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堪堪慰頤神 哀哀生養艱
薛微剛到傅府那晚,也是狠忙亂了一陣。待童雋離開后,都到安寢時分呢。袁勉剛伺候完傅式纓洗漱,就聽孫管家的夫郎楚氏在門口稟道:“薛夫郎突發高熱,喂的水全吐出來了?!?/br> “怎么這么嚴重,我去瞧瞧?!痹闩贤馀?,就往外跑。 “別急。。?!备凳嚼t話沒說完,人早沒了影兒。她趕緊吩咐下去,將盧大夫再請來。 這一晚又是冰敷,又是施針折騰到半夜,薛微的熱度才退下。送走大夫后,袁勉紅著眼硬是在床邊熬了一晚。直到天明傅使喊他用早飯,方才得歇。若不是顧忌著將軍和他家傅使,袁勉恨不能立刻沖到童家去給薛微討公道。 就這樣過了五日,這天袁勉回府又往薛微房里去。只聽裴兒語調輕快的同他說:薛微方才醒了一陣,只是說不出來話兒。但看樣子,是好轉之兆。袁勉聽著心稍安些,讓裴兒下去歇著明日再來,今晚自己親自照顧。 袁勉命人打了盆水,細致的給薛微擦身子上藥。經過這些天連日貼身照顧,他從起先怒火中燒,到如今心頭只剩酸楚痛心。童家規矩嚴厲,他也是領教過的。卻沒想到他們陰狠到如此地步,竟要把人打廢打殘了去。 晚飯時分楚氏領著人端著飯菜到房里來,見袁勉眉宇間的愁容難解,便放柔了語調:“你前幾天不是說想吃紅燒魚,今日專門給你做了?!?/br> 袁勉走到桌前,見菜式豐富是花了不少心思的??涩F下,真沒什么胃口。但他不愿讓楚氏擔心,勉強露了個笑臉道:“翁翁,坐下陪我一塊吃?!?/br> 袁勉自入了傅府,雖與傅式纓有約定,暫不成親對外只說是御衛易主??蛇@對心善的管家妻夫,照顧的他很是周到。儼然將他尊作小姐的少君人呢。袁勉也和楚氏投緣,日久了便也不讓他們在自己面前稱奴,還喚楚氏翁翁。 “好,翁翁陪你吃?!背洗葠鄣呐牧伺脑愕募绨?,舉箸就往袁勉碗里添了筷子魚腹rou。 “嗯,好吃。沒想到這個季節的魚這么鮮嫩。過幾日翁翁給我做豆腐魚羹?!痹愫鲇址畔驴曜?,自暴自棄的嘆了口氣:“我嘴怎么變得這樣饞,明明在營里從不挑食的?!?/br> “哈哈。。?!背媳辉氵@句話逗的開懷,又夾了一筷子魚rou給她:“你愛吃就好,翁翁甚么都給你做?!?/br> 這邊正溫馨融洽的用飯,忽聽里間“砰”地傳出重物墜地的聲響。袁勉趕緊擱下碗,挑簾就看到薛微目光渙散的在腳踏上癱坐,啞著嗓子發出一聲聲哀求:“別。。。別打我,別打我?!?/br> “阿微,別怕?!痹悴诺剿?,薛微立刻如一頭受驚小鹿。揮舞著雙手將眼前人推開,光腳踩在地上就往外走:“別過來,別過來?!?/br> 袁勉對他全無防備,往后一仰,后背撞到堅硬的床欄,痛的悶哼一聲。楚氏趕緊把他扶了起來,兩人追著薛微也往外走。 薛微動作牽動傷處,跌跌撞撞的被門檻絆倒,摔到地上去了。他渾身使不上力,只能跪地往角落里爬。袁勉用力把人摟住,寬慰道:“阿微,是我袁勉?!?/br> 薛微這次醒來,是被腦子里那些在誡夫堂里受抽打折磨的畫面給嚇醒的。他驚悸不安思緒混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也不識得眼前人。甚至一口狠狠咬在袁勉肩頭。 在外面護衛的孟旭聽到動靜,急忙進來想要將兩人分開。 “別,你們別動他?!痹闩卵ξ⒃偈艽碳?,伸手阻止他們靠近:“你去叫人請大夫,再端盆水來。翁翁,去準備些易消化的流食?!?/br> 兩人退出后,袁勉用手撫著薛微后背:“將軍已經把你救出來了,你在傅府。別怕,別怕?!?/br> 薛微不斷喘著粗氣,額上布滿虛汗,在一聲聲的和言安慰中他終于安定下來。拉著袁勉的衣角,喃喃低泣:“阿勉,阿勉。疼,我疼。。?!?/br> “我知道,你別怕會好的,會好的。。?!痹阕约菏侄荚诎l顫,卻依舊堅持給懷里的薛微拭淚。 薛微整個人漸趨平復,這時孟旭端著銅盆回來了,兩人又合力將他扶回床上去了。 “讓大夫看看,你身上傷口是不是裂開了?!?/br> 薛微怕見外人,怯怯躲開幾人目光,沉默的直搖頭。 袁勉給他喂了些羹湯,又繼續耐心的問道:“那隔著簾子,給你把把脈可好?” 薛微在袁勉一再安撫下終于點頭呢,帷幔放下盧大夫很快被請了進來。 大夫拿出迎枕給薛微切脈,又詢問他身體癥狀。薛微的排斥之色實在外露,他也并未多言便結束了看診。 盧大夫本就是襄鸞營里,常請去看診的大夫,與袁勉頗為熟稔。他起身時,朝袁勉遞了個眼色示意有話交代。兩人在外頭剛要交談,就見童雋走了過來。大夫欲言又止的行了禮。袁勉心知童雋亦是掛心薛微身體,讓人不必避諱,直說便好。 “這位夫郎之前身中劇毒,毒雖已解也有調理,可到底傷了身體底子。這次再受重罰損傷頗重,從脈象看日后恐難以生育?!?/br> 劇毒加上重罰,竟讓薛微斷絕了生育之能。童雋與袁勉聽到這番話,皆是沉默黯然。 盧大夫看出兩人神色有異,只得寬慰著繼續道:“若是悉心調養再尋得良方,倒也不是全無可能。夫郎經了這樣的大難,難免情志不暢。你們凡事兒順著些,讓他好好安養一陣。我重擬份藥方,作舒肝解郁之用?!?/br> 袁勉低聲致謝,而后又道:“管家在前院等您,您需要什么直接同她說就是?!?/br> 盧大夫點點頭,告辭離去了。 童雋這廂已經等不及,想立刻去探望薛微,卻被袁勉攔下:“阿微受驚過度,現在還沒恢復過來。將軍不若等幾日再去?!?/br> 童雋聽到這花兒,失落與悵然之感游蕩心間,脫口道:“他,連我都不想見?” “阿微神智尚未恢復,緩幾日會好的?!痹阋粫r間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在他心里,如今的薛微比那瓷娃娃結實不了多少,他實在怕人再受刺激。 童雋嘆了口氣,她心里其實也清楚。薛微一個內眷男子蒙難至此,外傷尚需時日痊愈,心理的損傷更是得一點點疏導。 “那還得你多辛苦,好好陪著安慰他?!?/br> 注:迎枕是中醫切脈時,墊在病人手背下的小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