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好?！?/br>
    伊萊溫柔帶笑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令伏在桌上打瞌睡的布魯斯猛地驚醒，然而抬起頭后目光所及之處卻依舊是昏暗的蝙蝠洞，身旁空無一人。

    “冬兵，休息得怎么樣？”

    布魯斯遲鈍地反應了幾秒，然后才將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外放音響上，那直接和冬兵莊園里的安保系統聯通在一起——阿弗事先往里面安裝了一個竊聽的小程序，但是也只能分布在有監控攝像頭的地方，通常是各個走廊和客廳門口。

    “為什么受傷?！?/br>
    是冬兵的聲音，硬邦邦地不帶半分感情，明明是關心的話，卻被他說得像是質問似的。

    伊萊無奈地笑了笑，他放松地靠著單人沙發柔軟的椅背，偏過臉給他看自己臉上已經結痂的傷口，說：“只是小傷，過幾天就會完全好了?！?/br>
    冬兵固執地追問：“是誰?！?/br>
    伊萊避而不答，只是說：“不用擔心，一個小意外而已?！?/br>
    冬兵抿唇，臉頰后腮處因為咬牙的動作而微微鼓起，讓一張包子臉頓時更加圓潤了不少。

    他憋了又憋，最后擠出一句話：“我，我把秋千做好了?！?/br>
    伊萊一怔，而后眼底漾開笑意，像是被春風拂過的湖面一般碧波蕩漾。

    “真的嗎?！彼荛_心地說，“就在院子里？”

    冬兵垂在身側的手指緊張地蜷縮了一下，然后鎮定地回應道：“嗯?！?/br>
    伊萊的笑容感染了他，可是冬兵卻敏銳地發現他似乎并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他不解地投去視線，卻聽伊萊遲疑著說：“冬兵……你可能要換個地方住了?！?/br>
    “好?！倍敛华q豫地點頭，只要是能見到伊萊的地方，對他來說去哪里都一樣。

    伊萊接著問：“我們回曼哈頓怎么樣？”

    說來奇怪，在情緒方面冬兵并不是個足夠敏感的人，但當面對著伊萊時，他卻又有種野獸似的精準的直覺。在聽見伊萊用“我們”這個詞的時候他的心情是雀躍的，然而那幾分雀躍卻又在察覺到伊萊語氣里的猶豫和商量般的口吻時陡然冰涼了下來。

    冬兵一聲不吭地站著，金屬手臂上魚鱗狀的鐵片隨著他握拳的動作而依次翕合了一下。

    伊萊解釋道：“冬兵，你總不能一直這樣待在外面。雖然有神盾局麻煩了些，但是有史蒂夫在——”

    “不?！倍拄數卮驍嗨脑?，他厭惡伊萊在提到史蒂夫時無意識表露出的親近和信任。史蒂夫史蒂夫，伊萊總是反復和他提及這個名字，可那是巴基的朋友，而他不是巴基！

    “不去曼哈頓?！?/br>
    冬兵沉著聲音說，他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模樣，然而心底慌亂的情緒卻如同野草一樣瘋長。曼哈頓對他來說是絕對不能踏足的地方，倒不是因為九頭蛇或是神盾局，而是他知道他一旦去了，在無法拒絕伊萊要求的情況下，冬兵就會變成巴基，成為另一個人，而不再是他自己。

    更可悲的是——冬兵無比清楚，所有人都愿意他變成巴基，包括伊萊。

    每個人都喜歡巴基。

    沒人喜歡他。

    這個可怕的念頭一旦升起，便如同濃霧般瞬間擴散開來，深深地攫取了他的理智。

    “我不去曼哈頓?！?/br>
    冬兵說，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里擠出來，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然而望著伊萊的眼神卻是無助又失落的，像是只被拋棄的小狗。

    伊萊同樣是心情復雜，單從性格上來看冬兵和巴基就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一樣。有時候伊萊也會忍不住想，如果巴基被洗腦成為冬兵就像是主人格分裂出另外一個獨立的人格，那么當他發現自己被全世界所不喜所厭惡，當他發現所有人都巴不得他去死換主人格回來的時候，又該是多么絕望和憤恨。

    伊萊的眼睫輕顫了顫，他朝冬兵招手，“過來?！?/br>
    冬兵沉默而順從上前一步，自陰影處踏入暖陽中。

    “好，不回曼哈頓?！币寥R看著他說，專注地凝視著冬兵在陽光下驟然變得明亮起來的綠眼睛，“等你什么時候想回去了，我們再回去?！?/br>
    雖然他知道這一天也許永遠都不會到來，可是說實話，他也無法用對待一個人形武器的態度去對待冬兵，命令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

    伊萊按捺下心底的嘆息，笑著說：“走吧，去院子里坐秋千?！?/br>
    木頭做的秋千被冬兵仔細地拿砂紙打磨過，摸上去是全然光滑的，一點都不硌手。伊萊坐到秋千一側，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冬兵坐過來。

    承擔了兩個人重量的的秋千發出一聲‘咿呀’的輕響，冬兵頓時一僵，伊萊蹬了下地讓秋千搖擺起來，冬兵的身子也跟著一晃，像是笨重的大熊一樣攥住了扶手。

    伊萊噗嗤一下笑起來，冬兵無措地轉頭看他，便見他斜斜地倚著身子，在陽光下望著他笑。

    笑著笑著，伊萊又憂愁地嘆了口氣，說：“以后就沒那么大的地方住了，冬兵，你可能還是要回大都會去?！?/br>
    冬兵搖頭。

    “說話，冬兵?！?/br>
    “……沒關系?！倍f，“都一樣?！?/br>
    伊萊嗯了一聲，沒有說話。冬兵小心地用余光打量他，問道：“發，發生什么事了？”他努力表達出自己的擔憂。

    伊萊笑了笑，說：“沒什么，哥譚本就不是個好地方?！?/br>
    冬兵點頭表示贊同。

    伊萊最終還是把他安置在了大都會，并且拜托克拉克多照看些。冬兵倒沒什么情緒波動，唯一可惜的就是剛做好的秋千只用了一次，但伊萊發覺了他停留在秋千上的目光，便讓他也把秋千搬到了大都會的公寓里，盡管那過于樸素的秋千和現代化裝飾的客廳并不搭調。

    至于哥譚的那座莊園，伊萊隔天就委托了中介轉手賣出。當天下午便有一筆款項打進了銀行卡里，和他買入時的價格一樣。伊萊多嘴問了一句，果然是被韋恩企業買走了。

    如今冬兵住到了大都會，那么伊萊也就沒了繼續去哥譚的理由，他倒是沒什么所謂，晾布魯斯幾天也好，省的蝙蝠俠心里沒點逼數惹他不高興。

    然而和蝙蝠俠一樣沒逼數的還有尼克·弗瑞，昨天伊萊就收到弗瑞的消息讓他去神盾局開個會，從說話的語氣里看得出來弗瑞只是不抱什么希望地隨口一問，伊萊本也沒打算答應，但聽弗瑞說是因為一個拿不起來的錘子的事情，他先是愣了幾秒，然后便答應會準時過去。

    伊萊開著車去到神盾局，進門時剛好遇見朗姆洛，兩人的視線交錯了一瞬便又岔開，一路無話地先后走進電梯里。

    電梯門合上，朗姆洛刷了通行卡，問：“是因為那個錘子的事情？”

    “嗯?！?/br>
    電梯門對面的墻壁是一大面鋼化玻璃，外面陽光熱烈，電梯里的冷氣卻開得很足。伊萊捻了下冰涼的指尖，把手掌貼到溫熱的玻璃上。

    下一秒，朗姆洛抬手覆上他的手背。

    伊萊看了他一眼，話里帶上幾分戲謔的笑，“干什么？”

    朗姆洛無賴似的聳了聳肩，抓著他的手握在掌心。

    “你的體溫偏低?！?/br>
    伊萊不甚在意道：“一直這樣?！彼а劭戳讼聵菍訑?，已經快到了。他抽了下手卻沒抽出來，朗姆洛反而又得寸進尺地挨近了些，微微側著身子貼著他，陡然挨近的熱氣讓伊萊瞇了下眼睛，表情卻依舊不冷不熱地說：“神盾局里的電梯總不至于沒監控？”

    朗姆洛笑起來，低啞的笑帶著guntang的熱意將伊萊的耳廓渡上一層薄紅。他輕撓了下伊萊的掌心，說：“這有什么，你不喜歡，我回頭刪掉就是了?！?/br>
    伊萊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手指，扭頭看向他，明知故問道：“你有權限？”

    在某些時候，監控的作用不可謂不大，弗瑞不會把刪除監控的權限隨隨便便外放。那么這也就意味著……九頭蛇的滲透已經達到這種程度了？

    朗姆洛眉心依舊舒展，嘴角微微翹起，顯得有些痞里痞氣的。他斜斜地倚著玻璃，肩膀向后展開，貼身的黑色T恤勾勒出結實的胸肌輪廓。

    從表情到姿態，都是伊萊喜歡的樣子。

    朗姆洛舔了舔嘴唇，“伊萊——”

    話音剛落，電梯忽然劇烈一震，連停滯的時間都沒有，瞬間便被重力拖拽著直直往下墜去。

    過快的下墜速度讓人有種幾近失重的失控感，朗姆洛反應極快地矮下身穩住重心，同時拉過伊萊將他扶穩。電梯本該有緊急制動系統，可這時候卻完全沒有反應。朗姆洛通過手腕上的電子表發送了求救信息，正要安撫伊萊，便見他面無表情地抬了抬手，電梯的轎廂像是被人踩了剎車一樣驟然減緩了速度，和電梯井內壁摩擦出刺耳的聲響。

    深藍色的能量自地面竄出，像是濃霧一樣迅速蔓延開，瞬間包圍了整個電梯。然而還不等朗姆洛松口氣，轎廂又是一擰，原本四四方方的電梯就如同被人攥在手里的易拉罐似的，連堅硬的合金都扭曲了起來，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堅固的鋼化玻璃迸發出蛛網似的裂痕，在破碎的前一刻又很快被霧氣纏繞著維持原狀。伊萊透過密集的裂痕眺望遠方，眉心微蹙，并不見太多煩惱的樣子，更多的是無奈。

    他垂下眼收斂了情緒，而后回身看向朗姆洛，說：“沒帶玄戒，看來只能等弗瑞他們來了?！?/br>
    轎廂內依舊是霧氣繚繞，藍色的能量像是和什么在較勁兒似的，合金仍然如同博弈般的咯吱咯吱地扭動來扭動去。朗姆洛沒有錯過伊萊剛才若有所思地望向遠方的視線，他眼中眸光一沉，卻識趣地沒有問一些注定得不到答案的問題，只是又走近了些，凝視著伊萊隱隱透出些藍色光芒的眼睛。

    “又是以前的爛賬？”朗姆洛語氣輕松地調侃。

    “啊，”伊萊揉揉額頭，輕嘆一聲，“一個鬧脾氣的孩子?！?/br>
    他拉過朗姆洛的手臂，朗姆洛順從地順著他的力道向前傾身，而后便被伊萊扶著臉，微微仰頭吻了上來。

    窗外陽光刺目，朗姆洛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干燥的下唇上是伊萊來回舔舐的柔軟溫熱的舌頭，令他不由喉結微動，不自覺地想要索取更多，卻被伊萊抬手按上他胸口的動作制止，微暗的藍光轉瞬即逝。朗姆洛不滿地睜開眼，伊萊推開他，平靜地笑了一下，說：“有人來了?！?/br>
    下一秒，電梯門被高強度的激光刀切割開一道縫隙。而后縫隙越拉越大，堅硬的合金像是白紙一樣被輕松地撕裂開，從中露出了鋼鐵俠熟悉的亮著藍色熒光的標志性面具。

    伊萊從容地直起身，目光在他多了些亮銀配色的盔甲上停留了一秒，笑問：“新盔甲？”

    原本正著急伊萊安危的托尼愣了一瞬，“呃——”

    然后下一秒就被史蒂夫推開了：“伊萊！”

    畫外音是斯塔克的一聲臟話。

    電梯正卡在22樓與23樓之間，史蒂夫在確保轎廂不會隨意移動后連忙伸手將伊萊拽上去，朗姆洛在后面跟著扶了把他的腰，心理素質極強地對美國隊長和鋼鐵俠的眼刀熟視無睹。

    直到站到外面伊萊才發現連接電梯轎廂的電纜已經完全斷裂，弗瑞表示他們一定會認真徹查此事，伊萊大度地表示理解，同時不忘和鷹眼以及黑寡婦問了個好。

    斯塔克極小氣地把克林特擠到了自己后面，如果不是碰到娜塔莎的肩膀時女特工撩著頭發不怒自威地剜了他一眼，相信托尼也會一并將她往后擠。

    只是和伊萊笑了笑便被針對的肥啾無語問蒼天地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