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州篇【十一】
轉眼過去兩月,新舊更迭,原來府中人人都知侯爺身邊有個新得寵的小侍云眉,個個鼓足了勁去討好他,以期能在侯爺跟前博得半句好話。 然而不過半月,不知出了什么事,這位云眉小侍也因犯了錯,突然消失在府中。 反倒是掉了孩子,地位一落千丈的玉小君又重新出現在眾人眼中,被從禁院放出來后,一反往日驕奢之態,身邊只留了兩個近身伺候的人,也不邀寵,更不再和元小君對著干。 反倒叫人特地收拾出一間房用作佛堂,每日大部分時間都留在那間佛堂里,對比起從前張揚放肆,如今仿佛徹底變了個人一般。 豫青院里,提起玉側君這事,映彩不由覺得晦氣,朝地上噦了一下,俏臉一板,對趙力提眉瞪眼:“說什么吶!提他干嘛,晦不晦氣!” 趙力灰布衣衫,身量矮小,面孔灰撲撲的清秀,想起映彩在脾氣不善的玉側君那兒待過一段日子,一返過神來明顯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對著映彩點頭彎腰,挨得近邊連聲道不是。 “哎呦錯了錯了,是我嘴賤不對,只要映彩jiejie高興,只管罰趙力就是?!?/br> “又不是你的錯,我罰你干什么?”映彩又瞪了他一眼,朝后退一步,用手捂住鼻子。 “我說你這身上什么味道啊,又臭又難聞,快離我遠點,我還要進去給主子端藥呢,連累得我也被主子嫌棄!” 趙力臉皺成一團,那不也是天天收拾那些爛藥材,映彩不耐煩聽下去,屋里有人喚她,她就隨意擺擺手示意趙力盡快離開,“你先走吧,主子叫我呢?!?/br> 趙力張了張嘴,只能咽下憋剩下的滿腔話,郁郁的離開。 映彩進屋后,見到主子坐在臨窗邊看著書。 另一個人挺著五個月大的肚子,和主子面容有幾分相似,衣衫顏色是素淡的青綠色,也靠到大開的窗前,面容素凈,長發披在身后,不知在看什么。 桌上的藥碗已經空了,映彩才端起來,靠在窗邊的人忽然問了她一聲:“你們在說玉側君么,他現在身體很不好,難道還是因為上次的緣故嗎?!?/br> 映彩驚詫過后,就跪在地上,用討巧的語氣向上面的人回話。 映彩回道:“是的......那時候孩子掉了沒多久,人就瘋了。起先躺在床上死尸一般不會說話不會叫人,連飯也不會吃,白天夜里都沒點正常反應,夜里一睡覺就做噩夢,冷汗涔涔,大聲驚叫著喊人把燈全部點起,他則抱著被子喃喃自語,宛若夢囈。 時日久了,白天也開始尖叫折騰,撕衣服砸東西,哈哈大笑,還瘋瘋癲癲的握著刀戳自己肚子,被侍女僥幸攔下,綁在床上叫來大夫,灌了些屏神靜氣的藥才好了些.....所以難免留下些后遺癥。.” 迎元青撫著肚子,聽得很不適,示意弟弟元雀叫人出去。 迎家兄弟性情不同,他性子淡弱,不常關心別人家的事。并且現如今心里又多了肚子里的一個,迎元青更抽不出心力去管別人如何。 他是個清楚人,前半生命途多舛,與弟弟元雀相依為命的存活至今,更叫他明白人與人活著便總是不相似,命是天注定,一生下便再無更改的可能。 境遇天差地別更是常有之事,有人嗷嗷待哺就要面臨餓死的困境,然而卻有人一伸手便綾羅綢緞錦衣玉食,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而他和弟弟,只不過是很不幸的,淪為了兩者之間四不像的產物。 一對漂亮可愛的兄弟花,家道中落后被賣到青樓,親眼看到美滿無憂的富足生活離自己遠去,痛苦和屈辱只是隨之而來的生活的常態。 元青只在某一瞬為如他這樣的人感到難過,但也只是那一瞬而已。 府中這幾日風起云涌,苑京安插在府中的細作被嚴刑拷打,交代出其余同黨以及一些事情。 而自從上次狩獵回來,正君趙清回來,就斷斷續續的病了起來。 府中大事暫時由雀小君迎元雀主管,至于如何處理北主的云眉,雀小君的意思是,既然玉小君是被云眉陷害,不如就讓當事的主人公去決定云眉的結局。 反正欺下瞞上背叛侯爺已經是個死局,區別只在于如何死而已。 群玉果然不是個吃齋念佛的料,也不怕人詬病,他對云眉的處置超乎所有人的預料,既然云眉是要死的,他就給他喂下毒藥,差人送給如今被囚在府里的表哥,當作一份輕賤的薄禮。 得知事情時,元雀正慢慢沏茶,今年的泗州城新敬上來的茶葉,嫩香撲鼻,看茶色也不錯,侯爺應該會喜歡。 對面正坐著愁眉不展的哥哥,元青剛聽完侍女說的一些話,胃里感到不舒服。 元雀放下茶杯,侍女便把剩下的器具收拾下去。 他閉目凝神,他現在是越來越能靜得下心。 弟弟不說話,元青卻不得不說,遲疑了幾下,還是問道:“小雀,非要下手如此狠么?好歹……好歹云眉也曾與你我交好過……” 元雀輕笑了一聲,不知為何笑的作為兄長的元青自己反而有點羞愧,低下了頭訥訥無語。 “哥哥,這世上的人都不容易,如果他不動了歪念勾結外人,遞了把柄給我,我又怎么會對他下手呢——何況,正君可是其中推波助瀾的一把好手呢,我做了什么呢?再說,哥哥,你忘了那些年我們兄弟倆是過得什么日子?”元雀轉過臉來,杏眼微瞇,面頰粉紅,嘴唇rourou的,笑起來就是一張完全柔弱無害的臉。 “……譏諷嘲笑,辱罵挨打,那都是我們曾經歷過的,我要是去寬容體諒他,誰來寬容體諒我們呢?” 聽到這話,元青感到自責難過,“對不起……元青,都是我——” “好啦哥哥,不要再擔心這些無關緊要的啦?!痹割a邊笑出了兩個小小的甜蜜笑渦,他牽起元青的手,在元青的視線下一同平放在鼓起的大肚子上,他俯下身去,耳朵貼在肚皮上,聽到動靜就像孩子呵呵笑出聲。 “現在我們唯一要在意的,就是我的小侄子什么時候平安出生,我給他準備了好多小禮物,小鼓小衣服……” 元青看著弟弟一派天真的模樣,緊皺的眉頭舒展下來,繼而又想到了什么,“群玉那邊……他知道那個孩子……” 元雀臉頰貼著溫暖的肚皮,聲調平靜的說:“該不該知道的人,都處理掉了。哥哥不必擔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