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 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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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函城穿城而過的函水河只是人工開鑿便于城中取用水的分渠,和幾丈寬的護城河一般,都是從懸河分流出來環繞流經北函后再匯合。 主河懸河是北地七州府最為寬闊豐沛的河流,源頭自胡鶻、突施等蠻夷之地起,浩蕩萬余里入海。流向蜿蜒曲折,除了一般河流自西向東的大方向,中部干流有一段自西南向東北后拐至正南的大曲折,而胡鶻與北函城正是那南到北的一段。 胡鶻在南,氣候更暖,故懸河上游在胡鶻部族的所在開春化凍更早,草木復蘇禽鳥活躍也更早,偶有些許嫩綠生氣的藻、萍隨水而來北函也并不稀奇,只是眼前這隨水的綠已不是零星可言了。 鄭鈞面沉如水地立著,在北函城頭所能望見的所在,往日里渾渾濁濁暗沉沉的懸河如今已是完全另一幅樣子。 或濃或淡、或密集或略有稀疏,廣袤的河面被層層疊疊的綠色浮葉覆蓋,那在暖暖的日光下本該生機勃勃的綠色,此刻鋪天蓋地無孔不入,厚重逼仄得令人窒息。 “早幾日便有看到又有了生長的跡象,但是那東西浮水面上,隨水而流,看著柔弱也不多,沒人想到它會長成這樣?!备睂⒘暩试谂园櫨o了眉頭,這探查不嚴算是他的失職,可是現在已不是一句“按軍法處置”的事了。 斟酌了一下,習甘有些僥幸地繼續道,“不過也不是一夜長出來的,那日守衛的士兵說有大半都是那天突然地從上游飄下來的,長得比原來的健壯很多?!?/br> 鄭鈞自然是聽懂了習甘的意思,這隨水而來的東西自然能隨水而下,縱是現在長得可怖,這幾日戰局艱辛些,只要守住了,自然可以再做圖謀。而他們這里頂住了,后頭的城池縱是暫時艱難些也總有度過難關的時候,到時兩廂一合力,定能反敗為勝。 只是想著,鄭鈞就沒有那么樂觀。 上游的河道夾在兩山之間,緊窄些,水流得快,而到了北函城這一片廣袤的平地上,河床更寬,水流漸慢,那東西流下來快,流走?說不定要多久。這只其一。 其二,既然這滿江的浮綠是上游的胡鶻部族搞的鬼,這么多的東西折騰出來如何也是耗時耗力的,怎可能就為了讓它流經此處拖延一時的戰局?太過容易了。 鄭鈞想著就不十分安寧,從出現那大片的綠色至今一日一夜,除了北函城里的函水河在軍中士兵與城中青壯合力打撈下稍微控制,其余的河流分支沒有一點“飄完”結束的跡象,連綿不斷得仿佛無窮無盡。 若是打撈不盡呢? 鄭鈞心下一凜,急忙匆匆往馬監而去。 ****** “之前熬好的先灌進去,藥量再加一分熬一份,沒兩個時辰再喂一次?!绷河穹催^面前一排癱倒在地的幼馬眼珠后對身側的沈騁吩咐道。 馬廄各處亂哄哄,除了完全癱軟無法動彈的純血統幼馬老馬,正值壯年的純血雜血漠北馬全都躁動不已。馬掌踩踏在夯實的地面上踢踏作響,聲音焦躁無序,通風的柵欄、隔墻被撞擊得搖晃,粗喘與響鼻此起彼伏,每一個反應都透露著躁動。 梁玉匆匆掃過那一雙雙隱隱泛起赤紅的雙眼,口中吩咐不停。 “青壯老幼全部分欄,尚能平穩的就先放放,越是亢奮好動的越要小心注意,第一張方子的藥先熬,先給那些狂躁的喂?!绷河褡哌^幾個單獨寬敞的馬欄,指點著要先注意這些。 “水,沒有辦法換么?”粗略過完病情危急的馬匹,梁玉心中有了底,問到了根上。 亦步亦趨跟著的監牧趕忙上前,焦急回道:“這北函城本就不多水,函水河往常不止是馬喝人也喝得,那家中有井的都是富貴人家,要想把馬喝的水換成井水,怕是找不到這許多?!?/br> 梁玉也明白他意思,既然是富貴人家才有,必然是少且不好強行征討,就是弄來怕也是杯水車薪平白得罪人。 “那便照著這張方子?!绷河袼⑺㈤_始念,沈騁已經備著紙筆記下,“這方子的藥材磨了粉混勻了,一兩藥粉兌一斗的水,兌完的水才能喂馬跟煎藥?!?/br> 監牧也是急急點頭應是接過沈騁手里的方子。 梁玉到了馬監大門,“若是喂了藥好轉后再喂藥又惡化就趕緊停了藥來找我?!?/br> 叮囑完細則打算回落腳處的梁玉正好遇到了往馬監趕的鄭鈞。 “梁大夫?!编嶁x利落下馬,攔了梁玉改道去軍營想要清楚問明這詭異的浮綠。 ****** “這浮綠之于漠北馬與其說是毒,不如說是一種不受用的食材?!比肓塑妿じ艚^了外人,梁玉便給出了自己早有的想法。 “將軍應該也知道人有忌口,不合之說。好比牛、羊乳,在這北函這處北地可說是養人溫補好物,弱質小童尤為合適。但在安蘭那類偏南之地,比比皆是直接食用不耐反倒壞了腸胃腹痛瀉肚的。但若是牛乳做成了小點心,用量少了便又無妨?!?/br> 梁玉做了個類比,“人畜雖有大不同,但由此也可依據。那浮綠對漠北馬就是一樣情況。本就不受用,若是斷食不吃了輔以藥物將養兩三日便也罷了,或是少吃些未到那個度也可無恙。但現在不止日日飲用且這浮綠越長越多藥性也越來越重?!?/br> “而今只要那水源一日不凈,飲水便定要先解了藥性。且不說這處理繁不繁瑣、北函城中藥物可否支持。單只一點,在沈家時那花毒只有如今河水中的一分,葉莖根更是全然構不成危害。而今不過短短月余,北函比之晨橋鎮更不過微微轉暖,那浮綠就長得如此茂盛,若以此趨勢無意外,這天氣愈熱花自該開得愈好,莖葉自該長得愈旺盛。這花期不論長短,那些莖葉可是從未有衰敗的跡象,春夏草長,想來是斷沒有突然一日在萬物復蘇的季節全枯死的道理?!?/br> 梁玉分析著眼前的境況,沉聲下了結論:“必然是越長越好,越來越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