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軍事學院的開學日總是很熱鬧，他又是星網上大火的‘最美新生’，一出現在門口就引來了所有人的注目禮和快門的閃光。

    他有點羞怯的微低著頭，右手緊張的牽著雄父蘭修斯的手，輕聲問他：“雄父，能不能叫他們不要看我？”

    蘭修斯還沒來得及回答，牽著他另一只手的高大雌蟲就笑瞇瞇的開口：“寶貝又害羞啦，哎呀，這么害羞要怎么找未來伴侶呀?！?/br>
    他漲紅了臉，“雌父，你能不能正經一點?！?/br>
    “我沒說錯呀，”亞伯拉罕摸了摸他的長發，“你都十八歲了，還是返祖，不快點找喜歡的雌蟲可是會被星網強制匹配的喲?！?/br>
    “我不會找學校里的……”他細聲細氣的反駁，“我有喜歡的人……”

    “哦？”亞伯拉罕一笑，“又要說喜歡你舅舅？哈哈，帝國沒有雄蟲不喜歡他的，寶貝?！?/br>
    他咬了咬唇，“我沒開玩笑，雌父，我真的喜歡舅舅?！?/br>
    亞伯拉罕唇邊的笑意漸冷，“你也知道他是你舅舅?！?/br>
    他抬頭飛快的看了他一眼，低下頭不敢說話了。

    入學第一天的夜晚新生們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收拾行李和同舍友們熟悉一下就好了。他坐在床邊，看著自己的三個舍友忙忙碌碌的把整個宿舍打掃了一遍，末了還擦著汗問他：“小殿下，需不需要我們幫你鋪床？”

    他笑說：“好呀，謝謝?！?/br>
    “我們鋪床的時候您先坐我的二號床吧，殿下?！?/br>
    他便換了個床坐著，學校配發的白色床單看起來很干凈，他還算滿意。

    手腕上的光腦響了，他看了一眼屏幕，屏幕上顯示的是大大的兩個字‘舅舅’，還后綴了一個紅色的愛心。

    他彎起眼睛，點了‘接受’。

    “第一天離開皇宮，感覺還習慣嗎？”

    看著屏幕里那張冷酷凌厲的臉對著他時卻是溫和柔軟的表情，他就忍不住臉紅。

    “挺好的，舅舅，舍友們很勤勞，很好，還幫我鋪床了?！?/br>
    “朕說要給你單人宿舍，你不要，四人間住起來又擠又沒有隱私?！?/br>
    他搖搖頭，“沒有，他們很好?！?/br>
    靜默了一會兒，屏幕里的蟲帝壓低了聲音，聲線可疑的有些沙啞，“我想你了，寶寶?！?/br>
    他撇過眼神，輕聲羞澀的說：“我也是?！?/br>
    “把話說完整，寶寶，不要說的這么似是而非?！?/br>
    小雄蟲修長白皙的頸項也蔓延上了緋色，他低著頭，聲音低不可聞，“我也想你，舅舅……亞歷克斯?！?/br>
    蟲帝這才滿意，又不太高興的抱怨道：“如果你住單人宿舍，晚上我就可以來找你，可惜你不同意?！?/br>
    他咬了咬唇，神色有點緊張，“不行的，我們……我們還沒有結婚……”

    亞歷克斯抿住薄唇，好一會兒才對他說：“我們結不了婚，寶寶，我們的血緣關系在法律中不被允許結婚?！?/br>
    他抬頭，接觸到蟲帝嚴肅的目光時又重新失落的低下頭，“沒有別的辦法嗎？舅舅，你是蟲帝，你可以修改法律……”

    “沒有這么簡單，寶寶，即便我修改了法律，可你的爺爺，我的父親、你的父親，我的兄弟，他們真的能夠接受嗎？不說他們，就說你自己，能夠接受我們的血緣關系嗎？”

    “我能……！”他忍著哭腔開口，脖子倔強的彎著，卻始終不肯看亞歷克斯的眼睛，“如果不能接受，我們一開始就不會在一起！”

    “真的是這樣嗎？看著舅舅的眼睛說，寶寶?！?/br>
    小雄蟲通紅著眼睛猛地抬頭看他，對視了不到兩秒就又慌張的撇過視線，晶瑩的水珠在眼角聚集，他用手胡亂抹掉便掛斷了通訊。

    為什么緊密親昵的血緣關系，在愛情面前卻會變得墮落骯臟。

    同宿舍的三只小雄蟲看著他滿眼通紅的進了洗手間，面面相覷，誰也不敢猜測這位尊貴的小殿下為何突然哭泣。

    夜里小雄蟲們因初來乍到而都有些睡不著，凌晨時分他們聽到一號床的小殿下起身的動靜便從被窩里露出頭，看到他靜悄悄的穿戴整齊離開了宿舍。

    他只想一個人出去吹吹冷風靜一靜。

    走到宿舍樓下，遠遠的就見花壇邊有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那里。那高大的影子又被月光無限拉長，等他走過去，相比之下嬌小的身體便被那影子全部籠罩住。

    就像被他的愛人寬大的蟲翼完全包裹覆蓋，牢牢保護起來的安心感覺。

    “對不起，寶寶?！?/br>
    亞歷克斯今日的行程似乎在軍部，未來得及換下軍裝便趕來了帝國軍事學院。此刻他一身雪白修身的軍服，胸前是佩戴的緊密的各色徽章，長長流蘇綴下，就連白色的長手套也沒有摘下。

    他的寶寶低著頭，亞歷克斯便脫了手套，用掌心輕揉那頭雪白的卷發。

    頭發被溫柔的揉搓了一會兒，他感覺頭皮一墜，伸手摸了摸才發覺鬢邊被夾上了一個夾子。他取下夾子就著月光察看，那是一枚人魚發夾，尾巴上手工貼的鱗片栩栩如生，五彩斑斕，如星湖中散落的一池月光。

    他很喜歡人魚，小的時候舅舅陪他玩過家家，他每回都要求以雌父給他講的故事為模板來玩，他扮演人魚王子，舅舅是邪惡的大魔王，開頭永遠是大魔王傷害海邊無辜的村民，結局永遠是人魚王子破水而出為民除害，打敗邪惡的大魔王。

    再大一點之后結局發生了改變，人魚王子離水太久，解救村民成功的代價就是犧牲自己，但邪惡的大魔王被他的仁慈和善良感動而愛上了他，可是人魚王子已經化為流星，大魔王便追隨他而去，從此兩顆流星在廣袤宇宙中互相陪伴，幸?？鞓返挠郎?。

    他捏著人魚發夾，自己把它又別到了鬢邊，看起來真是漂亮乖巧無比，“你說的都對，舅舅，只是我……只是我……”

    亞歷克斯拇指摩挲那枚發夾，俯身過去聞嗅他身上淡淡的紫藤花香氣，指尖輕輕扳過他的臉龐，低頭湊近他的唇瓣——

    “不行??！”

    他猛然推開他，動作之大使自己踉蹌倒地，nongnong的厭惡混合著自我厭棄從眼眶中無助的流下。

    亞歷克斯沒有扶他，只半跪在地與他平視，溫聲說：“我會想辦法，你等我，可以么？”

    他流著淚說：“我得等你多久？我已經成年了，一年內不結婚就會被星網強制匹配伴侶。如果我們的血緣終究無法被跨越，那我們還不如……”

    他甚少放任自己的語氣像此刻這樣生硬，在所有人前他都是溫雅矜持的小殿下，在亞歷克斯面前他卻不想再繼續維持這沉重的面具。

    可是他也并非是想用這樣生硬的語氣逼迫對方，他只是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

    太臟了，luanlun的骯臟，他快要承受不住。

    “再等我一年，寶寶，再有一年?！?/br>
    亞歷克斯的眼眸依舊平靜溫柔，也只有他，能夠完全包容理解所有他在邊緣游離的情緒。

    為了他愛的亞歷克斯，他愿意永遠扮演好一個溫雅矜持的小殿下，以后，還想做他最善解人意溫柔體貼的伴侶。

    他想把最完美的自己獻給他最愛的亞歷克斯。

    他值得，而他愿意。

    注視著那雙漆黑如寂靜深夜的眼眸，翻騰的狂躁心緒逐漸平緩，他輕輕點了點頭，

    “我當然等你，亞歷克斯?！?/br>
    ＊

    在帝國軍事學院他學的是機甲修繕專業，不僅因為覺得機甲有趣，更因為他喜歡的舅舅擁有專屬于他一個人的機甲‘曜日’號，而他希望自己能做曜日號的專屬機甲修繕師。

    為此他放棄了帝國研究院向他發來的帝國生物科技研發中心的邀請——只要進入生物科技研發小組，就算他還是個學生，也已經是一名地位超然的科學家了。

    他和雄父冷戰了整個暑假才拖的他妥協，蘭修斯叫他“不要后悔”，他覺得自己不可能后悔。

    他喜歡舅舅，所以這點小小的取舍根本不算什么。

    帝國軍事學院實行半軍事化管理，就連光腦使用時間都有嚴格要求，他不想搞特殊，便也按照規定使用光腦，等到了寒假才與同學們一起回了一次家——回宮，可是所有人的臉色都很差勁，尤其是他的雌父和其他的舅舅們。

    “陛下病了，有些嚴重，還會傳染，連議事會都無法召開……”

    他非常擔心，可才走到蟲帝的寢殿之外就被內侍總管克萊爾攔下，“小殿下，為了您的身體，陛下請您不要進入寢殿?！?/br>
    他心里一突，難道亞歷克斯真的病了？

    他回到自己的寢宮用光腦給亞歷克斯發消息：

    「舅舅，你真的病了？」

    亞歷克斯回的很快：

    「心疼我了？」

    一看他的回復他松了口氣，埋怨道：

    「怎么不提前和我說，我差點就真的相信了?！?/br>
    新的回復很快顯示：

    「想讓你心疼我?！?/br>
    「……………………」

    他發了很多個省略號，然后給他打過去了視頻通訊。

    視頻通訊被掛斷一次，打第二次時接通了。

    屏幕里顯現出一張蒼白消瘦的臉，他又被嚇了一跳，“舅舅，你的臉色也太差了?！?/br>
    亞歷克斯勉強笑了笑，“裝也得敬業?！?/br>
    他點點頭，又有點憂愁的說：“可是用假死換身份的方法會不會太偏激了一點？而且你的身份信息、指紋虹膜在星網上都有記錄，造新身份很困難啊……最重要的是，舅舅，你這樣，會讓我感動的想哭?！?/br>
    亞歷克斯還是笑，“不要為我哭，寶寶，你不許為任何人任何事哭，你的臉只能露出笑容?！?/br>
    他聞言乖巧的點頭，“好的，都聽你的，舅舅?！?/br>
    亞歷克斯也點點頭，又問起他的學校生活，他一一興致勃勃手舞足蹈的說完，才發現亞歷克斯居然在視頻通訊中途就睡著了。

    他看起來虛弱又疲憊，嘴唇發白發干，眼眶下有濃重的青黑陰影，他看了一會兒，覺得舅舅的病號妝化的也太逼真了一點。

    都是就寢時間了，還不卸妝么？

    他看著他的睡顏發了幾分鐘的呆，保持著視頻通話也睡著了。

    早起，視頻對面在他睡著后凝視了他一整夜的男人朝他溫和的微笑：

    “早安，我的小殿下?！?/br>
    半個月后他又回了學校，光腦上交，天天埋頭苦學，回到宿舍只覺得人都要學傻掉了。

    有一天的光腦規定使用時間內，他還沒有來得及給亞歷克斯發通訊，雄父的通訊便像算好了時間般搶先接了進來：

    “寶貝，最近學校生活如何？”

    他快速的簡述完畢，活像一個士兵用最快的速度向長官報告軍情。

    “噢……好，”蘭修斯好像在組織語言，快速眨動的紫眸像在遮掩什么，“還有一個月你就滿十九歲了，法律規定完全成年后一年內不結婚的雄子是會被強制……”

    “我知道，雄父，”他打斷了他，“不要急，時間還沒有到呢?！?/br>
    蘭修斯蹙起眉，好像有點為難，“你認識的奧斯汀元帥，他向我們提過這件事，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

    “我不喜歡他，雄父，不要跟我說這些，我只能使用光腦兩個小時，給我點時間玩‘人魚環游世界’吧?！?/br>
    蘭修斯有點生氣：“你怎么一天到晚只想著玩游戲！”

    他抿嘴不肯再回答。

    蘭修斯繼續說：“奧斯汀元帥雖然年紀大了點，但他很成熟，是ss級雌蟲，沒有狂暴發情期的困擾，從來沒有碰過軍妓，據說他也從未和哪只社會上的雄蟲有過曖昧關系呢?！?/br>
    “關我什么事呢？”他漫不經意的說。

    “你！”蘭修斯生氣了，“……陛下也很看好奧斯汀元帥，你給我上點心！”

    他皺眉，“陛下？看好？”

    “嗯，你以為誰都能向我們自薦嗎？陛下和元帥是很多年的好兄弟，若非陛下信任他給他做擔保，我還不想同意這么老的雌蟲追求你呢?！?/br>
    他立即切斷了通訊，撥通了亞歷克斯的通訊號。

    一分鐘，三分鐘，五分鐘……

    第二次撥打，第三次撥打……

    他紅了眼眶。

    他不明白。

    使用光腦的短暫兩個小時結束，他上交了光腦，在被窩里偷偷哭泣了一整夜。

    上交光腦前他看著最后的那頁通訊記錄，末尾凝固在溫馨日常的一句：

    “晚安，我的小殿下?！?/br>
    十九歲生日的那天，蟲帝的死訊再也壓不住，整個帝國彌漫著哀慟的氣息，街上只有雪白的顏色可以存在。

    他看著光腦屏幕上伴侶強制匹配系統顯示的計算結果，真的沒有再為任何人任何事掉一滴眼淚。

    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和他的匹配率竟高達89.99％。

    匹配數值超過70％就已經稱得上難得，更何況是將近90％的，被戲稱為‘愛侶與親人分割線’的匹配率——匹配率在40％與90％之間的婚姻受萬眾祝福，低于40％他們的后代評級一般不會高，而高于90％是極其珍稀的‘天作之合’，一般也會存在較為稀薄的親緣關系，高于95％則必然擁有比較濃厚的血緣關系，但這樣的近親結合不被社會和法律允許。

    89.99％的匹配率，剛好卡在了這條分界線上。

    不過伊絲琉爾覺得，與其和一個‘完全陌生’的雌蟲結婚，還不如和奧斯汀先協議結婚。

    最起碼他們認識，奧斯汀也是亞歷克斯很好的兄弟，也許奧斯汀能夠理解他的打算。

    他和奧斯汀‘約會’的第一晚，便坦言相告：“我愛陛下，元帥。雖然他已經‘死’了，但我對他的愛不會改變，我絕不會在任何事上背叛于他。受法律和形勢所迫，我暫時沒辦法追隨他而去，所以我擬訂了一份婚姻協議，您是他最信任的兄弟，我希望您能夠配合我，若您能夠接受最好，若不能，我再想別的辦法……”

    這些話聽起來真的很自私，伊絲琉爾從不否認他很自私，他清楚當他對亞歷克斯付出真心的那一刻，便勢必要對其他人造成自私的傷害?？墒侨颂焐褪亲运降?，什么寬容大度，什么謙和有禮，那都是偽君子，都只是鏡頭和屏幕前精心維護的假象。

    奧斯汀遲疑了一下，像是下了什么決心，說：“不用勉強自己，殿下，我只是受陛下之托……”

    那雙雪染般的眼瞳瞬間爆發出得到肯定回答的璀璨光彩，

    “他確實成功了！是不是？怎么這么討厭，瞞我這么久，我差點都要以為……”

    奧斯汀垂下眼瞼遮住了眼里的波瀾，沒有回答這句話，只是默默的站起身，為不遠處走來的一個陌生人讓位。

    那個陌生人有著和皇室的雌性相同的黑發黑眼特征，容貌變了，聲音變了，眼中的深情和面對他時才有的溫柔痞氣卻未變，

    “晚好，我的小殿下?！?/br>
    十九年前他剛剛破殼，進入耳膜的第一句話不是雌父的“破殼了?！?，也不是雄父的“好可愛！”，而是他的這句：“晚好，我的小殿下?！?/br>
    如此平淡，如此溫情。

    他想聽他的話，再不為任何人任何事哭泣，可是眼淚卻不肯聽他的話呢。

    換了指紋、換了虹膜、換了骨髓、換了基因……

    他為他把自己從里到外換了一遍。

    不在乎蟲帝的權位，無視社會的看法，寧愿愧對所有關心他尊敬他的人……

    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要全心的去愛一個人，便勢必也會辜負某些人。

    我只在乎你，我的小殿下，為你我可拋棄一切。

    其中風險不需要讓他了解，若成功，他們就再也不會受到血緣的阻礙；若失敗，便會由他信任的奧斯汀代替他來引導他之后的成長。

    幸而他成功了。

    幸而他最終愿意等他。

    幸而這一次，他不再認為他們純凈的愛情存在任何骯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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