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筑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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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看的,書籍?不知是他哪一次想看的呢……陸琰首先想起的,是他初次拜訪時,被同鄉人們揀出的那些“有誤”的材料;可是掌院學士就站在身后,江翰林沒必要冒這樣的險情,只為投奔了他,一顯敬意。 再說江沖厭他入骨,又怎么會投奔。他沒有接過,捏緊袖口,緊盯著年輕人,悠悠問道:“是什么呢?” “是……”翰林抬起頭都打算逐一報出書名了,但忽又收聲,是看到了大學士身后人,也不知接到了掌院傳遞的何種眼神,再低下頭。此人不懂收斂實意,惹得陸琰扭轉過去看了面色如常的掌院——誰也不必責備,那攪渾水的老兒,先來一句:“難不成還要大學士親手拿走的嗎?送到我那邊,等會兒差人遞到鳳閣?!?/br> 陸琰聽罷,頷首微笑,抬手示意,不必如此:“都是我私用的書,何須掌院費心?遣兩人陪這位翰林,直送去我府上吧?!?/br> 沒有安排隨行接過,是他還想給翰林院留些臉面自查了內容;二人作陪,也是給掌院機會,逐一審視了江沖與他的往來程度。 至于江翰林,愣頭的年輕人總要有些罪受,才能出脫。陸琰知道,上回關懷了胸中抱負,這人是有了心念,熬不住翰林院里余下的歲月了;若是明年春闈后,掌院硬是選考了趕人,那江同之是真沒有機會了。本是院中書庫里入定的俗僧,卻遇見了威權在握者,三言兩語的挑撥,凡心藏不住。他伸手撈了頂上一本,裝線泛黃,書頁斑駁,卻被細心修整過,看起來便利些。 江沖的手筆。陸琰合上書卻不帶走,辜負與冷落掛在臉上,將年輕人的失望自眼角收來,示意掌院安排,拋下了江翰林滿懷心意,只道:“這回春闈的款項,是陛下親出庫銀,諸位參與,可要多加注意……” 那些書籍里會有關于江州的夾私嗎?以江沖性情,不會,但眼下一心從龍的青年,眼睛里總有些狂熱的追逐,陸琰吃不準此人的奮力一搏。如若皇上真要查那些江州舊事,按他們的約定,只要漏在他眼前,就是算賬的機會。 李少俅真像他要求的那般,將緊要的、不緊要的政事,都逐一問了他意思,凡是拐彎遞到宮里的,拆都不拆,先轉去鳳閣。好學生篤定自己還要學,踐行之事,全憑師傅;朝政上越發乖順,偏聽一家言,要爭個獨享彼此;不過其中屈曲心腸,可能都要酬在床榻上。 龍床事不提,一切都像大學士所要求的那樣。兩個月了,陸琰心里左右都是異樣,有些懷念過去在順王府書房里,那一次次針鋒相對虛與委蛇的會面。那么多風流人合合分分彼此侵吞,至今朝中不見影,只剩他獨立。 若以朝廷比天下,順王府中,反是個巢。李恭將普天下愿為之所用的孤臣都接入巢中,有朝一日,孵出了龍鳳升騰,或是傾覆了滿地碎卵,巢在風里晃而不定,總有氣運到時,穩不住,內外分不清,這風是來自天地,還是來自羽翼。 如今的鳳閣,還不比順王之巢。 陸琰上轎之前,看了翰林院門內一道孑然身影,是天下仿若一體,江沖孤卵難立。掌院順著他眼神追去,心思到了,探問:“上回陸大人問過,這才想起他也是江州人;要是大人看中,不如讓他也往鳳閣行走,多個幫手?!?/br> 這倒是順水人情,不得不收。陸汝堯笑看了掌院學士這搖擺的心思,只道明日再議,先將這泥沼放在一旁,打算回閣中處事??蓜傋€轎中,便覺墊下有物——翻找看來,竟是雕著狴犴的銘牌,直引著他思索,如何獨行。 若到鳳閣,全當是入了宮,這天祿閣派來的公公,一道催比一道急,足將人逼得想搬了東西到御前辦公??梢驱埦杩诳拷?,那抵足勾心一番,到底耽誤事情。 狴犴,憲章,龍之七子。陸琰摩挲著顯然是憲章衛悄悄投進轎里的東西,想起熟悉那邊的眼線說,嚴千戶確實還在,只是似乎直接聽令于指揮使,算是委以重任,一個月都難見一兩回。先前還被當作“龍子”找尋,現在就被挑出來“委以重任”,閔奕這路途走得艱辛,就怕是有個圈套,還在后面等著。 他捏緊銘牌敲了敲轎內,下了命令:“回府?!敝挥嘘懜羞€有辦法進出掩人耳目,他得見了閔奕,問清前次在鳳閣匆匆分別后,是不是舊人落在新人手中。 說是龍床,卻如薄冰,陸琰掐住了小龍的咽喉,看準了朝中暫無替代,才敢內外一同造次專權。他每進一步,李少俅都會將自己退去的那一步記在心底旁冊待查,多深厚的情誼經此一變,都會扭曲成風……他的巢中因擱下了蛟龍而放不進旁物,糾纏彼此,搖搖欲墜。 幸而戚善沒有出門,借了平日不載陸琰的那一頂轎,先向南再走中街,連向西行,也是夫人近來常去的方向。阿戚不知是有何預感,只是皺著眉打量他,好似看透他騎龍不下,還要左右旁顧。不去憲章司衙門,他還記得曾有一局的酒樓,一路上焦灼的是身心同一處,攥了攥手心,竟一改寒涼,發了汗珠。 季候接近冬日,酒樓里北地牛羊氣愈重,腥膻燥熱,惹得陸琰難忍,掩住口鼻——沒多少顧客,自然也無人嘲弄他的姿態異樣,陸大人直奔了二樓原處,果然那黑膚的千戶,正自斟自飲,酒盡得快,一片繁忙。 “先生坐?!遍h相的麒麟子,曾經一度被他守在小巢里,總妄想著能保得了周全償得了賞識,可一旦離巢,萬物都會變成,不可估量的可憎模樣。 陸琰沒應聲,只是坐在對面,眼前一杯茶大約放得久,上頭飄浮著一層油花,絕喝不下口。 “千戶百忙?!彼霑呵也粍?,可忍不住抬手推了推茶杯,是眼不見為凈,莫要為了此物焦心。閔奕注意到了,取過來潑在地上,用自己的杯子再倒,細看無礙,遞過去才道:“比不過先生的公務多?!?/br> 這人總有路徑,聽見宮中秘事。季德賢手下有空鉆,或許根本就是常侍本人與閔奕偶通了氣,大學士夜宿內宮獨霸龍床,還是有人耳聞。若不是陸琰要名聲為公,李少俅徜徉宮中慣了,就沒想過遮掩。反觀閔奕,大概是知曉了他們確鑿事,倒有些拘束,不再張口戲弄,將那點親密,次次拿出來回味。 “千戶是有要事相商?”陸大人講禮數,面對來客,不便總是掩口,可撤下袖子,屋里的氣息,像是野物血與尿混合了,被爐火烹煮。他橫豎坐不住,只想閔七不要自己閑了沒事找事,讓他空急了半日。 七珀不答,倒酒,探一句:“先生總去翰林院?!薄胺婚g應已有傳聞,新帝登基,再開春闈,不是常事是大事,里外均需打點?!标戠氐每?,是不愿糾纏。李少俅一顆心酸得很,他能跟龍君算朝政的賬,那他私會任一人,都有可能被反算得再難翻身;憲章雖說撓在他心癢的地方,可這癢的肯定不是對方期盼的那一種。 “先生現在是求賢若渴……”千戶一杯下去,解的不知是哪兒來的渴,“要不我也去試試,明年春闈,為先生添一份力?” 陸琰想說本屆不設秋闈,你還沒有舉人身份——可一抬頭想起眼前已是嚴宵,不是閔奕也不是閔樂麟為他留下的岳州身份,狡兔三窟,說不定此人搖身就是嶄新的舉子,上殿應考,高中三甲。 太學里那個閔七,雖驕縱霸道,但家學深厚;如今在憲章,還能傳出聰慧非常斷案事,招來指揮使青睞。若不是那一個龍子疑云罩身…… “千戶如魚得水,是看不上清貧舉子生涯了?!辈恢念^哪一處作亂,陸琰耳邊鼓鐘,胸內惴惴,不好發于面上,只能端起茶杯掩去神思失衡。他像是真動了閔奕應試的心念,這一人也可圈入巢里,伴著龍行。 說不定又是個狀元郎??墒抢钌儋丛诜?,要是挖出了往日,每一件都能遷怒于七珀頭上?!拔沂菦]想到,先生的小皇帝會用我,絲毫不疑?!焙盟七@是陸琰的功勞,閔奕舉杯,以酒敬茶,是得意的派頭,又仿佛要抹去先生的擔憂——不論是他,還是他們倆,尚藏在角落里,不如龍床勾當引人矚目。 陸汝堯覺得他天真,分明是做了箭靶,就直直被頂在了高處:“陛下可看了那一朵梅花?” “只有先生看得,我又不上龍床,陛下看個什么?”閔奕伸手過來,拿酒盅生生撞了他茶杯,撞得酒液四濺,濺到他杯里??;可能是看他終于要喝了,阿七志得意滿,壓低了一聲,“我要出京?!?/br> 香茶一入口,酒樓里的腥膻氣就跟著混進來,惹得陸琰舉止一滯,水也咽不下去。 “指揮使直派,”那下巴也壓了下去,一雙眼亮得,叫人閃神,“派往江州,暗訪?!?/br> 別去。此二字頓時淹沒了陸琰心頭。一條斷頭路,路上前面走著閔七珀,后面走著陸汝堯。江州的孤魂野鬼甚厲,他們這種行夜路的,資歷再久,也頂不住。 “先生知道是什么事嗎?”明知故問,閔奕凝視著他生生吞下茶水,要剖心,“先生應有亡妻,出二子,可鄉間遠近只留夫人賢名,不曾有一點事跡……” 心口抽緊了又松,虛浮了卻痛,喉嚨連著心窩攪騰,一股邪火透著涼風,直沖入上下腹中。陸琰要辯,可一開口就是惡氣上涌,得緊閉了雙唇,才不致失態。 “先生少年出眾,鄉試頭名,卻未曾入京應試春闈,”閔奕似乎被他瞞哄了,只管自己說,“反先歸鄉婚育,再等三年,這些情形落到小皇帝那邊,能不好奇嗎?” 閔七珀,久居岳州假作了口音,此時已不做掩飾,純然是生長京中的聲響;可是陸琰沒來由就是聽見了江州舊音,不是近來江翰林所說,而是那些京里人驕傲的骨子氣在江州染上的雜音——閔奕本不該如此,能說出這般話的,都是故人。 他亂了心神,控不住身體,緊捂了口鼻卻擋不了從腹中翻涌而出的污物,平白臟了指縫。 “……先生?”閔奕不是想逼迫他,只是說慣的語調難改,誘引著在吊陸琰胃口;眼下先生的模樣倒像是被他強逼了難耐,一時嘔在唇齒間,滿面屈辱,“先生帶轎了嗎?在外面?我去叫來!” 千戶抬了腳,才想起這一片狼藉未定;隨身不帶口巾,慌在原地,還是陸琰動了動肩頭,才知從他另一袖里,摸索出遞過去,直愣愣地盯著先生背身整理。 “先生是,吃壞了什么……”閔七問出口,先聯系了前話,噤聲不語。 陸琰稍一安定回過臉來,那混亂場面,似乎又不在了:“天氣驟冷,常事,嚇到阿七了?!?/br> 閔奕搖搖頭,不知是在否定先生,還是在否定自己。 “江州事,該查,此番暗訪,請阿七多看看,”陸大人將口巾扔在桌腳,不看不提,檢查了便裝衣擺,不見臟污便好,“我在朝中,一直想查清北江大疫,以及此后一連三年災情,可經年已久,怕是京中再難看見實情了?!?/br> 他抬起頭,仰望了本應以赤誠相待的那個府中少年。 “辛苦阿七,萬事當心?!?/br> 陸琰再待不下去了。他硬撐著下樓,穿過街頭,摸入巷中,轉到轎前,放了簾子,才敢深吸一口氣。 他急著回府,一見戚善,就牽起衣袖,將夫人向小院領去,非要進屋了關妥門扉,才能在桌前坐定。 “汝堯?”阿戚前面正忙碌家中事務,開口剛要厲聲質問反常舉止,可被他臉上神情打動,悄然探問。 陸琰褪了一袖,將小臂擱在桌上,向僵立門邊的夫人招手。 “汝堯……”這是要她,去看脈象。 多久了?距離上回夫君神色嚴峻主動要她試脈,究竟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