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阿嫵,我好像有東西落在你那里了?!?/br> 商綠嫵的葬禮在圣誕節后的第二天。那天平川下了很大的雪,陳野很多年都沒有見到過這樣大的雪。 萬物由此變得潔白。 來參加她葬禮的人很少,商珅的那些好友人都在國外,平川市幾乎沒有他們熟悉的人。 陳野慢慢低下頭看胸前的那朵白色花,他抬起手輕輕的在那上面摩擦。 商珅目光停留商綠嫵的遺照上,那照片是她幾年前拍的,她給商珅的時候說,要是哪天她突然死掉了,一定要用這張照片。 那照片里她笑的明媚燦爛,比春日的陽光還要耀眼。 他轉過頭剛想喚陳野,卻見陳野看那照片發著愣。他的眼睛紅腫,白色眼球里面充斥著紅血絲,下巴上也生出了青色的胡茬。 陳野抬起手輕輕的撫摸商綠嫵遺像上的眉眼,他的眼底疲憊,連同嘴唇都干裂開來,看起來搖搖欲墜,那身體幾乎碰到就會碎掉似的。 商珅嘴巴張了張,最終還是沒開口。 陳野的手輕輕滑過那冰冷的相框,他慢慢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臂彎,那里像是還發著熱。昨天她躺在他這里,他說晚安,明天見。 可她失約了。 騙子。 他的嘴唇翁動,眼眶變得濕潤,那心臟痛的厲害,他每邁出一步,身體都顫顫巍巍,幾乎要傾倒。 他的手腕上帶著她的那串珠子,是昨天商珅給他的。他說如果他如果想留著,就把它留下吧,這是她為數不多的貼身物品。 那串珠冰涼,像極了她身上的那溫度。陳野昨天夜里手里攥著那串珠,蜷縮在被子里,眼淚簌簌的流。 陳野捂著心臟身體顫抖的厲害。為什么明明只有兩個月,卻像是過完了一生。 他的新書還沒寫完,他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完。 甚至他們連婚都沒來得及結。他今天出現在這里,連什么身份都說不上。 陳野眼淚簌簌的流出來,他跪在軟墊上,頭埋的低低的,那淚水大顆的砸下來,把那墊子打濕了一大片。 他閉上眼睛,眼皮不停的發顫,連同身體都支撐不穩。商珅伸出手想要扶他,卻抓了個空。 商珅俯下身子,顫聲道:“陳野,起來吧?!?/br> 陳野的脊背發顫,連同呼吸聲都不穩,卻依然執意跪在那上,始終不肯抬起頭。他甚至不敢去望向商綠嫵照片上那明媚的笑臉。 直到陳語由和喻止趕來,他們慢慢停下腳步,對著商綠嫵的遺像深深的鞠了一躬。 商珅眼眶發紅,點了點頭,彎下腰對他們回禮。 陳野好像聽見了聲音,他緩緩地轉過頭望向他們,努力繃住的那壞情緒在那瞬間似乎碎裂開來,連同起身的動作都打著晃。 陳語由眼眶驀的一紅。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陳野,在與陳野相識的十年里面,他幾乎沒有流眼淚,甚至連脊背都不曾彎過。 他們認識的陳野。 熱烈,自由,矜貴的獨一無二。 就像那來去奔走的風。 陳野的嘴唇輕輕動著,眼尾又紅又腫的低垂,他像是要說什么,卻始終發不出聲音。他眼白駭人的發紅,幾乎要燒灼起來。 他抬起手想要去在空中比劃什么,那動作卻顫抖地描述不出自己想要說出的話。 陳野急的眼淚大滴大滴涌出來。 風停下了,他仿佛被原地困住了。 外面仍然在持續的飄著雪,那大片大片的白襲來,雪落無聲,但卻依然沉重的仿佛把整個世界的聲音掩埋掉。 雪中可以消失掉一切好的壞的,消失掉那些愛恨,消失掉一切不舍的離別。 但陳野卻固執的停下。 他停在了原地,再也沒有走出來。 他留在了那個有著商綠嫵的世界里。從此他只剩下陳野的這副身體,那刻心臟被完完整整給商綠嫵奪了去,還被她帶走到距離他很遠很遠的地方。 葬禮結束的第三天,陳野整理完病房里的東西,那里面沒什么要留下,唯獨商綠嫵用過的那些用品。 陳野看著雙眼發疼,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他把它們都包成整整齊齊的,一個沒落下地給它們全部裝到了雙肩包里。 收拾好之后,陳語由開車來接他,這幾天他總是寸步不離陳野。陳語由說,看他的那狀態,實在是不能一個人獨處的樣子。 直到回到家里,陳野說真的不用他這么麻煩,他一個人可以的。 好友正好住在隔壁棟,他卻鐵了心的,仍然固執地堅持每天來看望陳野一次。 有時候是他自己一個人,有時候是他的愛人,他們會提上一些洗干凈的新鮮水果,或是做好的多出一份的飯菜。 他們在周末會一起過來,陪他一起吃飯,聊一些有的沒的。 突然有一天陳語由給他拿了好幾瓶藥,他翻看了那上面的說明,是用來治療精神輕微抑郁。 陳語由是職業的精神科醫生,判斷不會失誤。 不過那藥陳野一顆也沒有吃。 這回兒好友剛離開,陳野一個人坐在沙發旁的地毯上,出神的望著窗外,他近來總是習慣在那上面坐著,幾乎都是在那上面睡著。 自從她離開,他再也沒有一個人睡過臥房,他總覺得那里太空曠,要兩個人才能夠一起。 他的平板電量用完,剛剛被他充上電,他的新書被他修改好了,已經在探究封面。于是他才打算打開那很久沒點開的軟件。 不知道什么時候新增加了一個文檔。 陳野猛然怔住,他顫抖的抬起手點開那文檔。 卻在那瞬間他的瞳孔猛然皺縮,他的心臟突然傳來一鈍一鈍的疼痛感,幾乎扯得他四肢都發出刺痛的疼。 陳野的眼前似乎被什么東西模糊住了。 他一字一字的慢慢讀下去,幾乎每一個字都死死的揪著他的心臟。 那是商綠嫵寫給他的。 她給他留下的信。 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寫下的,或是某個他以找醫生為借口離開在走廊痛哭的瞬間,或是在他睡著的無數個寂寂夜晚。 商綠嫵忍著身上的劇痛,抬起筆,一個字一個字的慢慢的寫下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