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日
剩下的一個月,我竭力縮小我的存在感。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卻幾乎稱得上是如履薄冰。 母親滿意我的自覺,吃飯不用催、主動做家務、自己去買菜,她向我的舅媽們夸贊我的懂事,感嘆我真是長大了。 親戚們跟著附和幾句,接著又把話題的重心轉移至還未出世的胎兒上,討論著給新生兒準備的各種小物件。 而我總是沉默著坐在一旁快速地吃完飯,好趕快下桌,逃離開這種令人窒息的喜悅氛圍。 錄取通知書上寫的報到時間是九月二號到九月三號,本來本地人可以晚一天去的。但我實在無法忍受再在家里做一個透明人,提前一周就把需要帶去學校的物品整理好了。 在這個生活了十八年的房間里,屬于我的氣息一點點消散。 碩大的兩個行李箱昭示著我迫不及待想要離去的心。 母親數次想要幫助我整理衣物和被褥,我都以不想她過度勞累傷了身體為由拒絕了。 被拒絕數次后,她也不再管我。 我知道我的行為很幼稚,帶有賭氣的成分。我已經成年,不該這樣了。新生命的到來充滿歡喜,但他到來的理由實在令我心里不太舒服。 這是父母的自由,我深呼吸一口氣,轉了轉酸澀的眼球,焦慮地又檢查了一遍要帶去學校的東西有沒有遺漏的。 "漢寧你一個人能行嗎?要不我還是喊你爸跟你一起吧?"母親插著腰,月份不大,雙手卻已不自覺地護主了肚子。 我呼哧呼哧地把29寸的行李箱推出門外,再去搬24寸的小行李箱。 "我行的,爸還要上班,別煩他了。" 母親把我送到了小區門口,站在旁邊等著我打好車。 這是我第一次住校,心里還頗有些感慨,望見母親的身影還是忍不住開口了,"媽你一個人呆在家里好好的啊,別碰到磕到了,煤氣灶這些要記得關,切菜也別碰到手了,遇見事兒了,你就打電話叫我回來。" 母親似是被風吹到了眼睛,用手抹了把眼睛,"嗯,你才多大啊,還管起你mama來了。" 我笑著不說話,眼睛也快紅了。 "行了,跟你弟弟說個再見!我們也別膩歪了。" 豐沛的情感被突兀地按下暫停鍵,在眼睛里滾來滾去的眼淚珠子徹底掉了下來。 我無法忽視母親眼里發自內心的快樂,快速地抹去眼淚,然后定定地看向母親的肚子,低聲道, "弟弟你長大以后一定會很聰明,很優秀。一定不會像我一樣,讓mama生氣,"母親突然背過了身去,我并沒有停止,接著說道,"所以,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照顧好mama,讓mama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車到了。 "就這樣,再見了哦。" 我又獨自把行李搬進了后備箱。 車窗外的母親背著我,一直沒有轉過身。 我用袖子重重擦過眼睛,鼻涕又不爭氣地流下。 "小伙子這么舍不得家啊,來,拿紙擦擦。" 我尷尬地擤了鼻涕,借著手機不想跟司機交流。 可惜司機明顯不是個話少的,開出租車這么無聊不多擺點龍門陣怎么過這一天。 "小伙子讀哪個大學???" 我帶著nongnong鼻音說,"C大。" "喲,好大學啊,小伙子真有本事!怪不得你媽這么放心你呢。我看那些孩子家長一個個都恨不得跟去陪讀了,孩子的獨立性都沒了,我說還是你們好……" 我一聽這司機就不會講話,哪壺不開提哪壺,便裝作有人給我打電話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