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天堂之門將法布爾他們送回了他的房間。然而，房間已經空空如也，只剩窗開著。

    “博恩斯坦肯定以為你會帶著大批獵魔人回來，所以先逃了。下次他就不會獨自來了?！绷帜握f著，把周圍一絲不漏地檢查了一遍，確定對方已經不在他們的活動范圍內。法布爾于是帶著跟來的同事開始加固周圍的結界。

    林奈嫌棄地指著被轟廢的墻和客廳：“你確定還住在這兒？半個屋子都毀了?！?/br>
    法布爾跪在地上埋頭干活，沒聽見。他的同事卻偷偷打量著這個銀發的惡魔。

    剛才，法布爾說這個是他的……魔寵？開玩笑，別人家的魔寵都是些會飛的小rou球，會說話的小植物之類的，還從沒見過天使能和這么大一只一看就是高級惡魔的結下魔寵契約……但這惡魔的確平安無事地走進了天堂，還走出去了……

    作為天使，他還從沒和高級惡魔這樣心平氣和地共處一室。他偷瞄著林奈，一邊仿佛村里第一次見到外國人一樣新鮮，一邊又為自己的好奇感到罪惡。見對方問出了蠢問題，決定大發慈悲地解答順帶教育一番。他挺直了腰桿，清了清嗓子：“我們在人間的活動經費有限，換房子得申請好幾天，先把結界加固再說?！?/br>
    林奈嘀咕：“天堂那么窮啊，不能變點錢嗎？”

    同事一副“區區惡魔居然說這種話冒犯天堂”的激動表情：“當，當然了！天堂總不能破壞人間經濟，大部分的錢還都用來做善事了，你一個惡魔恐怕理解不了吧！”

    林奈沒理他，蹲到法布爾身邊，饒有興趣地問：“你領導連工資都不給你發？那你還那么努力？圖個什么？”

    法布爾說：“你要知道這些干什么，努努力上天堂嗎？要是有這興趣，我還能帶教一下，否則就別問了?！?/br>
    林奈的下巴皺成了桃核，法布爾假裝沒看見，扯了扯肩膀，說：“林奈，看看我背上有什么，怎么有點癢?！?/br>
    林奈湊過去看，法布爾的背部和平時看起來沒什么兩樣，那支丘比特之箭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林奈壞笑著說可以自己蹭門框解癢，在法布爾瞪了他一眼后，幫他隔著衣服撓了撓，不解癢，就變出了惡魔的利爪來，從領子里把爪伸進去撓了撓，終于爽了。

    同事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兩個。被稱為惡魔噩夢的法布爾，和一只惡魔自然地開著玩笑。一只高級惡魔，露出銳利的黑爪，只為了幫他撓癢癢。這太不合理了……這兩個家伙是怎么了，他們自己沒發現這和諧的氛圍有多不和諧嗎……？

    他渾身不自在地擦了擦鼻子，強迫自己繼續埋頭畫結界。心緒不寧地碰到了墻洞邊的衣柜。那柜子表面看起來幸免于難，實際柜門一碰，整個倒了下來，發出咣當一聲巨響，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

    等等……這些是什么！

    “哎呀?！绷帜温柫寺柤?。

    從衣柜里爭先恐后掉出來的有絲質吊帶裙，黑蕾絲絲襪，紅格子超短裙，白色高跟鞋……

    “啊……這，這！”同事驚叫，“法布爾，你難道……和人類女性同居了嗎？你可是天使啊……你不知道這樣做是會被……”

    法布爾推了推眼鏡，冷冷地望向了林奈。

    同事：“法布爾，你是個正直的天使，請告訴我，你到底和人類越界了嗎？”

    法布爾：“我怎么可能做這樣的事?！?/br>
    同事松了口氣：“呵呵，也是啊，工作這么忙，哪兒有時間……”

    法布爾：“這些都是這家伙的?！敝赶蛄帜?。沒想到，一向不要臉的林奈露出了極其無辜且震驚的表情，藍汪汪的眼睛睜得圓圓的，仿佛被冤了個大枉。法布爾：“？”這時候突然開始裝？

    同事吃驚地說：“法布爾……就算他是惡魔，你也不至于這樣污蔑他吧！”

    法布爾皺起眉頭：“這是你的衣服吧？”

    林奈：“行，你一定要說是我的，那行吧?！?/br>
    法布爾停頓，提高了語調：“是你的吧？？總不能是我的吧？？”

    在房間陷入尷尬的靜默后，同事恍然大悟。他用力抓住法布爾，鼓勵地說：“上帝的愛是平等的，不會因為特殊的興趣而改變。阿門?！?/br>
    法布爾：“……？？”

    整層樓與周邊的建筑都被結界加固，確保如果發生戰斗，至少不會發生房屋倒塌的悲劇。完事后，同事便帶著復雜的心情回到了天堂，從此看到法布爾都是一副又欽佩又擔心的眼神。此是后話。

    當晚一切安定后，林奈與法布爾起了爭執。起因是林奈因為那句“上帝的愛是平等的”而狂笑不止。事后竟還有臉說，半個客廳都已經成了灰燼，既然不能換房子，那至少讓他睡到法布爾的臥室里去。

    法布爾的眼鏡片反射著冰冷的光：“你知道規矩是什么，惡魔不允許睡我的床。而且，如果想要新的沙發，自己花錢買。經費有限，請理解?！?/br>
    林奈：“你這無情的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你這是公報私仇！”

    法布爾扔了兩條毯子給他，慷慨地說：“兩條都給你，一條鋪地上，一條蓋身上。晚安，上帝保佑你?！本突亓朔块g。

    林奈：“……”

    過了一會兒，法布爾的腦袋從客廳與臥室之間的墻洞露出來，半嘲諷半開玩笑地說：“還來給我包扎嗎？”林奈窩在毯子里沒理他，于是他弄了塊床單，把那個洞擋了起來。

    將兩個房間隔開后，法布爾又不放心地聽著外面的聲音，確定惡魔沒有靠近，才開始解紐扣，把因為戰斗而沾上了灰塵的襯衫脫下來。襯衫的里面，他穿著一件緊身背心。他接著嫌熱地把那件背心也從身上扯了下來，露出了強壯柔韌，肌rou明晰的胸腹。然而，與法布爾光明而又正直的形象極為矛盾的是，他的皮膚上不僅有傷疤，胸骨與肋下還有大片的深色紋身——那絕不能讓任何人看見的秘密。

    那幾片深色的紋身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僅有10號字體的大小，非常隱蔽地被藏在衣服下面，仿佛是將皮膚當成了筆記本。平時被背心遮擋，并不會從襯衫下面透出來。

    法布爾陰郁地在鏡子里看著這些紋身，陰影投在了他的眼中。在這沒開燈的房間里，他看不清那些小字，但他已經能背出上面的每一個字。只有最下面那行字格外地大，一針一針深深地透進皮膚下，在月光下，清晰得仿佛大聲的吶喊——

    找到他！把他帶回來！從地獄……

    他很快速地換了一件干凈背心，將紋身遮蓋住。而后換上其他干凈衣物，重新戴起獵人手套，恢復了他往常整潔體面的裝束。他抓著銀斧頭坐在床頭，等著敵人再度來襲。

    那一晚平安無事，惡魔沒有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