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客廳里漆黑如墨,一點火光和手機屏幕的光亮照得唐演的臉晦暗不明,他把那些照片反反復復的看了無數遍,煙頭落了滿地。 姜祈半夜醒來,迷迷糊糊地在身邊摸了一圈,沒找到人,床鋪也沒有睡過的溫度。 他倏然清醒,喊了一聲,“演哥?” 急促的腳步聲靠近,一個黑漆漆的暗影站在房門,低聲回答:“我在?!?/br> “你去哪兒了?”姜祈心下稍安,伸手按亮床頭燈,抱著被子打了個哈欠。 暖黃的光線給他睡得炸毛的頭發踱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半張臉隱在陰影里,乖巧地朝唐演一笑,“抱?!?/br> 唐演頃刻間就什么脾氣都沒了,心軟成甜滋滋的松軟蛋糕,柔聲說:“我抽煙了,先去沖個澡?!?/br> 姜祈怔了一瞬,點頭說:“好,我等你?!?/br> 沖了澡又刷了牙,唐演不怎么放心地噴了點香水,鉆進被窩里把人抱住,微涼的唇瓣在眉心輕輕一碰,“才三點多,睡吧?!?/br> “嗯?!苯聿淞瞬渌念i窩,軟聲說:“演哥?!?/br> “在?!?/br> “我愛你?!?/br> 唐演輕應:“我也愛你?!?/br> 該說的都說了,該鬧的也鬧了,沒必要一直揪著過去不放,唐演雖然難過,心底藏著傷口,但也在逐漸愈合,或許終有一天能夠釋然。 沒有什么比兩個人好好在一起更重要。 近期公司正在籌備拍攝一部懸疑劇,除了本公司自掏腰包制作以外,還另找了投資方。唐演周一下午和對方負責人接洽,見到來人的時候愣了片刻,突然想起前不久還在姜祈的手機里見過這個人。 何櫟,老家在龐都,大學修讀臨床醫學,畢業后在國外當了幾年主刀醫師,據說現在回來是為了繼承家業。 唐演率先和對方打招呼,伸出手來微笑頷首,“你好,我是唐演?!?/br> 何櫟起身和他握手,臉上的笑容亦是無懈可擊,“唐先生你好,我是何櫟?!?/br> 進行了常規的客套環節之后,兩人開始談合作內容,雙方都有意賣對方人情,迅速敲定了結果。 待到傍晚,唐演邀請何櫟去市中心的高檔餐廳共進晚餐。 飯桌上不聊工作,兩人還挺投緣,關系在短時間內突飛猛進,氣氛愜意緩和。酒過三巡,何櫟靠著椅背笑道:“Freesia和我提到過你?!?/br> 唐演微怔,不自覺重復一遍,“Freesia?” “嗯,他的英文名?!焙螜当砬橐馔?,“你不知道?” 這個“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唐演有些不爽,但沒表現出來,反問:“他跟你說什么?” 何櫟聳了聳肩,“能說什么,不就一臉春情蕩漾的說你是他老公,然后說改天介紹給我認識?!?/br> 唐演懷疑:“……真的?” 春情蕩漾這個詞,除了在床上以外,出現在其他任何場合一點都不符合姜祈本人的性格,還有老公……他目前為止尚未聽過對方這樣稱呼自己。 “好吧,我夸大其詞?!焙螜蹬e手坦白。 “……” “不過,他是真的很喜歡你?!焙螜嫡Z調感慨,“我這次見他,覺得他變了很多?!?/br> 唐演神情微動,“怎么說?” 何櫟想了幾秒,說出最直觀的感受,“愛笑了?!?/br> 唐演愣住,兩手緩緩緊攥成拳,無言良久,他輕聲說:“你能和我講講,他在國外的事嗎?” 何櫟低笑一聲,面上流露出幾分懷念,“我第一次見他是在校內舉辦的聯誼會上,幾乎每個人都精心打扮,穿得光鮮亮麗,就他一個人套著毛衣戴著帽子,把自己裹成北極熊,也不跟別人說話,就獨自呆在角落里發怔。我硬拉他跟我們玩游戲,說實話那天晚上很多人都覺得他掃興,因為不管旁人笑得多開心,他永遠面無表情,像個假人?!?/br> “我倒是覺得他挺有意思的,后來就經常找他玩,他那時候,我的天哪,瘦成紙片,一點都不美觀。我帶他吃遍了當地所有的美食,精心投喂了半年才養胖那么幾斤,比起豬來說實在難養太多了?!?/br> 反倒是他自己胖了兩圈,被很多好友吐槽身材,狠命鍛煉了兩個月才減下來。 “他體質弱,特別愛生病,動不動就感冒發燒,我就帶他去健身房。說起來……”何櫟的眼中閃著惡劣的光,笑容玩味,“有個教練很愛吃他豆腐?!?/br> 唐演面色一黑。 “也不只是教練,他性格變得開朗之后,很多外國人都喜歡他這一類型,無論男女,開放點的見到他就撲上去抱,用貼面禮,纏著他念他們的名字,還老是想著把他灌醉?!?/br> 畢竟姜祈喝醉后特別乖,唯一醉的那次差點傻乎乎地被一個早就對他圖謀不軌的外國男孩哄走,幸虧何櫟趕來的及時。 “你認識他嗎?”何櫟恨鐵不成鋼地指著那個外國男孩。 姜祈臉龐紅潤,眼睛亮晶晶的,“不認識?!?/br> “那你為什么跟他走?” “他會做巧克力蛋糕?!?/br> 何櫟:“……我也會,我還會做水果布丁奶香曲奇千層蛋糕以及各種口味的慕斯!” 姜祈立即拽住了他的袖子,轉過頭認真地對外國男孩說:“對不起,我更喜歡他?!?/br> 那么好騙又那么可愛,外國男孩被攪黃好事的怒氣頓時消失得七七八八,哭笑不得地看著他抱住何櫟碎碎念,“布丁,曲奇,蛋糕,慕斯……你會做冰淇淋嗎?” “會?!?/br> “我想吃?!?/br> “叫櫟哥哥?!?/br> 姜祈毫不設防:“櫟哥哥?!?/br> “……” 有那么一瞬間,何櫟差點對這個人心動。幸虧他知道對方心里有個愛而不得的人,所以趕緊把不該有的念頭摒棄。 因為倘若愛上這樣的人,很難會有結果。 “Freesia這個名字是心理學專業的老教授和他初次見面時脫口而出的單詞,后來大家就都這么叫他了?!?/br> 小蒼蘭,姜祈可不就是一株小蒼蘭么?純潔無瑕,光是看到他都覺得歡喜,在他身邊也格外的輕松愜意。 “他拒絕了那么多人,我就非常好奇他死心塌地愛著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今天一見,雖然不太想承認,但他眼光確實不錯?!?/br> 何櫟挑了下眉,笑著說:“他都是叫我哥呢,你也叫聲來聽聽?” 唐演嘴角微抽,說:“如果我沒記錯,你比他小一歲?!?/br> “年齡不是問題好吧……” 不管何櫟說得多么天花亂墜,這聲“哥”最終還是沒叫成,但兩人圍繞著姜祈聊得暢快,不知不覺中喝了很多酒。 十點的時候唐演的電話響了,來電人正是姜祈。 唐演按下接通,大腦有些混沌,他勉強凝神細聽,認真回答每一個問題,“應酬,回去的,嗯,快了……” 對面半醉的人扯著嗓子搗亂,“崽崽!是我!櫟哥哥!” 姜祈聽得清清楚楚,但對方說話大舌頭,他不太能確定:“何櫟?” 唐演說:“嗯,我們有合作項目?!?/br> 姜祈:“他還清醒么?” 唐演瞥了一眼,“不清醒了?!?/br> “崽崽別聽他胡說!”何櫟氣憤拍腿,“我清醒著呢!” 姜祈沒忍住笑出聲來,對唐演說:“我哥喝醉后特鬧騰,現在大概是半醉,你趕緊把他安頓好,免得一會兒丟人?!?/br> “我可聽見了啊,崽崽!”何櫟撐著下巴,十分不滿地敲桌子,“你說我丟人!” 姜祈在電話那頭笑了好一會兒,說:“演哥,你把手機給他,我跟他說幾句話?!?/br> 唐演才不給,按了免提之后把手機抬到半空。 “哥,聽得到我說話嗎?” 何櫟朝唐演瞪眼,伸手把手機搶過來,打了個酒嗝,聲音放軟,“聽、聽得到?!?/br> 姜祈說:“胃不好別喝太多酒,說了多少次了,就是不聽?!?/br> “沒辦法啊?!焙螜挡灰樀貪娕K水,“你男人灌我?!?/br> “那他應該也喝了不少?!苯頊蕚淙N房煮解酒湯,“你們工作聊完了嗎?后續還有別的安排么?” “早結束了,我們都在聊你呢?!?/br> “嗯?聊我什么?” “聊你的風流債!” “我哪有什么風流債?!苯硎?,從冰箱里拿了兩個西紅柿,“哥你別跟他亂說,他心里會不舒服?!?/br> “誰管他!”何櫟冷哼,又倒了一杯酒,“崽崽,你快睡覺,十點了?!?/br> 姜祈說:“好。你今晚要不要過來???” 何櫟不想當電燈泡也不想吃狗糧,說道:“不了,我住酒店……唐演你干嘛!我還沒說完!” “閉嘴?!弊笠痪溽提逃乙痪溽提?,聽得唐演心里泛酸,拿著手機走到一邊,說:“阿祈你放心,我給他定好套房了,等會兒讓司機送他過去?!?/br> “那你呢?外面下雨了,我去接你吧?!?/br> “你乖乖在家等我回去?!?/br> “好,你別開車啊?!?/br> “知道?!?/br> 又聊了兩句,唐演掛斷電話后轉身看向何櫟,兩人目光相撞,一路火花帶閃電,也不知較的什么勁,硬要把對方灌趴下。 徐恩帶著司機打開包間門的時候,這兩位當事人已經趴在桌上近乎不省人事了。滿屋子的濃郁酒氣,飯桌上一片狼藉,他們各自的手中還握著酒杯,嘴里嘟囔著“再來”、“干杯”之類的字詞,含糊不清。 “李叔,你送何經理去酒店,我送唐總回去?!毙於髂闷鹛蒲荽钤谂赃叺牡奈鞣馓?,把人扶起來幫他穿上。 李叔說:“好?!?/br> 外面暴雨傾盆,陰冷的風吹過來,唐演有片刻的清醒,上車后又癱在座椅上昏昏沉沉。 “唐總?!毙於鞑患敝鸩?,問道:“回錦陶還是去瀧川別墅?” 唐演完全聽不進去,低聲咕噥,“阿祈,讓我摸摸……” 徐恩靜靜注視著被大雨敲擊的擋風玻璃,緊握方向盤的手骨節泛白,他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扯開了領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