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主人
顧子君洗了洗手又拿了套家居服出來后,就看到歐辛惴惴不安的豎在客廳中間,站姿筆直,活脫脫像顆小樹苗。 早先在學校的時候他就發現,歐辛的站姿極其標準,比他這個從軍隊長大的江北統帥繼承人亦不遑多讓,現在想來,怕也是在歐家練出來的。 他垂下眼眸,掩去所有的情緒,在一個單人位沙發上坐下,又指了指右手邊的三人位沙發,讓他坐下,“一直沒時間跟你談談,今天...就把那些早就該說清楚的話說清楚吧?!?/br> 歐辛心里揪了一下,聽話的坐下,卻只挨了三分之一的沙發一角,聞言點點頭,一派溫順模樣。 “我叫軍顧,顧子君只是在外面走動時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而用的名字?!?/br> 他本就有兩套身份,一個是軍霖的兒子,江北的少主,另一個是添夏本名顧之憐的兒子,按輩分排名,顧子君。 “是?!?/br> 歐辛點點頭,他很了解子君......不,少主這么做的原因,家主作為江北第一統帥,他唯一的子嗣自然也受外界關注,隱瞞身份......也很正常。 只是心里還是有些難過,他們相交三年相愛一年,這人從來都沒有提起過他的身份。 若是他早一點告訴自己,自己又何至于此? 若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人是他從未謀面的主人,他根本就不會愛上他! 顧子君說完以后,見歐辛神情落寞,又有些后悔,他...他是不是做錯了? 他是不是不應該隱瞞身份那么久? 可這事兒他委實有自己的難言之隱。 若不是... “咳,當然了,這名字也不是假的?!鳖欁泳龂@了口氣,覺得還是需要補救一下,“我爸原是泉城顧家家主的弟弟,我這只是隨他姓,我這一代輩分從子,就將原有的名字顛倒一下,取子君做名。這個名字也用了二十年......” “是?!?/br> 歐辛又是一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其實......他根本沒有任何權利與資格去傷心難過,他是個什么東西?不過是家主一時興起賞給顧子君的私奴,主人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一并應著受著便是。 顧子君的火兒被歐辛連著的兩個“是”又給勾起來了,他將家居服砸到歐辛臉上,有些惱怒,又有些氣急敗壞“你除了說是還會說什么?” 歐辛苦笑,任憑質地柔軟的家居服從自己臉上掉落,他順勢接著捧在手中,慢慢從沙發上滑下來跪好,將衣服高高舉過頭頂,“奴才知錯,請少主責罰?!?/br> 顧子君:“......” 動不動就下跪,動不動就請罰,真是白瞎他的好心了。 他一把從歐辛手里拽出自己剛剛挑選了好大一會兒的衣物,滿是怒火的把它丟到地上,棄之如弊履,“我倒是忘了,我用不著跟一個私奴去交代解釋什么?!?/br> 字字誅心。 歐辛臉色一白,被這句羞辱難聽的話刺激的渾身發抖,壓抑了許久,才從口中慢慢擠出一句話:“少主說的極是,您做了什么,想做什么,不用跟奴才報備解釋?!?/br> 他就是個私奴,哪里有置喙主人所作所為所言所行的資格。 顧子君:“......” 臥槽! 這歐小辛怎么成這樣了? 他猛的站起來,想要開口罵他,卻看到對方那面如死灰的臉,根本就張不開嘴。 煩死了! 顧子君怒極,有火兒又不能發,只能恨恨的進了臥房,獨留下歐辛一個人孤零零的跪在客廳里。 一場秋雨一場寒,前段時間連著下了幾天雨,泉城的天氣愈發冷涼,顧子君心里憋著火兒,沖了個冷水澡后,也沒有擦干凈,更沒有換浴袍,隨手扯了個浴巾就這么濕漉漉的走出了臥房。 果不其然,歐辛依舊跪在原地。 “喂!”他提拉著拖鞋走到歐辛身邊,把浴巾丟到他身上,“給我擦身?!?/br> 歐辛抬頭,晦暗不明的眸子中閃過一抹疑惑,乖乖的點了點頭就要起身。 “呃...” 久跪的膝蓋針扎一樣隱隱作痛,歐辛咬了咬唇,裝作無事一般站了起來,拿著浴巾給顧子君擦身。 乍一接觸到那冰冰涼的皮膚,歐辛指尖一顫,話已不經過大腦直接說了出來,“你沖冷水澡了?” 顧子君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沒有的事兒?!?/br> 歐辛哪里聽他的話,直接把浴巾一丟,拽著人進了浴室,給他在浴缸里注了大半熱水,用手探了探溫度后,再加了一些涼水,道,“去泡一泡吧,這都十月份了,你沖冷水澡會感冒的?!?/br> 顧子君從他拉著自己進浴室后,嘴角的笑就一直沒有下去過,見歐辛如往常一樣的嘮嘮叨叨,話里話外無不透漏著關心自己的意思,他勾起那人的下巴,輕輕啄了一口,笑意溫暖,“阿辛,你終于肯關心我了?!?/br> 歐辛鼻子一酸,他又何嘗不想多關心關心顧子君,可現如今......他哪里有這樣的資格? 今天下午發生的一切的一切,無不告訴他,顧子君......再也不是顧子君了。 他是軍顧。 從小就定下他歐辛的主人。 膝上,額頭上,臉上,以及被顧子君踹了一腳的胸口無不隱隱作痛,明明確確的告訴他,現如今...他們兩人身份地位懸殊。 他,只是個依附于主家的私奴。 他們再不可能是戀人了。 他該認命了。 “少主說笑了,奴才身為您的私奴,照顧主人的日常生活,是應盡的本分?!?/br> 笑容從臉上一分分褪去,顧子君聽到自己似是怒不可遏實則氣急敗壞的聲音,“若我不是你的少主呢?” 他是不是就不會關心自己了? “如果你不是,我們怕是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br> 歐辛嘆氣,他怎么會問出這種問題來? 如果顧子君就只是顧子君,他的面試被自己設法取消,恐怕子君是不會像前不久那樣,闖到面試處去問詢原因的,那這樣......他就不會見到他,而他,則是繼續等待著自己從未謀面的少主。 他與顧子君,便再無相交的機會。 “啪嗒” 顧子君感覺什么東西好像碎了。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面前這個恭順的垂手而站的男人,頓時覺得自己太過可笑。 自己是有多蠢,才會想到用沖冷水澡這樣的蠢方法,去妄圖得到他的關心? 這個人根本不會關心他! 他所關心的,其實只是江北少主軍顧。 若自己不是軍顧... 呵! 這人怕是連看都不會看自己一眼! 顧子君這副冷漠嘲諷的表情讓歐辛心驚膽怯,他在越來越緊張的氛圍下竟有些喘不過氣來,回想剛剛自己說的話,這才猛然發現,那些話,其實是很有歧義的。 他心里一慌,下意識的就想要解釋,“子君,我其實是想說——” 所有的話被顧子君的一巴掌給打了回去。 “別叫我名字?!蹦腥丝瓷先ダ淠煤?,仿佛剛剛打人的并不是他,須臾,薄唇輕啟,“更何況這是軍家,那也不是我名字,我的名字是軍顧?!?/br> 歐辛被他打得一個趔趄差點兒跌倒,接著又聽到軍顧說的那傷人的言語,心口疼得一縮,他默默的點了點頭,深深地朝剛剛施暴的男人鞠了一躬,“是,少主?!?/br> “等等?!?/br> 軍顧突然間打斷他的話,故作詫異的看向他,臉上話里滿滿的惡意,“你不是我的私奴么?怎么不叫主人,反叫少主?” 臉頰被掌摑后的疼痛遠不及內心的難堪,對著曾經的同窗戀人卑躬屈膝,去喚他有著明顯的從屬關系的稱呼......歐辛做不到。 可是,做不到又能怎么樣呢? 這人本就是他的主人,原先在學校的那一切,他都應該忘卻了。 “......主人?!?/br> 歐辛緩緩啟唇,吐出這兩個令他無盡難堪的字眼的同時后退一步,將膝蓋也一并彎下,連同他的尊嚴一起,狠狠砸到地上。他做出最標準的五體投地的跪趴姿勢,對著顧子君,不,是他的主人軍顧,狠狠磕了幾個頭,道,“是奴才不懂規矩,請您重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