輕地響了一聲。 “你剛在聽什么?”樊山譽總覺得這會得說一點話,但他想不到說什么。 “鋼琴曲?!背亓终f,他也揣著衣兜,手臂時不時地碰到樊山譽舉傘的手。 世界一下分割成了兩個空間,一邊是傘下的他們,另一邊是傘以外的眾人。有過路者向池林投來目光,他的眼睛只用來看路,沒有一點游移。 這一塊完全是樊山譽的知識盲區,他頂了天也就知道個貝多芬,還是來自義務教育階段的課本介紹。池林要是跟他聊這個,那就是雞同鴨講。 樊山譽余光瞄著他,他有點不敢看,池林好像整個人都帶火,看一眼就會刺到他。但他又忍不住看,悄悄地瞄、或者借等紅綠燈看車的檔口順理成章地往池林那邊望。 池林卻絲毫不加掩飾,他大大方方地瞧著樊山譽,一下捕到了他四處亂竄的視線。 “去超市正好看見草莓,我買了一盒?!彼崞鹂客饷娴哪侵皇?,袖子有點濕,“你要不要吃,不吃我就拿來做蛋糕了?!?/br> “呃……嗯?!?/br> 樊山譽尷尬地應了兩聲,他迫切地希望綠燈快點來,下著雨的城市明凈如洗,雨幕中的紅色似乎也沾上水,暈成無數個小點。 還有三十秒。 直到回家,坐在餐桌邊的樊山譽倒了兩杯牛奶。池林做蛋糕就是買倆現成蛋糕,再往上疊一層草莓瓣兒。動作倒是很快,他沒動兩下刀就端著蛋糕出來了。家沒叉子,池林拿了倆勺。 吃飯的過程都變得很慢,樊山譽好半天才意識到,現在的心情和他站在全馬起跑線上時是一樣的,他在緊張。 樊山譽口袋里還揣著那盒避孕套,最大號的。他不知道池林的承受能力,沒敢買帶花樣的。 光是那他東西本身就夠人受的了。 他一勺一勺挖蛋糕,打量越來越肆無忌憚,池林偶爾撞見也只會報以一個微笑。 池林完全不會因被人長時間注視著而感到尷尬或羞赧,因為他已經習慣了來自外界的各種視線。 無需任何矯飾,所有靠近他的人都理所當然地被他俘獲。人們貪婪地攫取美,用眼睛或者別的感知器官,留下了目不轉睛的視線、或是鼻翼翕動這樣微小的證據。池林深知于此,所以顯得平靜。 這是一種非常強大的自信心,以最靜默的形式表現了出來。 樊山譽不太習慣晚上吃甜食,草莓和奶油的甜膩也讓他有點齁,但他全吃完了,悶悶地夸了一句好吃。 池林笑著,把自己的半顆草莓挖給樊山譽。 吃完飯,池林收了碟子先去洗澡。他用過的碗碟泡在水池里,沾著一點奶油,勺倒是很干凈。 池林吃完時下意識把勺舔干凈了,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個動作,但被樊山譽看見了。 他握著那把發燙的勺,澆在冷水下,勺的凹面把水反濺起來,全飛到他臉上衣服上。樊山譽心不在焉,也沒惱,洗完碗才拍了拍衣服。 深色牛仔外套,看不太出來。 小衛生間里的池林像是聽動靜掐著點兒,他在里面敲了敲門,說:“我沒拿衣服,幫我一下?!?/br> 聲音隔著門,聽起來悶悶的。樊山譽好半天沒理他,也沒動,就聽見門打開了,池林推開條門縫,濕漉漉的腦袋探出來看著他。 “樊山譽,幫我拿一下衣服行嗎?!?/br> 樊山譽瞇著眼睛:“反正待會還要脫,穿啥穿?” 他心里癢癢,控制不住地想往那邊瞄。但他不喜歡這樣,顯得他像個陰晴不定的憨包。 “裸著多難看啊,至少穿點什么,待會你再親手脫?!背亓殖A苏Q?,笑道,“還是你就這么俗氣?也行?!?/br> 池林打開門就要走出來,樊山譽兇他一眼,向來臉皮厚的他居然有點臉熱。 他捂著眼睛一擺手走了,給池林拿衣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