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原來

    許青染生病了。

    ——這是當然的。

    畢竟在換季這個最容易生病的時候，某人淋了幾小時的雨，還頭發沒擦、地暖沒開、衣服沒穿，全身赤裸地暴露在冷空氣中，進行了一番激烈的活塞運動后就這樣睡過去——你不感冒誰感冒??？

    沈辭在心中腹誹，可偏偏這樣的后果自己也有一份功勞……

    可真讓沈老板心塞塞。

    偏偏自己還做不了什么。

    許青染臉色蒼白，面頰卻透著一種不正常的潮紅，打字的速度相較早上也慢了許多，偶爾還出現了中拼英交雜的創新單詞——顯然，已經燒得迷糊了。

    沈辭在心中暗暗焦急——這個工作狂！都生病了，居然都不休息的嗎？

    然后許青染看吞吞地把新發明的單詞刪除，啊，刪多了。

    沈老板恨不得摁頭把他打暈。

    可惜，自己這體質，時靈時不靈的，這會兒又碰不著東西了。

    沈老板都給氣笑了。

    嚇！

    沈辭一拳穿透許青染的額頭！

    嚯！

    被爆頭的許青染毫無所覺！

    ……看吧。

    反而是沈辭。靈體的沈老板居然感覺到許青染的溫度分子傳到了他身上。

    熱熱的。沈辭心想。而且這畫面有點驚悚。

    然后就見許總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眨了眨眼，被燙到似地甩了甩手，看上去還有些驚訝——這家伙連自己發燒生病了都沒察覺？！

    沈老板以頭搶地，急得在天花板上打滾。

    結果皇上不急太監急——當然并不是說沈辭是太監的意思——許青染慢悠悠撕了幾張濕紙巾，團吧團吧擰成一條兒，就這樣貼在額頭上，還塞了幾張濕紙巾。

    整個人就像是戴著祭拜先祖的頭巾，一（燒）本（壞）正（大）經（腦）地辦公。

    沈辭：“……”

    頭頂濕紙巾，手打創新詞……

    日，這是什么人才。

    沈辭……沈辭無話可說。

    算了，大概也沒救了。

    人都傻了。

    沈辭憐愛地摸了摸許青染的頭。

    ■■■

    回到家的許青染，已經累到沒精力為一片狼藉的被單害羞了，艱難地整理好后，就趴在床上一睡不起。至于那幫在頭上的——emm姑且叫它頭巾——早就被沈辭偷摸著拿下來了。

    嗯，維護了許青染身為總裁的臉面。

    沈辭看了看還好好穿在身上的西裝外套、系得整整齊齊的領帶，想了想，還是試探著往前伸去——喲呵？

    碰上了。

    這到底有嘛大??？

    沈老板已經懶得去想這是有什么前置條件了。

    總而言之。

    沈老板將死對頭翻了個身——多虧許青染的床夠大，否則這一翻他人也就毀容了——然后飄到許青染身上仔細瞅了瞅，眼前這個幾乎不省人事的許大總裁臉頰通紅，鼻尖上還冒著虛汗。

    相較于早上，燒得更嚴重了。

    嘖，叫你逞強。

    輕輕刮了下鼻子，沈老板惡劣地捏住許總的鼻子，看著他因呼吸不暢而微微張開的嘴，淡粉的舌尖微微探出。似乎是被呼出的熱氣燙了一下，沈老板幾乎是瞬間就放開了手。

    沈老板：“……”

    沈老板蹭了蹭指腹，似乎有股guntang的熱意粘稠地附在上方，都說十指連心，否則沈辭怎么覺得心尖上也跟著guntang起來了？

    竟然不是錯覺，靈體果然是熱導體嗎……沈老板嘖了一聲，老老實實地拿了塊布去浸水。

    撩起被汗濕的額發，沈老板盯著許總微微顫抖的睫毛，眼瞼上滾動的眼球和緊皺的眉頭表明了這人正做著惡夢……會是什么呢？沈辭漫不經心地戳了戳眉心。

    “這里都快有皺紋了……”他嘀嘀咕咕道，“哼。年紀不小了，還這樣糟蹋自己?！?/br>
    以后……可沒人要啊。

    將冰水浸濕的棉布貼在許青染頭上，沈辭終于將目光投向穿得整整齊齊的衣服。

    沈辭俯身湊近許青染，垂眸，纖長的羽睫遮住烏黑的眼瞳。黑暗中，他修長的手指摸上許青染的喉結，看著它上下滑動，才繼續往下，轉了轉領帶，然后用指尖輕輕挑開領結。

    緊接著拇指與食指貼合，輕輕扭動，那一絲不茍的扣子便解開露出其下方明顯的鎖骨。

    再往下。

    一顆一顆解開紐扣，露出因體溫上升而泛著粉的胸膛，乳尖因驟然接觸到冷空氣而顫顫巍巍地立了起來，頂起半遮半掩的襯衫。

    再往下。

    解開皮帶，沈辭雙手捧著許青染的胯骨，低下頭，唇齒抵在皮帶上，將其輕輕抽了出來。

    垂落的發絲隔著內襯，掃過許青染的腹部，為夢中的人兒帶來一絲微不可擦的癢意。

    “嗯……”

    沈辭動作一頓。

    抬眼看向許青染。

    對方扭了扭身子，似乎是因為束縛胴體的物品解開，舒服了，肩膀舒展開來，下意識挺了挺胸。

    ……

    嘖。

    ■■■

    許青染眼睫一顫，睜開了雙眼，眼前是一片黑。

    就像是小時候，因為抬起頭看了母親一眼，就被關到小黑屋的漆黑。席卷著，籠罩著，似要將他的靈魂吞噬。

    他差點以為自己還在夢里，鼻尖殘留的麝香，卻猛地將他帶回昨天的景象。

    腦袋上一片冰涼，許青染卻覺得很熱，仿佛被架在火上烤，眼前朦朧一片，那人的面孔卻漸漸在眼前浮現。

    “……阿辭？”他說。

    那雙濃黑幽深的桃花眼眼尾有些紅，眉頭微皺，深深地望著許青染。

    濃密的睫毛似要戳到他臉上，光影在眼前人臉上分割，顯得格外有侵略感，仿佛要將他的靈魂吸入，永墜黑暗。

    可黑暗之后必然是柳暗花明。

    也許哪一天，他能見到，屬于他的光明呢——

    對方眼中似有擔憂閃過，又好似在注視著心中的摯愛，專注而……深情。

    這樣啊。他恍然，自己還在夢里。

    許青染眨了眨眼，又奮力瞇起，似乎想要將眼前人的面孔看得更清楚些。

    眼前人似乎有些愣神，眼眶瞪大，不同于以往見到的溫和疏離，反而透著極為明顯的驚訝和……恍惚。

    仿佛找到了一樣極為重要的事物，又在擔憂是否只是惑人的海市蜃樓。

    “啊……”許青染也愣了一下，卻彎起眼眸，有些傻氣地笑了，“是……沒見過的樣子呢?！?/br>
    他想要坐起身，卻渾身綿軟地癱在床上。略有些委屈地皺了皺鼻子，許青染抬眼，兇悍的下垂眼濕漉漉的，反而像是在雨中淋得委屈巴巴的流浪狗。

    瞧著可憐兮兮的。

    他伸出雙手，抿了抿嘴，因認知中的夢境，反倒將在心上人面前日常消失的膽識給激發出來，“抱……”

    他想，一次也好，就算不過是幻夢——他想觸碰神明。

    可眼前人不為所動。

    依舊用那深沉的目光看著他。

    許青染更委屈了，就連在夢中都得不了心上人的擁抱……明明這是他的夢啊。

    “你怎么這樣啊……”許青染歪著腦袋嘟噥，“說好的給阿染一個擁抱……”

    于是賭氣地不放下手，更大聲了點，“阿辭，抱！”

    生病中的許青染本就沒什么力氣，長時間的高舉讓他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卻執拗的不肯放下。

    沈辭看著他。

    被看見的驚訝還沒涌上，心中的幻境就先破碎的那股復雜的蛋疼感……大概任誰也想不到，目光幽深而意味深長的沈老板，心中卻有一只二哈在瘋狂刨地，懷疑人生。

    阿辭……

    怎么會？

    上天又在開一個巨大的玩笑嗎？

    小時候的事情，其實已經有些記不得了。

    唯有一件事，他至今難忘。

    當年穿著裙擺的小孩，抬起一張滿是淚水的小泥臉，逐漸與眼前這張淚眼婆娑的俊臉重合。

    為什么會喜歡上我、為什么在困難的時候會天降投資。

    ——早該意識到的啊。

    阿辭。

    阿染。

    ——“窩、窩叫青染……”

    當年哭得抽哽的小孩口齒不清，而自己也誤將“青染”聽成了“星燃”。

    ——“以、以后窩來找你……到時候，可以給我一個抱抱嗎？”

    后來，沈辭長大了，對于兒時記憶始終記不清，卻唯獨記住了小哭包的臉。

    他也說不出對這個小哭包到底是什么感受，也許只是小時候的幻夢一場……但是他還是腦子一熱取了這個名字。

    畢竟，星燃的寓意也不錯。

    理科生都知道有這么一句話，“1我們DNA里的氮元素，牙齒里的鈣元素，血液里的鐵元素，還有我們吃掉食物里的碳元素，都是曾經大爆炸時的萬千星辰散落后組合成的?！?/br>
    “——所以，我們每個人都是星辰?！?/br>
    星燃的寓意就是——燃燒星星也要找到你——咳咳，不是不是。

    星燃——

    我將永遠熱情、永遠單純地奔赴于你。

    他曾經也期待，也許哪一天，當他做出一番成就后，會有個小女孩找上門來呢？

    卻沒想到，原來在最開始，就出現了。

    原來，他動心的對象一直是你。

    嘆了口氣，沈辭還是伸手抱上了對方遲來的勇氣。

    也抱上了自己遲遲未到的恍然。

    只是一場夢，夢里有風吹，吹走散落的星河。

    你說，星星很美。

    ■■■

    死亡前，他們擦肩數年也并未相認，一個斟酌不前，一個并未回頭。

    死亡后，他們費了僅一天便得以相擁，一個神志不清，一個暗恨愚鈍。

    可、人鬼殊途，時日不多。

    魂、頭七將至，不如魄散。

    ……

    話說。

    “你……要抱到什么時候？”沈辭額角抽了抽，努力想要扒下這粘在身上的狗皮膏，“放開??！”

    狗皮膏迷迷糊糊地蹭了蹭眼前柔軟，動也不動一下。

    沈老板快崩潰了，大哥??！大哥??！你要上班了！這樣崩人設真的好么！

    說好的時靈時不靈的呢??！

    怎么這種時候你就給我事事靈？？

    還抱什么抱，寶寶龍嗎？

    沈辭：“救命?。。ㄐ÷暎ㄅ鲁承眩?/br>
    ■■■

    2035年8月30日，午時二點五十九分。

    許青染、堂堂許氏集團總經理許大總裁，此時一臉嚴肅地正對著屏幕上的官方網站。

    隨著秒數的增加，三、二、一、零——星燃科技文化有限公司筆下銷售的全息虛擬游戲設備，正式在官網聯合發售。

    “咻——”許青染唰的一下復制黏貼一鍵輸入地址，點擊購買——下單成功！

    看見那四個吉祥的字浮現在屏幕上，許青染抹了把因緊張而冒出的汗，松了口氣。

    隨后又慢悠悠地重新點進官網，沈辭飄在一旁，一臉迷惑：這是什么cao作？買兩單，一單收藏？

    ——自從五天前、沈辭開竅，他就不再大手大腳地試圖去觸碰許青染了。

    至多在許青染意識不到的地方偷偷照顧、又或是在他熟睡的八小時中，沉默地盯著他，直到天亮。

    他能感受到隨著頭七將至，他的魂魄在漸漸透明，也感覺自己越來越虛弱。

    是啊。

    他是個注定會消散的人。

    所以，只是看著就好。

    看著他沉迷辦公、日夜加班；看著他衣服不脫就熟睡過去。

    看著他輸入另一個地址……等等。

    另一個地址。

    仔細看，發源地似乎是國外。

    ……

    買第二單、送到國外去？

    沈辭：“……”

    沈·醋了·辭：【盯……】

    ——好哇??！你居然有第二個墻頭！

    連旗下產品的大賣都無法阻止他怨念的表情。

    許青染：“哈啾！”

    許青染揉了揉鼻子，沈辭略長的發絲垂落在肩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地址，卻沒注意到許青染看過來的視線。

    第二單也下單成功后，許青染再一次點進官網。

    沈辭：“……”

    你到底有多少個墻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