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堯走了，蔣雨澤也回了菲律賓。

    一個不速之客又出現——K，雖然從未見過面樂恒卻見過照片，也聽過他的很多故事，這個人就像武俠里的“武林諸葛”有著驚人的信息網，，在一年內就掌握了黑道三分之一勢力。

    黎堯集團的人來時樂恒都盡量讓自己透明，但K，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來看沈黎昕？樂恒警惕地起身：“黎昕還在睡覺?！?/br>
    “不能叫醒嗎？”K問，“他應該不缺覺吧，也沒有起床氣?！?/br>
    神經敏感的樂恒瞳孔驀地收縮，很容易猜到　K為什么會知道沈黎昕沒有起床氣，但是為什么要故意提呢？！樂恒猛然想到石浩說K是沈黎昕做調教師的導師，沈黎昕是通過BDSM擺脫心理陰影的，難道……

    “沈黎昕第一次發病，是你幫忙的？”

    K得意地點頭，拿起桌上的蘋果削皮。

    “能告訴我一些情況嗎？我想了解一下，也許對他的康復有幫助?！?/br>
    “為什么不去問徐堯？他比我清楚得多?！?/br>
    樂恒低頭不說話。

    “啊，我忘了?！盞善解人意地岔開話題，“還沒有自我介紹呢，我是一個調教師，叫K。你就是那個樂恒？”

    “是……他和我提起過我？”

    “哈哈哈——”K放肆地笑，“知道沈黎昕的人都會知道你樂恒吧！沒有你現在守在床邊的一定是徐堯?！?/br>
    K的一再挖苦耗盡了樂恒的所有好感，樂恒不客氣問：“你來這里是想做什么的？”

    “嗯……就是想找個人聊聊天，他聊不了和你聊也可以?！?/br>
    “不好意思，我們之間并沒有什么好聊的?！?/br>
    “怎么會——”K笑，“你們還沒有在一起的時候沈黎昕還因為弄傷了你來向我懺悔呢。你失蹤的時候他也來找過我很多次，想用的信息網找到你?！?/br>
    樂恒驚訝地看K。

    “在SM圈很常見，尤其像黎昕這樣半路入圈的，做著做著就愛上了，萬一再遇上你這種不是M的就會陷入不可自拔的愧疚?！?/br>
    “如果一定要聊，”樂恒說，“我想知道黎昕第一次發病的時候的事情?！?/br>
    “那時候啊，很好笑，徐堯自己想出以毒攻毒的辦法來治沈黎昕，沒人支持他，他自己也沒權沒勢只好請我這個朋友來幫忙，我自己剛剛猜入圈就給別人當導師了呢。話說，宋月澤真是個有創意的人，現在想起他錄得那些視頻還是狼血沸騰，當年真該拷貝一份?！?/br>
    “你說什么？”樂恒的神經再次被牽動，沈黎昕被宋月澤抓起來虐待，宋月澤把沈黎昕被虐待的視頻發給沈年生，沈黎昕害怕在下面……“宋月澤對黎昕……是性虐？”

    “你還真是讓人失望，明明是戀人卻什么都不知道。戀人啊，還真是沒有什么用?！?/br>
    場景變得有點不真實了，K為什么像鬼魅一樣莫名其妙地出現，然后如此赤裸裸地嘲笑自己？可是樂恒卻沒有一點反駁的余地，自己果真是一無所知，一味地求索。原來沈黎昕恐懼在下面是因為曾經遭受了讓他失去神智的性虐，原來自己那晚是自己喚醒了沈黎昕關于過去的記憶他才會在高燒中呼喚陳浩軒的名字。

    樂恒好恨自己。

    在樂恒在自責中無法自拔的時候，K叫醒了沈黎昕。

    沈黎昕果然沒有起床氣，緩慢地掙開眼睛。樂恒站的有點遠，沈黎昕抬手去抓他。

    樂恒反應有些遲鈍，沒有立即走上前，然后，沈黎昕看到了K。

    手還舉在半空中，沈黎昕盯著K看。

    “認出我了？”K問。

    沈黎昕點頭。

    “后悔嗎？”K又問。

    沈黎昕移開了目光，放下了去抓樂恒的手。

    K還是笑：“看吧，我說的是對的，找到樂恒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愛情，一點也不可靠?！?/br>
    K也走了。

    然后，沈黎昕變了許多，他的眼神清明，能夠配合醫生檢查，能夠記住每個護士是做什么的，積極配合，醫生也終于說他的確有了好轉。但樂恒卻沒有感覺輕松，沈黎昕依舊那么沉默，也不再牽著樂恒的手，而且，一直都透著淡淡的憂傷

    八月十二號，沈黎昕不再望著窗外發呆，翻看床頭的臺歷。

    這個臺歷不過是個擺設很久沒人翻動，開始樂恒以為沈黎昕在看圖畫沒有太在意。

    沈黎昕翻動了一會拿起自己床上的病例本翻看，然后把臺歷翻到八月在十二號用指甲做個記號。從此每天起來沈黎昕都會在臺歷上做一個記號。

    樂恒不知道沈黎昕為什么突然在意時間，問沈黎昕他也不答只好自己觀察——他在計算一個日期，應該是八月二十五號。

    然后，蔣雨澤告訴樂恒徐堯會在八月二十五號辦一場生日宴會，一場籌備了大半年的生日宴會。

    “沈哥和徐堯是同一天的生日，”蔣雨澤在電話里說，“而沈哥是在生日那天被宋月澤劫走的，所以他一直都是不過生日的，徐堯也跟著不過，這次徐堯特意高調辦生日宴會，應該算示威吧?！?/br>
    蔣雨澤猜測沈黎昕在回憶過去在惦記自己的生日，但樂恒知道不是，那直覺那么的強烈，徐堯是個孤兒，他與沈黎昕的生日時同一天很可能是刻意安排的，他們曾經最好的朋友，一起長大一起過生日?，F在，沈黎昕一定在想徐堯，只出現過一次的徐堯。

    樂恒沒能打通徐堯的電話，他一刻也不想離開沈黎昕，但是強烈的預感告訴他如果徐堯能來來見沈黎昕一次，哪怕只有一次，沈黎昕也不會像現在一樣憂傷。

    鼓起勇氣，樂恒去找了徐堯。

    “不好好守著沈黎昕來我這里做什么？沈黎昕終于舍得松開你的手了？”徐堯問。

    “你能和黎昕一起過生日嗎？”樂恒也問。

    徐堯諷刺地笑：“怎么可能，請帖都已經發出了，我不可能缺席這次宴會?！?/br>
    “那，你邀請他一下也好?！?/br>
    “石浩和一些故人也會去，沈黎昕還是不見他們的好?！?/br>
    “徐堯，”樂恒的聲音有些顫抖，“你們是最好的朋友，他現在這個樣子，你怎么忍心？”

    “沒錯，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們成為朋友的時候你樂恒還沒出生呢！我怎么對沈黎昕是我的事，我忍不忍心也不用你來管！”

    “為什么！我想知道為什么！你為什么要和沈黎昕反目，因為我嗎？因為他無條件地護著我所以你生氣了？”

    “別用你那同性戀的思維來猜測我！”徐堯怒了，大發雷霆，把樂恒趕出辦公室。

    樂恒沒有能力強迫徐堯做任何事情，很無力地，他只能回到醫院，陪著沈黎昕一起默默等待八月二十五日的到來。

    八月二十五日，也是沈黎昕的生日，沒有人來看望沈黎昕甚至沒有電話打來。樂恒在心里斗爭許久直到傍晚才對沈黎昕說出一句生日快樂。這四個字說口后樂恒便開始緊張，無論思考多久他也無法直到這句祝福會帶來的是安慰還是刺激。

    沈黎昕笑了，看起來像是真的開心：“小時候我特別喜歡過生日，徐堯沒有生日我就把我的生日和他分享，十六歲以前我的生日都會叫上我和徐堯的好朋友一起開party；十六歲那年因為我從宋月澤那里弄來了密碼而成為了沈家的英雄，所以我爸為我開了一個盛大的生日宴會，請來了各路朋友，可惜就在宴會上我被宋月澤劫走；之后，我一直沒有過生日，徐堯也不過。去年，我和徐堯商量把公司的剪彩時間定在了我們的生日這一天。我想面對自己不敢面對的東西?！?/br>
    樂恒先是驚然后是狂喜，沈黎昕說話了！說了好多話！

    “那個時候宋月輝對徐堯糾纏不休，徐堯有些搖擺不定，方靈很失望?！鄙蚶桕坷^續說，“剪彩那天宋月輝竟然又來搗亂想要挑撥徐堯和方靈，我很生氣，給宋玉輝敬了一杯毒酒，就在去年的今天，宋月輝死在了徐堯的懷里?！?/br>
    如果樂恒發現沈黎昕的話暗示了失去初戀失去最好的朋友的絕望，他一定不會同意沈黎昕的請求——替沈黎昕送一束花給徐堯，祝愿他一帆風順?？蓸泛愠两谏蚶桕块_口說話的喜悅里，并沒有發現面帶笑容的沈黎昕說的內容卻帶著nongnong的悲傷，聽到沈黎昕的請求后便帶著欣慰的笑容離開了。

    在宴會上應酬的徐堯并沒有與樂恒多說，樂恒不到一小時便回到了精神醫院。但他沒想到短短的一小時，沈黎昕卻離開了精神醫院被送到了手術室——因為跳樓自殺。

    重癥監護室外，樂恒靜靜地站在寂靜的走廊上，他沒有多么的悲傷，一次又一次的傷心絕望痛苦掙扎樂恒感覺自己能理解沈黎昕的心情，生無可戀時死也是種解脫。

    但是樂恒不想沈黎昕死，一點也不想，他在心里向自己知道的所有神靈祈求不要讓沈黎昕死，求他們再給自己和沈黎昕一個機會，雖然不知道該怎么做但是樂恒下定決心要不惜一切代價給沈黎昕幸福。如果，沈黎昕沒有挺過來，樂恒想，就也從那樓上跳下去，沈黎昕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病人已經脫離危險了，”護士走到樂恒的身邊，“你已經守了一夜了，休息一下吧?！?/br>
    樂恒轉頭看走廊盡頭的窗子，金色的陽光透進眼里，眼睛受到刺激眼淚成股流下。

    樂恒沒有休息，一點也不累，坐在沈黎昕的身邊就感覺一點也不累。沈黎昕因為失血而面色蒼白呼吸卻已經均勻。

    沈黎昕醒來又和從前一樣不再說話。

    后來，徐堯來到了病房，沈黎昕沒有什么反應樂恒卻警惕地站起來，徐堯來的太晚讓樂恒心生怨念。

    徐堯卻毫無自覺地對著沈黎昕說：“已經可以坐起來了？看來傷的也不是很重?！?/br>
    “你出去！”樂恒擋住徐堯的視線。

    “滾開！”徐堯突然發怒一拳把樂恒打倒在地，“如果不是精神病院的樓只有五層他就已經死了！你還在敢這里裝作一副能保護他的樣子！”

    一拳還是不能解氣，徐堯繼續對樂恒拳打腳踢，想要來勸阻的醫生護士被徐堯的人攔在門外，樂恒本人則任由徐堯毆打，即使肋骨被踢斷吐出血來也沒有吭聲。

    我活該，樂恒想，終于可以得到應有的懲罰了，如果這些都是報應請快一點來，請讓我一次把欠下都還清，還清了是不是就能夠重新開始？

    “住手……”一個聲音響起。

    樂恒的眼睛突然亮起來，沈黎昕在為自己求情？他在為自己求情！真的可以重新開始的！可以的！

    啪——徐堯轉身給了沈黎昕一巴掌：“你還是要為他說話！”

    “你在做什么！”樂恒發瘋般從地上躍起一拳把徐堯打倒在地。

    屋里氣氛突變幾個手下立即跑進來壓制住樂恒，徐堯起身擦干嘴角的血大喝：“就為了這個雜種！沈黎昕！你因為他發瘋，因為他自殺，現在半死不活的還是要護著他！”

    “徐堯！你這個王八蛋！”樂恒也大罵，“把他逼自殺的人是你！你竟然還打他！我要你不得好死！”

    “別吵了！”被放進屋里的醫生也爆發了，“病人才剛醒，你們這么折騰他，這簡直是謀殺！”

    病房里終于恢復了應有的安靜，沈黎昕臉色更加蒼白一臉痛苦。

    徐堯撫額讓自己冷靜下來，示意手下放開了樂恒，對沈黎昕說：“你弄出來的爛攤子我已經都收拾完了，黎堯集團是我一個人的了。你自殺的事情我通知你媽了，她和你姐會回來照顧你?！?/br>
    沈黎昕抬頭看著徐堯，像是不解也像是喜悅。

    徐堯扭頭逃避沈黎昕的眼睛，淚水卻不能控制地流落：“遠離黑道做一個醫生，娶一個珠寶設計師的老婆，你的夢馬上就能實現了，自殺做什么……”

    沈黎昕眼睛里突然有了光芒，盯著徐堯問：“你認為我能過上那樣的生活？”

    “能，當然能，你沈黎昕什么有什么不能的?！毙靾蛞贿吜糁蹨I一邊苦笑。

    “徐堯……對不起……”淚水順著沈黎昕的臉頰傾瀉而下，內心卻一片明朗——他突然知道了自己為什么無法原諒樂恒，知道了為什么會在徐堯沒有和自己一起過生日后完全崩潰。

    沈黎昕很聰明，所以內心很自負，別人認為不可能的事情他都想要做好，宋月澤背叛沈家時他依然想要宋月澤和父親重歸于好，結果宋月澤一敗涂地，又讓宋月澤有機會綁架他；樂恒嫉妒陳浩軒時他依然想要報答陳浩軒的救命之恩，結果樂恒一直不信任自己的感情；沈家搖搖欲墜時他依然想要守護自己的平靜生活，結果讓姐弟母親都離自己而去……因為自己的這份任性與偏執沈黎昕幾乎失去了一切。

    一次次地遭遇猜疑與背叛后，沈黎昕極度渴望一份無條件的信任，就像自己對樂恒的那樣。樂恒“背叛”后的最后一絲精神支柱便是徐堯，沈黎昕知道徐堯不理他是為他的固執而生氣而不是懷疑他的動機，如果這最后的支柱也傾塌了生活果真是沒有一絲樂趣。

    還好，徐堯還是當初的朋友……

    看出沈黎昕不會再輕生，徐堯終于松下一口氣，但還是不是很友好地對樂恒說：“去把你的傷處理一下，然后再帶他去精神醫院復查一下?！?/br>
    樂恒此時頗有種守得云開見月明的喜悅，對徐堯沒有了一點敵意連連點頭。

    “不用樂恒照顧我了，”沈黎昕說。

    樂恒露出大大的笑臉：“沒事，我傷的不重……”

    “樂恒，我們的相互折磨就到此為止吧，從我的生活里消失，以后我們再沒有關系了?！?/br>
    樂恒的表情僵住完全不能理解沈黎昕在說什么。沈黎昕卻對著呆住的樂恒嘲諷地笑了：“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嗎？”

    “……你剛剛還……還在幫我?！?/br>
    沈黎昕還是笑：“我也是剛剛明白，明明很想原諒你，卻為什么總是解不開心結。因為沒有安全感，你從來沒有信任過我?！?/br>
    “不是這樣的……石浩一直在誤導我……那天晚上你又喊了陳浩軒的名字……所以我才……”樂恒急切地要把所有誤會都解釋清楚，沈黎昕的冷靜與堅決讓他感到害怕。

    “樂恒，這些都不重要。我是一個瘋子，會經常做出出格的事情，我需要一個能包容我信任我的伴侶，而你，多疑，自卑，懦弱，你連自己都不信任又怎么會信任我?！?/br>
    樂恒的肋骨處的疼痛突然開始叫囂，樂恒身體都開始顫抖：“不……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求你……沈黎昕……求你……”

    沈黎昕疲憊地閉上眼睛，徐堯反客為主對樂恒下逐客令。

    樂恒大腦一片混沌，身體卻自行退出了病房——因為害怕、恐懼，沈黎昕是那么冷靜而堅決不留一絲余地。

    他一直在期盼著沈黎昕的清醒卻沒有想到沈黎昕　“頓悟”后的第一個決定竟是讓他離開，一股寒意在暗處升騰，他早該想到的，沈黎昕受到傷害怎么會是這幾個月的照顧就可以撫平。沈黎昕應該恨他，應該報復他，他也可以接受沈黎昕的恨和報復。

    可是現在又怎么能讓他放手。

    不能放棄。

    一定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