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你很小就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外是模范夫妻，然而實際上他們擁有各自的情人。這并不讓你覺得悲傷，在同學中這種夫妻關系并不罕見，而且相比其他家長總會因為這種事爭吵不休，你的父母和諧到讓人驚訝，況且你知道他們都很愛你，并且他們中意對方。只是相比于父親身邊一刻不停更換著的新面孔，母親的身邊卻只有塞西爾叔叔，一直都只有他一個人。

    塞西爾叔叔比母親年長五歲，表面上單身，從你出生時起便一直和你們住在一起。他擔任著家庭成員的小提琴老師，先是你，然后是你弟弟。他很好看，綠色的眼睛像是寶石，金色的短發非常軟，身上有很好聞的乳香味。你的家族都是棕發，小時候你總喜歡纏著他抱抱，然后用他鬢角的金發編小辮子。他是位好脾氣的長輩，你幾乎不記得他發過火，他笑起來非常溫和。

    后來他成為了你們的管家，看護庭院里的花，設計內室的擺設，挑選墻壁的掛畫。父母不在家的時候，他會幫忙照顧你和弟弟。實際上，你的母親是個工作狂，你的父親是個享樂主義者，塞西爾叔叔是家里唯一正常的成年人，他會出席學校的親子活動，會在暑假替你們計劃旅行。

    你是什么時候發現他和母親的關系的？

    其實很早，還沒成年的時候你就覺出了端倪，雖然年幼時大人們有意向你隱瞞他們的關系，可實際上塞西爾叔叔對母親的愛意根本掩飾不住。

    比如沒人同他說話的時候，他的目光總是追隨著母親；比如母親的每一個生日，無論她在哪里他都會去找她；再比如弟弟出生的時候，你那個廢物老爹因為暈血暈倒在產房門口，全程陪在母親身邊的是塞西爾叔叔，那個時候他的手臂被母親抓出一道道血印……

    哦，瞎子才會看不出來他們之間有什么。

    所以你十二歲的時候問母親，你問她塞西爾叔叔是不是會和她上床。

    你才不會去問母親類似“塞爾西會不會才是你的親生父親”這種傻問題，你的母親是個完美主義者，她人生中每一步都按著精密的計劃行事，和父親結婚，生下擁有父親姓氏的孩子，利用爺爺手中的資源打垮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jiejie，將祖父被分割的那些財產悉數收歸自己名下。她是個理性到不近人情的女人，權衡利弊是她行動的原動力和人生的信條，她才不會犯下那么愚蠢的錯誤，要知道私生子可比養子麻煩得多。而養情人就是另一碼事了，大家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是?！蹦赣H很直接的回答了你，她看上去鎮定自若，好像這問題對她而言根本算不上困擾，甚至她看上去心情愉悅，為你能這么早就發現他們的關系，以及你的處理方式成熟且具有條理。

    你對此感到絕望。你覺得在這樣扭曲的父母的教養下，你和弟弟還能身心健康的成長一定是某種奇跡。實際上并不是奇跡，引導你們如何正常的與人相處，不要與所有人都計較利益得失，在認真工作的同時適時放松享受生活的，不是別人，正是塞西爾叔叔。好吧，你不得不承認，母親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錯。

    十五歲的時候你不小心撞見過塞西爾叔叔和你母親zuoai，那純屬意外，學校因為流感臨時放假，你推開門的時候根本沒想到里面正在上演限制級內容。塞西爾叔叔一絲不掛，他的手被反綁在身后，胸口上好像還帶著乳夾，那個你沒太看清。而你母親連紐扣都沒有解開，他們在沙發上接吻，母親撕咬著他的下嘴唇令他啜泣著討饒。

    你的突然出現讓他幾乎跳起來，他臉上的紅潮瞬間褪去變得慘白。倒是你的母親冷靜到令你發指，她按住塞西爾叔叔，讓他的臉埋在她的肩膀上，這樣他就沒法看見你，然后她平靜的打發你回自己的房間。

    家里每個房間的隔音效果都很好，但你那個時候故意沒關緊房門，并且把耳朵貼在了門上——好奇心又不犯法。

    “她會討厭我的……”塞西爾叔叔抽噎著，聽起來幾乎喘不過氣。

    “米莉婭早就知道了?！蹦赣H安慰他，隨后你聽見了某些潮濕的水音。

    “安妮……”塞西爾叔叔含混的叫她，聲音簡直像是怕被主人拋棄的奶狗。

    “別分心，我給過你承諾不是嗎？我不會拋棄你，任何人都沒法改變我的決定……”聽到這里你默默合上了房門，搖搖晃晃的躺倒在床上。

    樓下那個說著撩人的情話，溫柔的安慰著塞西爾叔叔的居然是你的母親，你覺得三觀轟塌。

    對于他們兩個的關系，父親當然知情，從和母親結婚時起他就知情。順便說一句，母親離過婚，她的第一段婚姻只持續了不到一年，并沒有孩子，父親是她的第二任丈夫。

    “說實話，我挺羨慕你mama的?！痹谀悴恍⌒淖惨娔赣H和塞西爾叔叔的事后，你的父親發揚了一把為人父的責任感過來找你聊天，雖然大部都是在抒發他的個人感想：“你mama這個女人，從各個方面而言都很可怕，可她無論變成什么樣，塞西爾都會愛她，當然了她也愛他?！?/br>
    聽到這里，你停下了手中的剪刀，將家政課作業推到一邊：“愛？”你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你的父母都很務實，母親比父親更甚，這么情緒化的詞用在母親身上讓你覺得微妙。

    說實話，你將母親和塞西爾叔叔之間的關系看做某種交易，包養情人就是這么一回事，他提供自己供母親娛樂，母親回報他優渥的物質生活。

    “不，這不一樣。塞西爾同你母親，和我的那些情人不太一樣?！币粋€當著自己女兒的面說自己有復數情人的爹……你沖他翻了個白眼，被他照例無視了。

    “他之所以留在你母親身邊，是因為你的母親需要他，盡管安妮她從來都不承認，但是塞西爾是她的軟肋?！笨吹侥懵冻隼Щ蟮谋砬?，父親繼續道：“你能想象你母親像其他女孩子那樣對人撒嬌嗎？”你搖了搖頭，光是想象一下那個場景你就覺得頭皮發麻。

    “是的，你母親從不那么做，她根本不會……”父親苦笑了一下，小聲嘟囔道：“反正她一點都不可愛?！蹦慵傺b沒聽見這句話，等待著他的下文。

    “你母親童年并不像你這樣。那個時候關心她的人太少，在意她的人也太少?！备赣H說說停停，他斟酌著告訴你部分關于母親的過去?！八龔娖茸约鹤兊脙炐?，懂規矩，因為只有拿到獎狀才會有人看她一眼。她也學會了沉默，不開心的事從不和別人說，因為沒人會安慰她，你母親的整個童年都是這么度過的?！?/br>
    你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你沉默了。你的家庭雖然不算普通，卻比大多數人都美滿，你的父母擁有各自的生活，卻從沒疏忽過你和弟弟，盡管他們表達愛的方式不那么正常。

    父親拍了拍你的肩膀，繼續道：“她遇見塞西爾的時候是多大？我想想，比現在的你還小一些，十四歲的時候吧?！?/br>
    “十四歲……”你吞咽了一下口水，幫助你順利消化這個信息量。

    “是的，那個時候你母親甚至沒有成年。他關心她，陪伴她，花時間照顧她?！蹦愣赣H的意思了，塞西爾對母親，并不是諂媚或者投機，他在母親最需要的時候來到她身邊，他已經陪伴了母親近二十年，比她的兩任丈夫加在一起的時間都要久。

    “他們應該結婚?！蹦汔洁熘?，你突然覺得有些難過，因為你心里明白，塞西爾叔叔是個好管家，好情人，可他沒法給母親提供事業上的幫助，他沒法做到像父親這樣。

    父親卻沒認同你的說法：“結婚？看看你母親把婚姻當成什么？她才是結婚只為了錢的那個?！备赣H向你抱怨：“相親第一個晚上就逼我簽約，塞西爾必須要住到家里……”他像是想起了某些可怕的往事，糾結到胃痛：“總之，你mama原本就只能算是個小惡魔，是塞西爾那家伙把她縱容成了一個魔鬼?！边@是父親最后的總結。

    “母親，你會給塞西爾叔叔一個孩子嗎？再給我和凱勒一個弟弟或者meimei……”那么長的故事聽完，你多多少少有些動容，在廚房里你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你們正在準備感恩節的晚餐，雖然家里有廚師，但是塞西爾叔叔堅持這種特殊的日子一定要親自動手。

    母親聽見了你的問題，她停下了手中切割火雞的刀，不過在她回答之前，門外傳來“噼里啪啦”一通亂響。

    塞西爾叔叔路過門外，他聽見了你的問題，手中的餐盤和酒杯全部摔在了地上，玻璃和陶瓷碎片滿地都是，他彎腰去收拾，在母親跑過來幫忙的時候，他不小心劃破了自己的手。

    “塞西爾?！笨匆娧閺乃闹讣饣?，母親眉頭皺的很緊，她拉著他站起來：“讓傭人們處理吧?！?/br>
    “安妮，我沒事?！比鳡柺迨灏参恐赣H，他的拇指輕輕摩挲著母親的手背，想讓她安心。

    你注意到了那個細節，所以你并沒有跟在他們后面去客廳。

    財富，地位，名譽母親努力了這么多年，她得到了一切，她從祖父的孩子們中脫穎而出，成為了最成功的贏家?，F在只要她想，無數年輕漂亮的rou體愿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是看著母親的眼神你就知道了，塞西爾叔叔是特別的。你猜她從來沒對塞西爾叔叔說過“愛”，母親就是那種人，大概除了結婚的誓詞，她從來沒說過那種rou麻的話。她對于人情和誓言嗤之以鼻，可在你看來，母親大概害怕對對方說愛。

    關于母親最終會不會和塞西爾叔叔結婚這件事，你說不準。對于母親而言婚姻等同于交易，而她和塞西爾叔叔的關系遠比她的婚姻更加純粹。不過現在考慮這個問題還為時尚早，畢竟你那個猴子似的弟弟還沒有成年。

    你透過客廳的玻璃門，看見母親正在親吻塞西爾叔叔手背的傷疤，那是一道舊疤，沒人告訴過你那是怎么來的，不過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塞西爾叔叔他正在安撫著母親，他的視線落在母親身上，眼底的深情幾乎讓你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哦，你知道他們彼此相愛。

    你搖了搖頭，把頭扭向另一側不再看他們，你還是一只憂郁的單身狗，你拒絕吃自己母親的狗糧。你的視線中，庭院的紅薔薇正開得艷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