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冬天夜長，長到一天有近到十四個小時連綿的黑夜。

    宋芷妤拐進巷口，天空中大片的黑色云朵像是要落下來一樣，她甚至覺得空氣稀薄，有些呼吸困難。

    原來，被壓抑住的不止是那個男生，還有自己。

    書瑾曄倚靠在門口，看到人回來了眼睛立刻冷了下去，一張棱角分明過分優越的臉上是明顯的怒氣。

    見宋芷妤回來了，還沒等宋芷妤進門，書瑾曄一個箭步走到宋芷妤面前，手直接揣到了宋芷妤大衣的口袋里，扣亮了手機屏幕之后火更大了。

    擺著手機給宋芷妤看：“手機有電你不回電話不看消息?！?/br>
    書瑾曄很兇，總是板著一張臉透出凌厲的眼神，氣勢洶洶的想要宋芷妤給一個說法。

    宋芷妤抬眼略了一眼，之后又垂下了眸，不痛不癢的來了句：“沒看到！”

    語氣太過平淡和輕巧，書瑾曄卻覺得她在說謊。

    “瑾曄！”站在院子里的書尋背著手叫住了準備發火的人，書尋語氣中帶著點呵斥，似乎是在批評書瑾曄態度不太好。

    “回來就行了，析伝，準備吃飯吧！”

    書析伝雖然看出了不對，但也無可奈何，門口那兩個人感覺情緒都有點不太對：“嗯，好?！?/br>
    書瑾曄楞了一眼宋芷妤，牙齒在嘴里咬切：“以后手機不許靜音！”

    這要放在平時，聽見書瑾曄這番語氣跟她講話，兩個人免不了吵一架。

    雖然宋芷妤還沒正式拜師書尋，但宋芷妤已經習慣叫書尋師父了，書瑾曄作為她名義上的大師兄對她的關心不少，很多時候都挺嚴厲的，就怕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面出點什么事兒。

    很多時候，與其說書尋是這個家的家長，倒不如說書瑾曄是，書瑾曄好像已經習慣了管著他們所有人。

    比如管他的師父書尋；管書尋已故師弟（書傾）的徒弟，也就是他不同系的師弟書析伝；還有……本質上不屬于他們這個團隊的宋芷妤。

    晚飯過后宋芷妤坐在房間地上鋪的毛毯上，沒那么冷，她蓋了一層毯子。

    敲門聲響起來，宋芷妤懶得去開門，直接說了聲：“進！”

    書析伝探頭探腦的進來，宋芷妤也剛好坐回了她的玩偶小沙發里。

    “有事兒嗎?”

    書析伝拿了杯水進來，還冒著熱氣兒的，等人走到面前宋芷妤才看清是紅糖水。

    兩個人先是都沒說話，書析伝把杯子放到桌上，也沒想立刻就走的意思。

    宋芷妤就知道書析伝要問她，但他問的不是‘你今天去哪兒了?’，而是：“你沒事兒吧?”

    一直到現在，宋芷妤的思緒還牽引在那個男生身上，興致低沉的點了下頭：“嗯?！?/br>
    書析伝知道今天宋芷妤出去一定發生了點什么事兒，但宋芷妤沒講，他也不會去問。

    “師叔他們……今天很擔心你！”還有自己，自己也很擔心她。

    這一點宋芷妤知道，書尋今天雖然沒說什么，但她回來也感受到了，書尋像是松了一口氣。

    就連她在門口看到書瑾曄的時候，書瑾曄的表情也是頃刻間從擔憂變成了盛怒。

    她又怎么會不知道他們擔心她呢?

    書瑾曄的關心全在語氣和動作里，她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今天這情況書瑾曄是在擔心她。

    宋芷妤抿了抿唇：“書析伝……”

    “如果……”

    “沒事兒，你去睡吧！”

    宋芷妤下了逐客令，書析伝也不好在她房間多呆，只是看著人的眼中多了分善解人意：“好，你也早點休息！”

    雖然說了早點休息，但宋芷妤躺在床上是徹夜難眠，輾轉反側幾十遍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睡意。

    她該怎么辦?

    真的要對那個男生袖手旁觀嗎?

    找老師，真的有用嗎?

    報警，警察會24小時保障他的人身安全嗎?那個男生以后會遭到更惡劣的報復吧?

    宋芷妤一整晚都沒睡著，瞇了一小會兒醒了六點多了。

    書尋看著客廳里買回來的包子以為是書瑾曄買的，因為平常這個家都是他的大徒弟書瑾曄在cao持。

    廚房里呯呯嘭嘭的，走出來的人卻是宋芷妤。

    宋芷妤穿著她那厚重的冬季睡衣，一頭卷發還沒來得及打理，頭上別了一個發帶，臉色有些憔悴，那烏黑的下眼袋有些陷入。

    看到人書尋倒是驚訝得很：“起這么早?！?/br>
    一般情況下宋芷妤是起得最晚的，不過八點都不起來。

    宋芷妤由于昨晚沒睡好精神狀態特別不好：“沒睡好！?！?/br>
    宋芷妤回房間的時候正好書瑾曄從他房間出來，兩個人的房間門挨得近，一下子就撞上面兒了。

    書瑾曄看到人的時候還稍微愣了一下，客廳昏黃的燈光照下來，他也自然看到了宋芷妤的臉色。

    緊接著書瑾曄看到了客廳桌上的包子油條，書尋那個表情似乎在說‘不是我’。

    兩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都覺得有些詫異。

    想著宋芷妤這是轉性了吧?

    書瑾曄走過書尋的時候，聽到了書尋語氣中盡顯擔憂：“這是沒睡好還是一晚上沒睡呀?”

    聞言書瑾曄沒說話，偏著他一如既往冷酷的臉往宋芷妤房間門口看了一眼。

    宋芷妤想了一天，也沒想出什么實質性的辦法。

    晚上吃完了飯宋芷妤把碗筷一扔，在客廳里抓著她的包、帽子和圍巾就往外面跑，嘴里飯都沒嚼完，只留下一句勉強能聽得清的話。

    “我出去溜個彎，晚上回來得有點晚?！?/br>
    書尋狐疑：“大冬天的遛哪門子彎兒！”

    很顯然，三個人都發現了這其中的不對，結合這些天宋芷妤的表現，真的是很反常。

    才六點多，校門口沒什么人，只有幾個穿校服的同學往校門口走，應該是家近吃了晚飯又來學校上晚自習的。

    她上次看見他們的校服了，就是這個學校，離她家十幾分鐘的距離，但走到那個男生的家還要再多十分鐘，難怪他總是被堵在那個巷子里，那是他回家的必經之路，就那兒人流量最少，那群人就跟在他身后動手。

    冬日的風肅殺了暖意，陽光被最后一點黑夜吞噬，諾大的校門口只站了宋芷妤一個人，風吹得她全身僵硬，腳都感覺跟地面黏住了一樣。

    宋芷妤攏了攏往下掉的圍巾，不小心打到帽子又掉到地上，但宋芷妤堅決不把另一只手拿出來，只用一只手笨拙的弄著她的著裝。

    毛呢大衣根本就不抗凍，在室內還好，室外不貼合冷得要死。

    宋芷妤跺了跺腳，兩條腿在原地一直蹬，真的，再不放學她都要石化了。

    不多時就有幾個家長來了，宋芷妤看了下手機，二十三，還有七分鐘就要放學了。

    在繼續等待的時候宋芷妤看到了一個人，一個見過一面的人，那個她第一次撞見那個男生被打的時候出現過的人。

    就是那個站在巷口抽煙，似乎在放風的男的，也是唯一一個沒有動手打魏泠的那個男的，那時候那個男的看樣子才是老大，那群人很聽他的話。

    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宋芷妤只聽過那群人叫他——知哥！

    那個男生剃著寸頭，光喇喇的一片，宋芷妤覺得他腦袋一定是冰的。

    不對，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兒?來堵那個男生的?一時間宋芷妤心底涌上惡寒。

    那男的穿了一件白毛衣打底，綠色的長款棉服，但沒拉拉鏈，一只手插在衣兜里，另一只手拿著手機。

    或許是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唐知立刻抬頭尋跡望去。

    一個‘粽子’！

    那人包裹著嚴嚴實實的，他眼神過去的時候那個女人又立馬把眼睛轉向別處了，盡管如此，他還是認出來了。

    那個女人很好認，她的眼睛很不一樣，不只是瞳孔的顏色，還有那瞳孔中的深深漩渦，像要把人吸入一樣。

    宋芷妤以為躲過了，又大著膽子看了過去，沒成想這次視線正好直直相撞。

    看就看了，有什么好避諱的，宋芷妤大著膽子瞪了他一眼，緊接著不怕死的往那邊走。

    但是……

    她比那個男生矮了一截兒，還要那個男生垂著頭來遷就她，從這一點出發，氣勢上就輸了一半。

    宋芷妤：cao！

    唐知之前從來沒在這兒遇到過她，只知道她應該是來接人的。

    宋芷妤以為他是來找那個男生茬兒的，畢竟第一次他就在現場，但這個人又跟那群人很不一樣，他的痞氣是那種迷人的，而不是那種普通小混混身上有的。

    “你們為什么要打他?”很明顯的質問，聽在唐知耳朵里不太舒服，他沒想理。

    宋芷妤火氣有點重：“問你話呢！”

    這口氣，完全她才是該混社會的！

    唐知眼神淡淡的落在她臉上，額頭有些微皺：“你知不知道你很沒有禮貌?”

    禮貌?宋芷妤差點就要回懟他：你們打人就有禮貌了?

    但她不敢，怕被揍，說到底她也害怕對方沙包大的拳頭。

    只能換成另外一種說法：“問你話不回答也很沒有禮貌?！?/br>
    唐知冷笑一聲，蔑了一眼宋芷妤：“你誰呀?”

    宋芷妤氣得很，剛想要發作身邊又出現了幾個人，一人叫了一聲：“知哥?！?/br>
    宋芷妤聽著身后書尋的聲音，全身發涼，她知道是他們，他們來打魏泠了。

    “知哥，女朋友啊?”有個男生嬉笑著過來看她的臉，在一看到人的時候就覺得眼熟，對上那雙鮮明的眸子，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怎么是你?”

    宋芷妤的紫灰色眼眸中迸射出冰冷，看在這一個個人身上，最后停在了那個叫‘知哥’的男人身上。

    她沒去理他們，只是跟他們拉開了點距離。

    唐知把視線望過來的時候宋芷妤也發現了，鼓著氣怒瞪了他一眼。

    那群小弟看見了立刻脾氣上了頭，手立刻指著宋芷妤：“唉，你……”

    唐知拉住了要沖過來的那個人，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那個男生滿臉的不敢相信，又開始跟唐知說了起來。

    學校打鈴放晚自習了，一個少年就從門口飛奔了出來，看得出來，離開了學校滿臉洋溢著笑容。

    緊接著又有學生陸陸續續的從里面出來，有穿校服的，也有沒穿的。

    宋芷妤自認為她眼神不是很好，大片大片的人往外走她著實是看不清。

    有個女生，穿著粉紅色的衣服甜美可人的，徑直走到了那幾個男生身邊，那個叫‘知哥’的男人想幫她拿書包，但那個女生笑著動了兩下，想要自己背。

    那群男的也不吊兒郎當了，收斂了樣子，可能是因為那個女生出來了。

    宋芷妤等的人也出來了，其實人很好認，因為臉上有傷貼著白色止血貼的那個男生在人群中很出眾。

    少年一只肩膀挎著書包，因為他比較白，黑色的棉衣讓他臉上的傷更明顯，走路的時候腳步有些沉重。

    魏泠先是看到了門口熟悉的那群人，兩方對視，氣氛一下子就起來了，眼中閃著仇視，再看到另外一邊的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打扮成那樣親媽都不一定認識，但他還是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