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今天天氣很好?！?/br>
    外面的陽光透過透明的玻璃照進來，給整間病房平平添了幾絲溫暖。

    陳野抱著商綠嫵，輕啄著她的眼淚。她抬眸看著他，陳野分明也是哭過的模樣，但商綠嫵始終沒有提起，也沒問過他剛剛出去取了什么。

    他的臉色很差，但仍然笑著望著她，輕輕問道：“要不要出去曬曬太陽?！?/br>
    商綠嫵點點頭，說好。

    陳野扶著她坐上輪椅，她的體重越發的輕了，前些日子好不容易被陳野喂胖了一點，這生了病又全部回去了。

    他輕輕的趴在她耳邊，低聲詢問道：“還舒服嗎?！?/br>
    商綠嫵看著陳野輕輕笑了笑，低下頭，眸子里的情緒陳野看不清楚，但她卻還是故作輕松道：“舒服。陳野，你看我這樣像不像個老年人?！?/br>
    陳野抬手覆上她的肩膀，伸手把床上的毛毯小心的對折，蓋在她的腿上。他給商綠嫵套上一件長的薄棉服，還拿了雙厚厚的襪子套在她的腳上，確定包裹的嚴嚴實實，接著趴在她耳邊低聲道：“那我們也是一對老年人?！?/br>
    他推著她去醫院的公園，就是在他們病房里一眼就能望過去的那個。

    今天天氣好，公園的人還不少。已經是快入冬的日子，樹上的葉子都快落光了，很多人穿著病號服，小到七八歲，大到白了頭發的老人。

    陳野抬起頭望向太陽，那光芒溫暖而刺眼，他不禁瞇了瞇眼，恍惚間竟然有種不真實的錯覺。

    他抬起腳步，踩在地面上，和那地上的葉子相互摩擦，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商綠嫵的輪椅輕輕軋過那些碎葉，它們碎裂開來，紛紛變成小片的碎屑。

    商綠嫵抬起手，指著樓上的房間，詢問道：“那就是我們住的那間吧?！?/br>
    陳野驚訝的點點頭，笑著夸起她，“怎么這么厲害，一下就找到了?！?/br>
    她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眸，搖了搖頭笑道：“我經常從我們那間的窗子里看外面，就覺得從外向里也應該是這個角度的?！?/br>
    陳野手掌心覆在她的肩頭，輕輕地揉了揉，他低下頭輕輕道：“會不會冷?！?/br>
    “不會冷，穿了這么多，怎么會冷?！彼鹧垌?，那目光深邃，但卻溫柔的幾乎要把他融化掉。

    一陣風吹過，空氣中響起那沙沙的蕭瑟聲音。

    陳野找到一塊空地，那處剛好能曬到最充足的陽光。

    卻見商綠嫵抬起頭看天，她緩緩抬起手臂，仿佛要抓住那太陽。她瞇起眼睛，嘴角輕輕翹起，“陳野，今年是不是很快就要過去了?！?/br>
    已經接近十一月份的中旬，確實還有幾個月就過年了。陳野問過商綠嫵的生日，她說是在農歷的三月初三，在來年的春天。

    陳野輕輕的點點頭，他抿了抿嘴唇，轉過身半蹲在商綠嫵面前。

    他的衣服有些長，蹭到地上的落葉。陳野的手覆在她的雙腿上，一下下地輕輕揉捏著。他的眼尾低垂聳耷的，那其中的情緒有些看不破。

    陳野的指尖在她的腿上的毛毯上摩擦著，動作輕柔，他淡淡道：“明年開春的時候，阡平山的花就會開了?！?/br>
    商綠嫵的動作一頓，她嘴角的微笑就僵硬在那里。

    她目光閃爍，回望著他的對視，兩人視線交織，情緒碰撞。

    半晌，她終于緩緩開口道：“應該很漂亮?！鄙叹G嫵沒有說他們來年再一起去。

    而說，那應該很漂亮。

    陳野拼命壓抑住自己內心不停攪弄著的洶涌情緒。他抬起手臂，指腹摩擦著她的唇角，他的手掌緊貼在她的臉頰上，“嗯，會很漂亮的?！?/br>
    他的聲線嘶啞，聲音小的幾乎要飄散在那風中。

    后來陳野不記得兩個人在院子里停留了多久。但他恍惚中想起，那天飄雪了。

    是屬于平川市的初雪。

    商綠嫵抬起頭，那片片小的潔白雪花順著天空中飄落下來，她伸出手去接那雪花，那冰涼的小片落在她的手心里，她欣喜的看著陳野，連同眼眸都沾染著愉悅。

    她對著他小聲說道：“下雪了，陳野?！?/br>
    陳野幫她揉搓著手腕，點著頭回應著她。他抬起頭看見那從空中飄落著雪，剛剛的太陽被遮去了大半，整個天變得霧蒙蒙的，那小小的雪花飛舞，就像往那天空中撒下的閃亮星光。

    他咬了咬嘴唇，輕聲道：“是初雪?！?/br>
    以前有種俗氣的說法，一起看過初雪的兩個人，就會一直在一起。

    小片的雪落在地面上就化掉了。

    外面的人陸陸續續的回到室內，也有些病房里面的人透過窗戶看著外面的雪。商綠嫵注意到他們與一個年輕的女孩擦肩而過，那女孩停下腳步，反復確認了幾次，終于鼓起勇氣來到他們身邊。

    她輕輕的望著兩人，目光落在陳野的臉上，輕聲道：“請問您是，陳野嗎？”

    陳野轉過頭，他對上對面的年輕女孩探究式的目光，猶豫了半晌，終于肯定的點了點頭。

    那女孩年級不大，只是二十出頭的樣子，大衣里面穿著病號服。她的目光落在商綠嫵的臉上，陳野卻不露痕跡擋在她面前，輕聲道：“抱歉?！?/br>
    那女孩的目光中透露著驚訝，剛想開口，卻被陳野猶豫打斷，“她是我愛人?！?/br>
    女孩怔住，她第一次見到陳野作家，他本人和照片上一模一樣。之前有新聞提到他在這家醫院，網絡上紛紛猜測他的情況，他卻始終都沒有做出回應。

    原來生病的不是他，是他的愛人。

    陳野向女孩禮貌的點了點頭，示意和她再見。他轉身輕輕牽起商綠嫵的手，和她用力的十指相扣，附身在她耳邊道：“阿嫵，外面有些冷了，我們要不要回去?！?/br>
    商綠嫵輕聲回應道：“好?！彼涍^女孩身側的那瞬間，抬起頭溫柔的對她笑了笑。盡管商綠嫵面色蒼白的沒有血色，但女孩仍然覺得她比自己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漂亮。

    那是她骨子里面流露出的溫柔與力量。

    在很多年以后，那女孩寫的一篇帖子突然爆火，描述的是她在將近年末的時候，在醫院的樓下第一次遇見陳野作家的場景，她說他的人比他的作品還要值得尊敬。

    他有一個很漂亮溫柔的愛人。

    他喚他的愛人阿嫵。

    那天人群來來往往，而陳野先生的目光中就只有她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