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
阿貍躲在一處巖石陰影下,等信息接受的進度條加載完畢后上傳了兩條無關緊要的小新聞,預估著黑離開信息室的時間才將電腦上的數據全部上傳到網上。阿貍向已經完成任務的電腦開了兩槍,帶著消音器發出的聲音已經可以忽略不計。她丟下電腦迅速移動到之前探測好的位置,朝著要塞的方向架起了槍。 大約十分鐘后,不遠處那個幾乎算得上軍事基地的圍墻內傳來了動靜。辱罵聲、跑步聲、引擎發動聲,幾輛車駛出要塞。 現在外界想必已經因為剛爆出的消息鬧翻了天,如果可以,艾瑞根一定會想親自出面擺平,但她不能,因為她在等他們,他們也在等她。 阿貍透過狙擊鏡觀察著里面的動靜,用耳麥低聲向黑描述外部的情況,順便替他“解決”一些麻煩。 她利索的取下磨損的消音器換上新的,繼續追逐著黑的身影,眼睛可見范圍內的士兵越焦急,證明黑的潛入越成功。 唯一的問題是,依舊沒有找到艾瑞根藏身的位置。 士兵之間崗位調動的越發頻繁,黑就像一縷無法觸碰的黑影,悄無聲息的在敵人中間種下不安。 時間流逝,阿貍手邊已經換下了數個消音器,敵人的援兵必然已經在路上,他們用盡了所有辦法,依舊沒能確認艾瑞根的位置。 耳麥里黑的呼吸開始變得沉重,他有些著急,敵人已經全部警戒且度過了一開始的慌亂期,人員調動和巡邏路線逐漸穩定,移動變得越發困難,而且不管他們放倒多少敵人,總會有新的士兵補上,時間拖得越久對他們來說越不利,阿貍被發現的幾率也會變大。 rou體穿透的聲音響起,黑條件反射的接住倒下的士兵然后拖進陰影,一時的分神竟然讓他沒能及時發現敵人,若不是阿貍開槍及時,他也會暴露。 “先生,你連續活動的時間太久了,需要休息?!?/br> 阿貍平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黑聽話的離開原地,在周圍找了一處視野較好的角落翻身躲進去,深吸了口氣后才壓著聲音開口。 “剛才謝謝,阿貍?!?/br> “嘿嘿~” “你的位置呢?” “已經是第三次更換了,不用擔心?!?/br> “阿貍?!?/br> “嗯?” “……” “先生?” “…等我們回去后,我有話對你說?!?/br> “先生…” “嗯?!?/br> “吊人胃口,你討厭…” 靠在掩體后的黑嘴角向上揚了揚,之前的焦慮因為阿貍的聲音一掃而空。 短暫的休息后,他繼續尋找艾瑞根的藏身之處。 然后他在一間辦公室,發現了艾瑞根對他所做的計劃,除了已經成功的讓他無法再擁有孩子的部分外,還有對他的洗腦重塑,以及,對阿貍的處置。 手臂上的脈絡陡然凸起,薄薄的紙張快要被黑捏碎,僅是看到那幾行描述,就快讓他發瘋。 “喜歡對你小情人的安排嗎?” 一旁的對講機里突然發出聲音,透出的陰森讓黑從頭涼到了尾。 “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我?!?/br> “阿貍,馬上離開這里!” “先生?發生什么事了?” “你應該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了?!?/br> “現在!立刻離開??!” “為什…呲————————————” “阿貍……?” “三天后,如果你還活著,也許我會考慮把你的小情人還給你?!?/br> 黑抱著阿貍的狙擊槍躲在某個隱蔽處,眼中布滿了血絲。 三天,他在這座要塞里呆了三天,阿貍也毫無消息了三天。 那天之后阿貍就完全消失了,就像他始終找不到的艾瑞根一樣,只有這把槍,他只找到了這把被丟下的槍。 這三天里他被所有的士兵追殺,于是他就殺了所有人泄憤。地面上的活人越來越少,一個士兵經受不住拷問告訴他要塞里有一處通往地下的門,但他翻遍了整個要塞,都找不到打開的方法,他只能等。 要塞里隨處可見他殺出的血跡,偶爾還會有沒來得及清理的尸體藏在陰影中。 指尖發抖,渾身都在發抖,他始終緊繃著所有的神經,因為一旦放下也許就再也站不起來,他要活著,他必須見到阿貍。 阿貍。 那張被他撕碎的紙上,短短幾行字無時無刻不在折磨黑的神經,他不想去想也害怕去想阿貍會被怎么對待,但他控制不住自己,腦海中閃過的畫面讓他幾近癲狂。 阿貍。 黑的臉色白的像紙,嘴唇干裂冒出血珠,宛若從地獄來的索命厲鬼。全身上下只剩下心臟還能感受到痛意,發麻的手臂被他自己劃出一道道血痕,疼痛讓他暫時奪回了對手臂的控制權。 阿貍。 “如果你還活著,來這里見你的情人吧?!?/br> 第三天正午,黑背著阿貍的槍一步步走進艾瑞根指定的地點,那是一個兩層高的大廳,他昨天在這里割斷了至少5個人的脖子,但此刻周圍干干凈凈顯然是被打掃過。 穩健的腳步聲從二樓傳來,黑抬頭用浸血的眸子看著艾瑞根從一扇門后出現。 “生命力真是頑強的令人惡心?!?/br> 接二連三的變故讓她顯出幾分老態,姿態中透出的威嚴卻絲毫未減。她看著他,像是在看一件失敗到極致的商品,抑制不住的厭惡。 “你毀了這一切?!?/br> 槍聲在空間中回響,血花在黑的肩膀盛開,他后退了半步,依舊直勾勾的盯著她,甚至沒有抬手去堵溢血的傷口。 “把阿貍…還給我…” 干枯的喉嚨靠血的潤滑終于發出了聲音。 “事到如今卻還想著一個情人,可笑至極!” 大腿被子彈洞穿,黑用阿貍的槍撐住自己,沒有倒下。 “把阿貍還給我…” 艾瑞根看著下方透著死氣的人,招了招手,房間里走出一個士兵,肩膀上扛著不省人事的阿貍。艾瑞根的手向下指了指,那個士兵便將肩膀上的阿貍向前一拋,直接從二樓丟了下去。 黑沒有絲毫遲疑的朝阿貍沖過去,腰間被子彈穿透也沒讓他的動作有半點減慢。他穩穩的接住阿貍就地一滾,以自己為rou墊裝上墻壁。 黑懷抱著傷痕累累的阿貍,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里卻不敢用半點力氣,小心翼翼的察看阿貍的傷勢。身上多處骨折,皮膚上有被用刑折磨的痕跡,雖然氣息微弱但是阿貍還活著,她還活著。 突然涌入的士兵將黑包圍,艾瑞根踩著平穩的步子走下階梯。 “既然你肯踏入這個陷阱,就應該知道結果?!?/br> “我留著你的小情人可不是為了施舍?!?/br> “跟我走?!?/br> 溫熱的液體混著血落在阿貍的額頭,黑對眼前的一切熟視無睹,只是輕蹭著阿貍的額頭,將她用繃帶用半擁半綁的固定在懷里,神色溫柔的在她眉心落下一吻,然后咬破了藏在口中的一個藥包。 “我會結束這一切?!?/br> “等我?!?/br> 艾瑞根見黑不識好歹,失去耐心的皺起了眉,所有的槍口瞬間指向一手抱著阿貍、一手以槍撐地掙扎著起身的黑。在艾瑞根發出開槍指令的前一瞬,近在咫尺的爆炸聲打斷了所有人的節奏。 除了那抹浸血的黑影。 之前的三天黑沒有找到什么現成的火藥,所以他拆了不知多少的武器和子彈自制了幾個簡易的定時炸彈,手上的皮膚成片的被火藥燙傷。 他不需要這幾個炸彈給他帶來多少火力上的支持,只要能幫他尋找出片刻的機會。 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有數名士兵倒在了他的刀刃之下,此刻的黑和剛才的狼狽相比簡直判若兩人,更別說他懷里還抱著一個人。 槍械對于埋入敵方人群里的黑已是無用之物,士兵像多米諾骨牌那樣成片的倒下,艾瑞根冷眼看著這一切。 她鄙夷黑被感情拖累,但她卻也同樣因為莫名的情緒才對黑這樣堅持。她總是能在黑身上看到那個女人的影子。 什么子嗣繼承人,那不是她固執到將整個財閥搭上的原因。唯有那個女人,她不會放手,更不會放過。 殺紅了眼的黑像是機械一樣收割那些士兵的生命,這三天的不安和他看到阿貍滿身是傷時竭力壓下的憤怒終于能盡情釋放。 懷里的人突然動了動,黑微微一愣就要低頭去確認,一雙手臂環上他的脖頸,肩膀上一輕,始終被他背在身上的狙擊槍發出上膛的咔噠聲,然后子彈穿透了背后企圖偷襲的敵人。 “阿貍?” “先生,咳…現在可不是走神的好時候…咳…咳咳…” 阿貍雙腿盤在黑腰上,緊貼著黑的身體以防自己掉下去。她剛從昏迷中醒過來,渾身疼的想要尖叫,但不會比黑更疼。 前三天有意識的時間里她總是忍不住去想黑在找不到她的情況下該怎么辦,他該多么的…… 兩人的血透過布料混在一起,心臟離的是那樣的近。 最后場上只剩下三個人,黑、阿貍和始終站在原地的艾瑞根。黑緊握著已經鈍了的刀刃提起一口氣就要沖向艾瑞根,但他的身體卻晃了晃猛地嘔出一大口鮮血,阿貍見勢立馬從黑身上跳下反撐住黑倒下的身體。 “先生…先生…” 能短時間內將身體機能提升到極致的興奮藥,同時反噬的作用足矣灼壞他的內臟。 即使是在可以為錢出賣靈魂的傭兵里,也是不到最后不會使用的禁品。 黑幾次想要撐起上身都以失敗告終,藥效已經過去,火焰正在以胃部為中心在他身體里激烈的燃燒。 “那個人…我…必須…” “阿貍…” “疼……” 黑的身體因為痛苦而止不住的痙攣,過量的失血已經無法讓他再站起來。阿貍的心絞成一團,下唇被她咬的傷痕累累,眼淚劃過引起一持續的刺痛。 這是她聽一次聽見黑喊疼。 子彈上膛的聲音從身后響起,阿貍果斷抱著黑一個俯沖倒向一邊。 “做法真是老派的可笑?!?/br> “結果你還是殺不了我,哈哈哈?!?/br> 艾瑞根踢開腳下的尸體,舉著槍向兩人走近。 “我會留著你情人的性命,讓她‘代替’你?!?/br> “我的孩子?!?/br> 槍口越過擋在前方的阿貍,直直的指向瞳孔渙散卻依舊死死盯著她的黑。 一聲槍響。 艾瑞根詫異的看著偏移的槍口,一雙小巧的手揮開了它。 “你不配?!?/br> “不配以先生的母親自稱?!?/br> 艾瑞根發現自己忽視了。 她太執著于抓住那抹殘留的孤魂,卻忽視了旁邊羽翼已經豐滿的狐貍,而她還傲慢的留下了她的性命,甚至用對待寵物的手段對待她。 至少應該打斷她的雙腿,砍去她的雙手。 至少…… “下地獄吧?!?/br> 艾瑞根的脖子被擰成了詭異的角度,最后只說了這句話。 阿貍氣喘吁吁的從尸體上爬起來,來不及休息立馬跑向倒在一旁的黑,然后在他身上找到了最后一份保命藥。 他總會留一份,留一份給她。 “先生,堅持住?!?/br> “你不能死?!?/br> “你答應過我的?!?/br> “求你…” 黑失血嚴重,體溫也在下降,阿貍用力在手臂上咬了一口強迫自己鎮定,她沒時間害怕,她還得帶黑離開。然而藥劑剛注射進黑的手臂,突然的爆炸聲就將阿貍震的耳鳴。 沒有時間思考發生了什么,阿貍背起黑用盡力氣向外跑。 過去終于結束,未來剛要開始。 一周后阿貍在病床上醒來,旁邊坐著消瘦了許多的醫生。 阿貍呆呆地看著興奮不已的醫生,過了一會,大腦才開始重新運作,昏迷之前的記憶瞬間填滿腦海。 醫生連忙摁住突然掙扎起來的阿貍,防止她的傷口裂開。 “黑還活著!” “別怕…” “他還活著” 聽到肯定消息的阿貍停下了掙扎,緊緊拽著醫生的袖子。 “先生…” “我要見他?!?/br> “現在就要…” 看到醫生臉上露出的猶豫和為難,阿貍呼吸一滯,掙扎著就要起身下床。 醫生只能連聲答應了阿貍的要求,將她抱上輪椅推著去黑的病房。 “黑的情況很嚴重,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 “…我不知道他還能撐多久” “就算活下來了,他……” 兩個月后。 阿貍窩在黑的病床旁有一句沒一句跟他聊天,說是聊天,其實也只有她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黑依舊處于昏迷中沒有醒來。 她伸手撫平黑皺起的眉心,盡量找一些開心的事跟他說。 “先生,我準備繼續回學校念書?!?/br> “等身體痊愈了,我還想去參加柔道比賽?!?/br> “我以前可是拿過好幾座獎杯呢!” “以后你就打不過我啦…” “……” “我好想你…” “跟我說說話好嗎……” 阿貍難過的低下頭,任憑淚水打在兩人相握的手上。一旁的檢測儀器突然發出滴滴的警報,床上的黑開始痙攣,阿貍壓著黑的身體大聲的喊來醫生,兩人手忙腳亂好一陣,黑的生命體征才穩定下來。 這不是第一次,阿貍甚至不記得已經發生過多少次。 黑還活著。 在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清醒過來的狀態下活著;昏迷中也會疼的皺起眉心的狀態下活著;在生命機能隨時可能崩潰的狀態下活著;在失去了一只手臂和一條腿的狀態下活著。 阿貍虛脫的坐回椅子,目光落在那張越發消瘦的臉上出神。 醫生走過來拍了拍她,沉默過后干澀又艱難的開口。 “…是時候做決定了” 房門咔噠一聲關上,房間里只剩下阿貍和昏迷中的黑。她爬上床小心翼翼的躺在給旁邊,再次握住那只傷痕累累的大手,嘴巴張了張,發不出聲音。 這樣不行。 她要說出口。 她已經將黑捆綁這里夠久了。 她應該說出口。 “先生?!?/br> “以前的同學跟我告白了?!?/br> “是個很好的男孩,溫溫柔柔的?!?/br> “也許我可以試著去喜歡他?!?/br> “就算不行,我也能很好的照顧自己了…” “所以…” “所以……” “所以……不用堅持了…也沒關系…” “你已經…不需要這么辛苦了……” “阿貍…放過先生了?!?/br> “所以……” 阿貍的聲音越來越小,黑的病服浸了水,肩膀上的水跡不停的擴散。 “阿貍?!?/br> 阿貍用力揉著眼睛想確認這不是夢,水霧卻總是瞬間模糊她的視線。 “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