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想再看得仔細點，金主已經“啪”一下關掉了頁面，接著打開了下幾條新聞。

    內容都很相似，都是有關葬禮的內容，有記者招待會的場景，有國外幾個親戚在鏡頭前悲傷落淚的畫面，有些新聞稿還寫了金主大人的生平。乍一看，還真是很牛逼的人物。

    不過能確定的一件事就是，他在兩年前就死了。

    骨灰盒也拍的清清楚楚，人已經火化了。車禍現場的照片也被許多媒體號給弄到了手，的確慘不忍睹，被放上了擔架的人根本就血rou模糊。

    親眼看著自己的死狀，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

    反正，電腦瑩亮的光反在他的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上。他沒表露出任何的情緒。

    等關了電腦，他摩挲著自己的下巴，良久沉默著。

    女孩深表同情，拍了片他肩膀：“你要是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千萬別心理承受不住了?！?/br>
    金主總裁淡淡抬頭，只說：“死的是兩年前的我，不是現在的我，所以我沒有太大的感觸?！?/br>
    “……？？？”

    女孩震驚了。

    一直只以為這個人性情很冷淡，把自己跟別人分得清清楚楚。

    今天才發現，他自己跟自己，也特么的分得清清楚楚??！

    她不由深深地敬佩起來。

    “那……那您打算怎么辦？目前你是一個死人身份，獵殺者如果也追到這個世界的話，肯定會連著你一起對付的，因為你的存在已經嚴重違反了這個世界的本來秩序了?！?/br>
    本來獵殺者只對付自己一個人?，F在金主總裁也成了一個“反規則”存在了，兩人就自然而然站到同一個戰線上了。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好好保護一下他。

    但金主總裁摩挲了一會兒下巴，只是冷靜地說：“如果把你送還給獵殺者，我可以重新回到四年前吧？”

    “……？？？”

    “不是啊，大哥，你為什么要回到四年前？回到四年前你不就會死嗎，要不是我把你帶出來，穿越了時空，你現在都是骨灰盒了?！?/br>
    說到這個份上了，你也應該好好感謝我不是么。我是你救命恩人啊。

    但金主總裁的邏輯不一樣。

    “如果我重新回到四年前，就有機會可以改變那個時間節點?！彼ь^，看向她，“我就可以避免車禍?！?/br>
    “……”

    “所以你想重新回去，避免了自己的死亡之后，繼續原本的生活軌跡？”

    “是?！?/br>
    敢情你對生活的要求還挺高的，“茍活”你是不樂意的，要回到過去那種生活水準生活。

    沉默了一會兒，她開始擺爛了。

    “這個我沒辦法，我只有一次可以穿到四年后的機會，并且已經用掉了?！?/br>
    她兩手一攤，臉上寫著幾個字：老子愛莫能助。

    金主總裁歪了歪頭，好像是在研究她。

    “那就把你送回給獵殺者吧?！?/br>
    “……？？？”

    不是，大哥，搞自相殘殺有什么意思嗎？

    現在金主總裁在她眼里也不是金主總裁了，跌落神壇之后，他對她就是一個有點棘手的、隨時會叛變的“同伙”。她不確定獵殺者會不會一路追隨過來，（基于系統說過他們很內卷，發現一個獵物之后一般會不死不休），所以，她要想辦法先搞定一下眼前這個男人，別讓他鬧幺蛾子。

    “……你在思考怎么讓我聽話？”金主總裁忽然說。

    “……”

    嗯，別說，都被他看穿了。

    她繼續擺爛：“大家現在都一個處境，不如就團結一點，一起想想辦法？這樣吧，咱們初來乍到，很多信息還沒確認，今天先找個落腳的地方睡了，慢慢了解情況之后再做決策，行不行？否則，你要是真跟我撕破臉，我就出門左拐舉報你是一個黑戶，沒有身份信息?！?/br>
    反正她是不害怕，她是A大的大二學生，在本地有同學老師和朋友，一大堆的正當社會關系。她比金主大人的底氣可是足多了。

    她死皮賴臉地一橫，反而讓金主大人沉默了。

    最終，兩人短暫達成和解。獵殺者的事情，以后再說，目前先落腳。

    ＊

    但是去哪里落腳呢？

    她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這么落魄過。

    想湊點錢買一碗泡面，兜里都還差一塊九毛。

    她現在肚子很餓。她懷疑金主大人應該也很餓。

    兩只喪家之犬蹲在路邊，看夕陽，吹風，靜靜思考自己的人生。

    等落日也沉下去了，女孩開口：“哥，其實我也不想做的這么絕情，我本來是想多陪你一會兒的，但是你也看到了，咱倆繼續這樣下去，可能真的要睡大街了?！?/br>
    金主側頭，淡淡問：“你有什么辦法？”

    女孩：“我的辦法是……要不然我先走吧？我是A大的學生，可以回女生宿舍睡覺，今晚還能湊合湊合。至于你……要不然你就，你就，去天橋底下物色一處好點的方位，盡量把自己裹得嚴實一點，別露財，也別露色?！?/br>
    金主：“……”

    女孩小心翼翼站起來，一邊唾棄自己“實在太沒有兄弟義氣”，把人丟在這里自生自滅；一邊又開始期待A大的女生宿舍是什么樣子，心已經飛到那邊去了。

    她趁著天黑，在路邊的“二手衣服回收柜子”里，沒有道德地扒拉出了兩件衣服。

    她運氣好，扒拉出一件女款連衣裙。但這件衣服的問題在于太過暴露，像舞廳舞女，裙擺也短。

    她勉強湊合，在草叢換好了衣服就決定一路打聽著去找A大在哪里。

    走出兩條街口，她被幾個小流氓給堵住了。

    小流氓團團圍住她，還朝著她吹口哨。

    她一路后退著，被抵在了墻上，卻還不忘記問出一句關鍵性的問題：“喂，你們幾個兜里有錢嗎？”

    小流氓說有啊。

    女孩微笑了一下，說：“那就好?！?/br>
    她側頭，招呼站在巷子外面、冷靜地觀察這邊事態的金主大人。

    “喂，哥，幫個忙啊，把他們幾個給擺平?！?/br>
    金主總裁一動不動，眼里的意思好像是反問：我什么要幫你？

    她早就知道他會這副態度，趕緊說：“他們兜里有錢！反正是送上門來的，大家五五分，怎么樣？”

    金主總裁聽到這話，這才動了動。

    ＊

    小巷子一陣rou體搏斗聲。

    十分鐘后，倒下了一片。

    幾個小混混的兜里的現鈔都被摸了一個干凈。他們既干不過他，心里又恨得要死，只好捂著自己的鼻血，大罵一句。

    “你們玩仙人跳?。?！沒道德！”

    “等老子去搬救兵，回來再弄你們！”

    手里摸到了現錢，她心情愉悅了一點。

    差不多四百多塊錢。

    這點錢可以去超市買一點熱食先填飽肚子，然后給金主總裁找一間廉價小旅館，先湊合住。

    溫飽和住宿問題，總算解決了。

    她忽然就得意起來：“哥，是不是全靠我的美貌??？要是沒有我弱不禁風的美麗，咱們也搞不到錢啊?！?/br>
    忘記提了一句，她四年后的顏值被系統“矯正調整”過，是按照發展趨勢來調的?，F在可比以前好看多了。

    金主總裁看她一眼，沒說話。

    他正懶洋洋靠在小巷的潮濕墻壁上，借著一點昏暗燈光數錢。

    以前她覺得，自己此生可能看不到金主總裁“數錢”的樣子。人家的手那么干凈，要什么就是刷個卡、開一張支票的事，幾個億的大額合同只需要簽一個名字就可以過賬。

    你讓他數錢？？這完全就是破壞億萬少女的夢好嗎。

    但此刻，她是真的看到了他在數錢。

    五塊的，十塊的，二十塊的。他數錢的姿態很認真，但是不市儈。

    頭頂一點路燈斜斜投下來，在他修長的指骨上打下了濃墨重彩的陰影。

    落魄了一天，他根本就不端什么架子了，手里有了幾百塊現金，他的心情比簽了幾十億的生意還要愉快。

    是那種很淳樸的、很久違的、很原始的那種小愉快。

    手頭有錢，兩人開始想著怎么花。

    十幾分鐘后，便利店的臨窗透明玻璃之中，倒映出兩個人肩挨著肩吃關東煮的身影。

    吃完熱騰騰的關東煮，她仰頭，覺得心滿意足。

    這一天奔波下來，她覺得和金主大人的關系莫名其妙就拉近了。

    就沖這一點，她又花了十幾大洋，買了兩罐易拉罐果酒：“走，請你去天臺上喝?！?/br>
    天臺之上，兩人坐在臺階上，看著這座城市的夜景。

    此情此景，很適合聊人生。

    但奈何金主大人一言不發，什么都不想說，只是一個人喝悶酒。

    這一罐他喝得很珍惜。倒過來都見底了，他才說：“走吧，我們下去?！?/br>
    兩人下天臺的時候，在狹小的過道里，被一群社會青年給盯上了。

    “……哼，果然你們在這里！”

    為首的那個，就是剛才被金主大人暴揍了一頓的人。

    哦，他們剛才喝果酒的那點錢，還是從人家兜里給強摸出來的。

    “玩仙人跳，是吧？耍橫，是吧？你以為我的錢這么好摸？！今天，老子讓你們十倍還回來！”

    女孩一看陣仗，哎喲，人挺多，烏壓壓一片。

    他們兩人寡不敵眾，勢單力薄，估計贏不了啊。

    她看一眼金主大人。

    “哥，我有個辦法?！?/br>
    金主淡淡：“我也有個辦法?！?/br>
    “那要不我先說吧?！?/br>
    “你先說?！?/br>
    “我的辦法是……要不你先擋在這里，拖延住他們，挨一頓揍，讓我先跑。這樣我們倆之間，至少還能跑一個?！?/br>
    金主大人淡淡說：“巧了，我的辦法也是這個?！?/br>
    “……”

    她算是看出來了。

    什么“和金主大人的關系莫名其妙就拉近了”完全就是一個錯覺。

    混了一天，兩人的友誼依然很塑料。

    眼看著讓對方“犧牲自我”，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她決定智取。

    嚇唬一下這幫人。

    “你們不知道我的來頭是誰吧？”

    她忽然一撩撥頭發，懶洋洋靠在磚墻上。

    夜風迎面吹拂，就差手里拿一只優雅的女士煙。

    “其實，我在本市有幾千號小弟呢?！?/br>
    她望著半空中的某個點，神色深邃，“你們幾個地位那么低，本來是連見我的面都不配的?！?/br>
    那幾個人一愣。

    接著，某個人“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然后就是一大片肆無忌憚的哄笑。

    “有病吧你？是四院剛出來的嗎？”

    “咱們揍她一頓，讓她醒醒腦子吧？”

    一群人躍躍欲試。

    她心想，壞了，裝B沒裝好，好像起到了反作用。

    正這個時候，小巷子外的路燈下有幾個人經過。其中一個往這邊看了一眼，接著驚訝大喊。

    “……姐？？”

    “……姐，你怎么在這里？？”

    那人本來是昂首挺拔在走路的，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忽然就流露出了一種本能的奴性，?貓著腰，一溜小快步直接就過來，諂媚道：“姐，都半個月沒見了啊，這段時間你怎么都不聯系我了??？”

    女孩借著路燈一看。

    靠，竟然是周申言??！

    四年沒見，周小伙子好像有一種社會人的成熟氣息了，五官也長得更開。

    為首的小混混：“……周、周哥？”

    周哥在他們這一帶是響當當的人物，平常見都見不到，只經常聽到有人在談論他。

    周申言很快看了一眼那群小混混，忽然大罵：“你們幾個沒長眼??？”

    他立刻把那群小混混訓斥了一通。

    “你們知道這位jiejie是誰嗎？”

    “這位jiejie，連我都不敢得罪！”

    “你們幾個地位那么低，本來是連見她的面都不配的，你們竟然還敢得罪她？是活膩歪了嗎？”

    那幾個人這才知道剛才女孩說的話并不是假的。

    他們慌得一批，趕緊鞠躬道歉，飛快就溜走了。

    一切沉寂之后，女孩這才詫異地問：“……周申言，你剛才說的是真的？”

    周申言：“……？？”

    “是啊，姐，你失憶啦？”

    她：“我不是失憶，是從四年前剛剛來到這兒?！?/br>
    “……姐？你這玩的哪出？？我半個月前剛跟你吃過燒烤的?！?/br>
    “你別管?！?/br>
    她拉住周申言。

    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熟人了，她可不會這么輕易就讓人走。

    “你趕緊跟我說說，我現在混得怎么樣了?！?/br>
    周申言若有所思：“……您最近確實是混得不怎么好?！?/br>
    “……？”

    周申言：“聽說你最近戀愛談了太多了，分心，今年的獎學金沒拿到?！?/br>
    她一愣：“A大不是尖子生大學嗎？我在A大還能年年拿獎學金??？”

    周申言：“……還有我們當初用幫會的錢在學校附近買下來的那個游戲廳，這半年也是經營不善，生意一般?！?/br>
    她又是一愣：“我還建立了幫會自己的產業，做到了自給自足？”

    周申言：“我想想，哦，還有，咱們在市區的那個美食城、電玩城現在遭遇行業競爭也挺大的，生意不好做，沒有前兩年那么人流爆滿了?！?/br>
    她呆了：“我還有自己的美食城和電玩城？”

    周申言：“你要是不信，你自己過去看唄。對了，市區那邊不好停車，你那輛保時捷還是先停在車庫里吧?！?/br>
    她：“……”

    遭遇的沖擊太大，一時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原來四年后的自己，混成了這樣啊。

    她扭頭，看著自己身旁這位“午夜飆車遭遇車禍、車毀人亡”，現如今“沒有戶口和身份，如行尸走rou一樣游蕩在人世間”的金主大人。

    什么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她勾起一絲愉悅的微笑，拍了拍金主大人的肩膀。

    “別沮喪啊，哥，你也看到了，我有錢?！?/br>
    “大不了以后我包養你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