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風與藍
山不算高,也沒有游客。 環山的木棧道古樸素雅,北側靠海,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海水氣息,在晨曦下能隱約看到朦朧的白霧。 薔薇無心欣賞美景,快步登上山頂,轉到靠海一側的觀光臺,憑欄眺望海的盡頭,心情一瞬間舒暢起來,她張開雙臂,閉著眼睛昂起頭,吸飽了一口氧氣,感覺整個人都煥然一新,她情不自禁的大聲喊:“姜薔薇——我愛你——” 聲音在整個山頂回響,她突然心口悶痛,這句話,是她想那個男人對她說的吧。她扶住欄桿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guntang的眼淚一滴滴流下來,她非常想念他,她還是該死的愛著那個男人。 “好想死啊......”她顫聲哽咽,再次大哭起來。 “這位小姐?你沒事吧?”一個男性聲音在她身后略帶局促的問。 薔薇詫異回頭,兩人視線相交,是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她低頭不語,擦掉眼淚,青年目不轉睛的盯著她,也沒有說話。 “我是不是吵到——” “你遇到什么困難——” 兩人一同說出口,又尷尬的一同停止,青年笑了,薔薇被他的笑容感染,嘴角勉強彎起一點弧度,但她不知道,她的神情在男人看來非常憂郁。 說話的男人是典型的北方人,身材挺拔修長,皮膚比她還要白皙,一頭淡棕色的細發,藍色如海水般的瞳孔,五官立體俊朗,眉眼間總是帶著幾分笑意,讓人有種連他的煩惱都是甘甜的美酒一般的錯覺,他像一個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卻又帶著一副眼鏡平添了幾分學識。 “我叫安德烈·金?!蹦腥硕Y貌的伸出手,薔薇真是受寵若驚,居然有男人愿意跟女奴握手,她輕輕的回握他的手?!澳憬惺裁疵??”男人緊接著問,女人微微皺了皺眉,懷疑他不會是刻意這樣,想問她的名字吧?但是既然握了手,她不說就是沒禮貌。 “我叫姜薔薇......薔薇·伊蘭德,我是伊蘭德莊園的女仆?!彼榛厥?,難為情的低頭,“你不會把我當做貴族了吧?” 男人輕笑,“你為什么這樣問?” 誰會跟一個女奴握手呢? “你也是奴隸嗎?”說完她有些后悔,他的服飾裝扮怎么看都是貴族吧。果然,男人含笑再次仔細的、認真的打量她,半晌說:“薔薇小姐很有趣?!?/br> “哪里有趣?”她擰起眉毛。 男人搖頭不語,自顧自的笑的很開心,活脫脫像個自娛自樂的小孩子。 她心里有些不滿,只聽男人說,“現在好點了嗎?” 心臟停跳一拍,她沒敢看他,懷疑他剛剛在自己身后聽見了什么,她無地自容,很想趕緊離開這里。 “哇,有飛魚!”男人一臉驚喜,踏上觀光臺,站在她身邊,神采奕奕的盯著遠方,同時手指向海面遠處,讓她看。 她朝那邊望去,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突然躍起一群金光閃閃的小魚,還未看清,它們又扎進海里,她瞇著眼睛。 “看不清?” “我也才發覺自己有點近視,”她不好意思的解釋,“我失憶了?!?/br> 男人若有所思,沒說什么,摘下自己的眼鏡遞給她,她猶豫著接下來。 “你試試,我的度數也不高,戴著它就是為了顯得自己沉穩些......等等,你那是什么表情?”男人挑了挑眉。 “覺得你......有些孩子氣?!彼蛔杂X吐糟。這個男人給人一種如春風般和煦的舒適感,時而恰到好處的張揚,既有趣又不惹眼,令她心情放松,說話也不用深思熟慮。 “嗯,幼稚對吧?”他虛心接受意見,但好像受到了一些打擊。 “還好吧?!彼挥傻镁徍蜌夥?。 “不用客氣?!彼諉稳?。 男人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干脆的答復,看樣子并沒生氣,注視著她的目光反而更直接了,令她有些難為情。安德烈給她一種奇怪的、跳躍的印象,像個不守規矩的頑皮鬼。 她戴上男人的眼鏡,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霍維,眼睛酸澀,嗓子跟著疼痛,胸口麻痹,難以呼吸。她放空自己,抿了抿嘴唇,看向魚群的方向。 最終,她還是沒能看清飛魚,她悄悄擦掉眼淚,將眼鏡還給他。 兩人靠著欄桿,聽著海潮拍岸與海鷗鳴叫聲此起彼伏,享受片刻寧靜的時光。 “唔......要不要去我家坐坐?不遠,就在那邊——”她看向林子里,隱約看到一個簡約現代的白色玻璃建筑。 她搖頭,她要找個無人的地方。 “我要走了,遇到你很開心,金先生?!?/br> “叫我安德烈?!?/br> 她笑了笑沒說話,跳下觀光臺。 “薔薇小姐,你現在還是不要一個人待著比較好,”男人猶豫著開口,“你看起來很憂郁?!彼麤]有直說,但他的神情分明是知道她的意圖。 薔薇怔怔的望著他,陌生的男人神情關切,他的友善令她一陣心酸,突然難以抑制的哭了出來。 她確實非常抑郁,她擦掉眼淚,笑著說:“謝謝,謝謝你關心我......我只是個女奴而已?!?/br> 安德烈看著她的表情有些擔憂,欲言又止,想必聽到伊蘭德三個字,就會明白在她身上發生了什么。 “啊其實,我是不贊同奴隸制的?!彼坪蹩桃庠谡以掝},阻止她離開?!皻v史不應該倒退,這很違反常理。但,你看,這個世界不講道理。強權掀起戰爭,欺善凌弱彰顯自己的強大,人類間的廝殺流血是他們的精神食糧,他們是混亂暴虐的統治者。不過我相信,暴政不會長久,頑強的人類不會在沉默中滅亡?!?/br> 她抬頭看向他,他站在高臺上,在陽光的照耀下慷慨陳詞,令她心神激蕩。她不能直視這樣耀眼的男人,薔薇收回視線。 “新世界,有很多像您這樣的人嗎?”她有些期待。 “有想法的我相信大有人在,畢竟人類之所以是世界的主宰就是因為思想復雜,難以控制,但敢于承認的應該是沒有,如果誰公然宣揚這種論調是要背上‘叛國罪’的?!?/br> 她怔怔的望著男人。 “你不會覺得我是個瘋子吧?”安德烈探尋似的盯著她,“閉上嘴巴思考也不能停止,放棄思維人類就真的滅亡了?!?/br> “可是你對我說這些,不怕有麻煩嗎?” “......你說了我很孩子氣吧,偶爾我也想表達一些深刻的見解,滿足一下自己的虛榮心?!?/br> 對一個女奴表達能滿足虛榮心嗎,她想了想,他其實回避了她的問題。 “您為什么要關心我呢?”她直截了當的問。 “一個女人打算在我面前尋死,我不可能當沒看見?!彼瑯诱J真回答。 “你說的好像你有能力救我一樣?!彼Z氣犀利,認為對方在多管閑事。 “......也許有一點吧,但我認為你需要的是自救,輕生這種想法是從你的內心發出來的,其他人就算想幫助你也無能為力?!?/br> 女人沉默。 “不如跟我說說你遭遇了什么事,是不是到了一定要了結自己的地步?!?/br> 男人過于嚴肅的語氣讓她產生了逆反心理,她說:“你一定會覺得我很可笑!我喜歡上一個人,但他不喜歡我,所以我想死?!?/br> 她盯著他,男人似乎在極力忍住笑,她擰起眉毛,更加羞惱,“可是,我如果不是被他折磨得精神不正常了,也不會要突然尋死,我恨他,反反復復招惹我,讓我進退兩難,喝醉了又不負責任的、不清不楚的表白,讓我再也回不去了!” “呃,聽起來好像蠻復雜的,你的意思是,其實你不想尋死,只是因為怨恨他玩弄了你的感情,所以一氣之下,想以死報復他?” 她愣了一下。 他聳聳肩,分析道:“如果這個男人不是情場高手的話,那么也許他自己也很彷徨?!彼N薇不禁想起他喝醉以后,沒有了冷漠的偽裝,彷徨無措的樣子,可是她又想起哈倫布朗說他是同性戀,與她苦思無果的猜測不謀而合,他曾隱約的抗拒跟她發生關系,在囚園的臥室里與她zuoai時,冷靜的讓她不寒而栗。她搖頭讓自己不要去設想這種可怕的可能性。 “......所以是他的錯對嗎?他連自己的情感都控制不了,搞不明白,就不應該做多余的事,讓我愛上他?!?/br> 薔薇回憶起那些“多余的事”,第一次與紗織zuoai后他戲弄了自己,第一次與先生zuoai后他喝醉對自己亂發脾氣,按先生的吩咐接近他、照顧他被他嫌棄,誤會自己把他當做“繼子”,灌她喝酒、羞辱她、玩弄她,水晶噴泉的刑具讓她受傷之后,他的態度發生了細微的轉變,她第一次尋死,耳光、鞭刑、侵犯歷歷在目,可是之后,他口中“沒有存在感的”自己竟成了他的專屬女仆,她猜測是因為她要被送給布朗莊園促使他做了這個決定,所以沒問過他原因,她所當然的認為他要保護自己,之后便一步步的陷進他編織的“情網”,到現在不能自拔。他從未殷勤的追求她。 “抱歉,您剛才說了什么?”她看向安德烈。 “我說愛情本身很復雜,也許他明白這個道理,只是自己做不到?!?/br> 她看著安德烈,心中深深嘆息。 “薔薇小姐,看著別人嘆氣可不好,我不是你愁眉不展的原因吧?”安德烈挑了挑眉。 女人慌忙致歉:“抱歉,是我失禮了,我剛剛在想,如果他有你十分之一的坦蕩和理智,就不會讓我痛苦得想死?!?/br> “好吧,這個道歉我欣然接受?!北豢洫劦哪腥寺冻雎詭У靡獾男θ?,“好了,聊了這么多,去我那里歇一歇吧。你的臉色非常差,吃早飯了嗎?” 女人無力的搖搖頭,偏執的想法漸漸消失,疲憊感又回到了身體里,她不禁大吐苦水,“我很累,很餓,一夜沒睡,我想休息?!?/br> 男人目光溫和的看著她,拍了拍女人單薄的背,安慰說:“那我們走吧,到了我家,這些問題都好解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