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送走厲戈(兒子被迫出國,沉重窒息)
江侑停也不停地回答,幾乎形成了對峙的狀態。 何之源卻暗自松了口氣,江侑給他的第一印象實在太像是一朵即將枯萎的花,開在殘酷烈日下,開在寒風冷雪天,他從對方眼里看到明顯的死志,沒有任何生的渴望,他甚至不懷疑,如果當時有一把刀在對方面前,后者會不假思索地割破手腕。 但好在,他故意刺激就是為了試探,江侑說的這些話令他意識到,對方遠比他想象的堅強,也意外清醒,只要對方熱愛生命,那么一切都還來得及。 “沒錯,沒有必要因為別人的錯懲罰自己,如果你不是因為愛上了他人、或者追求rou體的歡愉,沒有必要一次又一次的發生婚外情。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但前提是你想,而不是為了懲罰別人?!?/br> 江侑沉默幾瞬,然后再次恢復成不為所動的模樣,“你錯了,我既是懲罰別人,也是放縱自己,我并不是一個完美的受害者,我有私欲,我會主動,發生的每一段關系都是由我主導,我在和他們的交往中感受到了被愛的快樂,甚至動了心,這是我得到的利益,而他們受到了傷害?!?/br> 他見小醫生一副思索地模樣,笑了笑,“至于懲罰,我何嘗不知道只要厲之行不愛我,這就對他一點用也沒有,但你又怎么知道,只是不是我放縱自己的借口呢?老實說,我知道我得了病,可能是抑郁癥,可能焦慮癥,又或者其他的,又或者全都有,當一些情緒伴隨了你十幾年,你可能已經習慣與它為伍了,治好與否不再重要?!?/br> “好了,就這樣吧,小醫生,今天的聊天到此結束?!?/br> 他揮了揮手,步調悠閑地離開了客廳,趿拉著拖鞋回到了二樓臥室。 獨自留在樓下的何之源垂眸細細地咀嚼著江侑剛才說的兩段話,被愛……傷害…… 他從中提取了兩個關鍵詞,電光火石間,靈光乍現。 患者在撒謊! 江侑或許在出軌的間隙有過快樂,但被愛和傷害別人給他帶來的更大的痛苦,他年幼失怙,領養的父母雖是權貴但并不愛他,學生生涯獨來獨往,沒有朋友,成年以后當了萬眾矚目的明星,有龐大的粉絲喜愛,這時的他還有愛人的能力,也渴望被愛,但其丈夫顯然沒有呵護好這一朵盛放的、迎風招展的花兒,他開始枯萎,開始凋零,荼蘼之前展現出最為絢爛的光景。 患者在用另類的方式懲罰自己,越是痛苦越是滿足,所有缺失的愛,都用壓抑來填滿,在傷害別人的同時自我越加衰敗,最后的結局就是,缺口被填滿,花期結束。 思及到此,他眉頭越發緊蹙,一秒鐘也耽擱不下去,他需要馬上給患者的丈夫當面交談,患者不能再遭受任何刺激了! 他穿上白大褂匆匆離開別墅,半途中馬路的另一個方向,所找的人驅車跟他擦身而過。 江侑躺在床上,睜著眼,一點睡意也沒有,和心理醫生的談話是他沒想到的坦誠,但也不那么坦誠,那點并不坦誠的部分是他不愿意面對的部分,他情愿自己是一個徹底的壞人,忠于rou體,騙人感情,自私自利,完全不在乎別人的死活,也好過像現在這般耽溺于過去、 他其實很少、很少會夢到過去的那些人,但只要夢到了,便是長久地不能消解。 他夢到過成鞘,一個將近二十年沒有見過、沒有聯系的人,他在對方的身上第一次嘗到了兩情相悅的味道,知道了真正的戀愛到底是什么樣的感覺;他也夢到過沈渺禾,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結婚生子,現在還在國外嗎?他甚至夢到過林森野,夢中他沒有選擇報復對方,像一個真正的前輩那樣引導對方演戲,最后那部劇拿到了年度最佳劇集。 夢中有很多截然相反的選擇,也有時一遍一遍地重現他們破裂的時刻。 別人已經走遠了,而他還年復一年地留在原地,甚至最可笑的是,如若再度重逢,多半對面不相識。 江侑腦海中的人來來去去,渾身無力,他躺在床上不夠清醒,卻也毫無睡意,睜著眼一眨不眨地望著天花板,身體紋絲不動,遠遠看去,像是一具美麗的艷尸。 不過過了多久,他聽見了腳步聲。 踢踏、踢踏…… 宛若死神來臨前的協奏曲。 他知道那是誰。 “兒子在哪兒?” “跟醫生聊得怎么樣?” 他們的聲音重疊,異口同聲地響起。 江侑坐起了身,站到婚姻關系岌岌可危的丈夫的面前,“你把厲戈弄到哪兒去了?他再怎么樣也是你的親生孩子,有一句話叫虎毒不食子,你應該聽過?!?/br> 厲之行摸了摸妻子的頭發,“他很好,我把國外的公司交給他了,以后他會在B國生活,大學也安排好了,世界top100的學校,沒有虧待他?!?/br> 江侑難以置信地凝眸看向對方,“你把他送走了?什么意思?厲戈再也無法回國了嗎?那我呢?那是我的孩子,你也不讓我見他嗎?” “乖,乖,平靜一點,你現在不適合激動?!?/br> 厲之行很擔憂地安撫妻子,“暫時,只是暫時不讓你們見面而已,等到厲戈結婚了,我們參加完他的婚禮之后,你可以時不時的去看望他。只是那個時候恐怕不太合適,畢竟兒媳婦可能并不希望家長過多打擾?!?/br> 江侑氣極反笑,厲之行的意思是,如果厲戈一輩子不結婚,那他們就一輩子也見不到? “厲戈同意嗎?” “算了,你不用回答,我有答案了?!?/br> 江侑望了望這間面積巨大的住了很多很多年臥室,垂下眼,然后抬起,對著丈夫說道: “你恨我嗎?” 厲之行還是那副容忍、溫暖的樣子,他勾起一個微笑,“恨,但是更愛你,往后你想要報復盡管折騰,我全都受著,但只要我還留著一口氣,就不會放手?!?/br> 江侑疲憊地嘆了口氣,“真的愛我,不是應該希望我快樂嗎?在你身邊,我一點也不快樂,被仇恨充斥,怎么會快樂呢?” 厲之行千瘡百孔的心又添新傷,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掛著溫和的笑:“我會贖罪,接下來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會為從前的自己贖罪,罪贖干凈了,哪怕是七老八十,我也希望和你葬在一起?!?/br> 宛若巍峨的大山的壓在背上,江侑感到一陣鋪天蓋地的沉重與窒息,他恍惚間意識到,他這輩子,或許連死,都逃不開厲之行的身邊。 但人死如燈滅,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