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身世之謎
第二天,馬車內的夏蒼澤又坐得離她遠遠的,她要是想靠近,恐怕又會讓她呆著動不了。 不過,夏臨淵回味著昨夜那柔韌有度的手感,性感壓抑的喘息,嘖嘖……心情好了許多。 接下來,趕了月余的路,在進入淮南地界以后,有一天馬夫忽然道,“前面就是淮南城了,我是那里人,想回趟家,公子您再尋別人為您駕車趕路吧?!?/br> 夏蒼澤掀開車簾,夏臨淵也跟著探出腦袋,男人道,“把行李拿上?!?/br> “哦?!毕呐R淵返回車內拎上他們的包袱。 夏蒼澤結了車錢,馬夫簡單道別后駕車往東南方向去了,夏臨淵望著馬夫離去的背影,一陣惆悵,淮南城啊,她有多久沒回去了?好像自從離開王府后,就再也沒有回去過……趙淮離京算算時日,應該也到了吧,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見面…… “走了?!毕纳n澤在背后喚她。 “哦,師父,不如我們到城里先歇一晚?” “不順路?!?/br> “……” 天黑的時候,他們來到離淮南城大約十公里外的一處山腳,那里有一塊指路的石碑,上面刻著“六祖寺”三個大字。 夏蒼澤停了下來,對身后的人道,“去換一身男裝?!?/br> “嗯?”夏臨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山上,“今晚我們要住寺廟?” “嗯?!?/br> 夏臨淵努努嘴,心想還不如回城里住一晚,翻開包袱掏出衣物,正要換上,男人輕咳一聲,“到林子里去?!?/br> 夏臨淵微微揚起嘴角,俏皮的往他那邊看,男人卻躲開了視線,像掩飾什么似的催促道,“快些?!?/br> 夏臨淵換好了衣服出來,兩人一前一后上山,沒走多久就看到半山腰處有一座佛寺,懸崖峭壁間巍然屹立,通往寺廟的大門前有一段很長的階梯,仿佛直入云霄,夏臨淵咬牙切齒的往上爬,累得氣喘吁吁,而那個男人依然是一派云淡風輕的模樣。 也好得在寺僧開門出來的時候,她累得彎腰喘氣頭也不抬,寺僧沒有察覺她的身份,是而夏蒼澤面不改色的說他們倆是兄弟。 這偏僻的山寺人煙稀少,香火也不旺,修葺卻十分講究,青瓦紅墻,立柱頂上雕有祥云暗紋,廊檐下低調奢華的玉欄桿更是讓人訝然,方正的大小院落排布有序,庭間還摘滿了夜幽蘭,清香撲鼻,溢滿墻院,想是在這里的清修之人,格調頗為高雅。 他們不知饒了多少彎,才到了廂房,小僧貼心的送來齋飯,由于夏蒼澤稱他們是兄弟,寺廟自然給他們安排了一間廂房。 夏臨淵很是開心,吃著素菜也嚼的津津有味,時不時還偷瞟男人一眼,夏蒼澤神情淡淡,即便對面的少女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他也不甚在意的細嚼慢咽,視而不見。 飯后,一陣倦意襲來,夏臨淵坐在柔軟的蒲團上頻頻打盹,點頭如小雞啄米,很快就撐不住上下打架的眼皮,昏黃的燈光下,那個男人緩緩朝她走來,朦朧中似乎將她抱起,眼皮越來越重,眼前一黑,往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屋子里一片漆黑,天還沒亮,這似曾相識的夜晚,夏臨淵興奮的悄悄往外挪,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咦,怎么還沒碰到? 她摸到床邊,本該睡在她身邊的男人竟然不知所蹤?心里莫名慌了起來,“師父!” 她匆忙下床點了蠟燭,環視一周,他不在,他真的不在! 這么晚了,他會去哪?據她所知,那個男人幾乎不會起夜,那到底…… 等了又等,還是不見他的蹤影,已經又過去小半個時辰,他到底去了哪里?不會扔下她獨自走了吧?她抱著膝頭胡思亂想,心情煩悶,這時,床頭的包袱赫然映入眼簾,她打開包袱,發現那塊玄鐵令牌還在里邊,此物男人似乎十分著緊,他該不會落下,那么大晚上的,他到底為何出去?夏臨淵吹熄蠟燭,決定去找他。 夜里的山寺幽靜得嚇人,甚至透著一股子陰森的氣息,夏臨淵壯著膽子慢慢往外走,可是到底不知該上哪找,幽蘭的清香從四面飄來,絲絲縷縷,沁人心脾,可她無心沉醉,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墻院內繼續摸尋。 走了一會,忽然聽到隔墻有人說話!她本能的蹲下身子躲進花叢。 “小王爺,有什么事可否明早再來,師叔他已經睡下了……” “讓開!我有急事!” “小王爺!您不能進去,師叔早已吩咐,切莫打擾了他的清修?!?/br> “豈有此理,我找我爹,輪得到你們這些和尚在這里阻攔?來人!” 這聲音難道是……趙淮?!可是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還有剛才他說什么?他爹?老王爺? 隨著一聲令下,一陣刀劍出鞘的聲音,要打起來了? “住手!阿彌陀佛!”一道青羽之音破空傳來,嘈雜的兵刃交割之聲霎時停止。 “爹!” “師叔……” “你們先退下吧,讓他進來?!?/br> 待腳步聲遠去,夏臨淵轉了出來,她想跟上去看看,可是就這么一會兒功夫,竟然不見了他們的蹤影,她獨自一個人走在長長的回廊上,旁邊是烏漆漆的一間間屋子,山風呼嘯,像是鬼哭狼嚎的呼引,她搓了搓手臂,心里一陣發毛…… 忽然,在她經過一間房門的時候,一個黑影從后躥出,快速捂住了她的嘴巴,“唔!” 她想運功反抗,可是背上傳來的深厚內息震住了她,緊接著,一股強大的力道把她拽了進去! 唔唔……完了,這人武功必定在她之上,她該怎么辦?沒想到只剎那功夫,背后的力道陡然松開了,她茫然轉身,師父?! “噓!”夏蒼澤示意她禁聲。 不一會,門外傳來了錯落的腳步聲,一前一后。 有那么一瞬間,夏蒼澤似乎想帶著她沖出去,可是腳步聲越來越近,好像就是沖著他們這間屋子來的! 最后時刻,夏蒼澤拉著她躲到了佛像背后,屏住呼吸,吱呀一聲,門開了! 房內漸漸亮起了燭火,側面的蠟臺全部被點燃,房間一下子明亮起來,墻面上映著兩個拉長的身影,夜深人靜的小佛堂里,氣氛詭異的凝重。 他們其中一人率先打破了沉默,只聽咚的一聲,“爹!孩兒不孝,又來打擾您了……” 真是趙淮!夏臨淵貓著腦袋小心翼翼的往外張望,回想起在王府的時候,似乎也從沒見過趙淮的爹,于是對這位出家為僧的老王爺越發好奇。 夏蒼澤按住了她不安分的腦袋,輕輕搖了搖頭。 “起來吧?!崩贤鯛攪@了口氣,哀聲惆悵。 “爹,這次我來找您,是宮里出了大事……” 佛堂里一陣靜默,老王爺沒有接他的話,趙淮焦急的又叫了一聲,“爹……” “說吧?!?/br> “我原先西行剿匪,此去不過月余,回京竟發生了天大的變故……” “這件事說來離奇詭異得很,在我出發之前,就曾聽人散布謠言,說太子身中奇毒,命不久矣,可是當時的太子身體健全,毫發無傷,什么癥狀也沒有,謠言不知從何而起,追查也沒個結果,在那之后,東宮加強了戒備,事事小心警惕,太子所用之物凡事經過層層檢查,確保安全才會給太子享用,如此,竟沒想到還是出了差錯……”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 趙淮搖搖頭,“孩兒也不知,謠言之后的一段時間里,太子一直無恙,故都認為那只是詛咒的謠言,可是,在我剿匪回京的路上,突然收到徐家密報,說太子中毒危已,命我急速回京,我一路疾馳,可就在我到達京城的前兩日,太子已甍斃于東宮!” 太子死了?夏臨淵一驚一乍的回望男人,男人淡漠的搖頭。 空氣似乎一瞬間凝結,許久才聽到一聲長長的嘆息,“阿彌陀佛,太子福薄,乃我大萬之憾……” “可太子真是被人毒害的!沒想到那謠言竟成了真!皇上將太子之死按下,但想必也瞞不了多久,坊間已經傳出太子是中了蠱咒而死,大萬國運已盡……” “淮兒,不可胡說!” “孩兒自然知道定是有jian人所為,徐家暗中已經查出了些眉目,那毒十分奇異,前期無甚癥狀,一旦毒發,卻已無力回天,謠言散發之后,東宮已加強了戒備,兇手究竟是如何下的毒?還有,若一早就有心思下毒,為何要說出來?這行事實在令人琢磨不透……” 老王爺沉吟一聲,“自古深宮不太平,更何況是通往那條路上的人……我勸你們不要再插手太子中毒一事,皇上已經把這事交給了十一……” 趙淮似乎十分驚訝,“爹,您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十一皇叔來找過您了?” “嗯?!?/br> “他這么快就到淮南了?” “淮兒……”老王爺語重心長道,“若是我讓你不要插手這亂局,帶著王府的人遠走高飛,你肯不肯?” “爹,若是我一走,那外公和太妃娘娘豈不是白白幫我頂下了重責?您可知皇上對太子之死秘而不宣,就是為了徹查此事,他懷疑了我,懷疑了徐家,皇上已經不信任任何人了,他千里迢迢召回十一皇叔,就是最好的證明!” “淮兒,太子案沒有那么簡單,這背后就是皇位之爭,徐家本是太子黨,皇上連徐家都能懷疑,說明徐家已經失勢了……” “爹,這事絕不是我們做的,定是有人想借機鏟除徐家!” “通往那條路上的障礙,誰又能置身事外?阿彌陀佛!” “依我看宮中能和太子一爭高下的,也就是三皇子和五皇子,三皇子有丞相支持,五皇子背后籠絡了朝堂各方勢力與之抗衡,而太子原來有徐家和太傅,太妃娘娘想培養我也是因為想要擴充勢力,結果因此落人話柄……” “淮兒,你知道爹為何出家嗎?” “聽娘說,爹、爹你是為了一個人!”趙淮說這話時,語氣有些埋怨,老王爺道,“是……也不是?!?/br> “那爹你到底為什么?” “爹當年,想做和三皇子、五皇子一樣的事……” “咣當!”什么東西掉在了地上,趙淮踉踉蹌蹌的退后幾步。 夏臨淵大張著嘴險些發出聲音,夏蒼澤及時捂住了她,將她掉轉身朝里,與他面對面。 這時,她才打量起面前的人,只見他一身黑色束身夜行衣,身體線條被勾勒得削瘦挺拔,清冷的容顏透著一股淡漠俗塵的倨傲,仿佛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在看到他前襟露出一角的黑色面巾時,夏臨淵眸色變暗了,他今晚是有備而出的。 “只是沒做成,一切還在謀劃的時候就走漏了風聲,我怕連累你們,也因為……哎,皇上仁慈,念在手足之情,沒有追究……” “爹,原來你……” “我告訴你這件事,為的是讓你小心十一,他或許,也有同樣的想法!” “你說十一皇叔也……那為什么皇上還要讓他來徹查太子之死?” “可能皇上以為他遠在關外,和朝堂勢力勾結甚少,可是前不久他來找我,看似旁敲側擊追查徐家,實則,他想從我這里得到一個人的消息……” “什么人?” “唉……”老王爺只是嘆氣,沒有再往下說,轉移話題道,“淮兒,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只顧貪玩,作為堂堂藩王怎能到現在還無一子嗣?” “???爹你怎么突然說起這個……那人到底是誰?” “他已經死了……”老王爺似乎不愿提及,踱步走近佛像,夏臨淵一陣緊張,背脊都僵直了,“淮兒,你該莫讓為父擔心才是……” 趙淮尷尬的咳了兩聲,“我這不是還年輕嘛……再說現在形勢未明,哪有心思放在兒女私情上……” “這都不是借口!不孝有三,無后為大!” 趙淮有些支支吾吾,“爹……如果……我是說如果啊,我想娶一個下人為妻,您會不會反對?” “下人?你看上了下人?”老王爺十分驚訝,可是估摸著兒子不同一般紈绔子弟,眼光可能也非比尋常,而且脾氣犟得很,不然不會到現在還未娶正妃未得子嗣,老王爺嘆氣道,“男人三妻四妾無妨,但你要謹記你的身份,盡快立下世子才是!” “就是說,我可以娶她?!” “做個妾是可以?!?/br> “不……我要娶她做正妃!非她不可!” “混賬!”老王爺聲音忽而拔高,步子又踱了回去,估計被氣得不輕。 夏臨淵忍不住嘴角彎彎,趙淮這傻小子……她沒注意到頭頂的人臉色已是越來越沉。 “淮兒,你是淮南之主,如今形勢風云詭譎,你應盡快誕下子嗣以免后顧之憂?!?/br> “爹……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想娶她……” “那你倒是和我說說,你到底看上了一個什么樣的姑娘?” “咳咳,她呀,刁蠻任性……啊不是不是,明眸皓齒,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可能趙淮已經用盡了這輩子對她所有能想到的贊美。 老王爺看著陷在愛戀中的傻兒子,忍不住搖頭,“她到底是何方神圣,把我兒子迷得這般神魂顛倒?” “其實,她原是我們府上干雜活的丫頭,起初以為是個小啞巴,不過,她并不啞……” “嘩啦!” 頃刻間,佛珠散落一地,骨碌碌的滾向角落,老王爺的聲音如同那四散的佛珠一樣,慌亂無序,“不、不行……你不能娶她!” “為什么?!剛剛您不是說……”趙淮突然就頓住了,聲音漸漸變得顫抖,“當年我娘極力反對,甚至不惜加害于她,如今您也……她到底……到底……” “她是你meimei!”老王爺豁出去一般惱恨的說。 “不……不可能!怎么會這樣?!她不是我meimei!”趙淮激動的低吼,顯然無法接受這一切。 “你是不是對她做了什么混賬事?你這個臭小子!” 趙淮只是木訥的反復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躲在佛像背后的夏臨淵,自然也聽到了這一切,她驚愕的瞪圓了眼,困惑的望著面前的人。 然而男人絕世無雙的臉上淡漠依然,面對她質詢的目光,蒼涼的薄唇抖了抖,卻什么也沒說。 他竟沒有搖頭否認?夏臨淵震驚的僵愣數刻,仿佛聽到心底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她抓著他的手臂,蠕動嘴型發問,我爹到底是誰? 夏蒼澤看著她,遠山薄霧般的淡眉微攏皺起,欲言又止。 夏臨淵換了個問法,老王爺是我爹嗎? 夏蒼澤眸光閃爍,猶豫不決的抿起了唇。 夏臨淵失望的垂下頭,再抬起時眼里蓄滿了恨意,她狠狠瞪著面前的男人,似乎想要從他眼里看到轉機。 然而沒有,男人隱忍的一言不發,只是那雙亙古寒波的眼眸流轉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那雙眸子,讓她恍惚想起他將她帶離王府的那個夜晚,白衣驚鴻,翩若游龍,穿過樹影的月光xiele一地的清暉,他抱著她,深褐色的眸中映出她小小的輪廓……她當時有多么希冀,現在就有多么憤怒! 如果她真的是老王爺的女兒,本應是王府的郡主,可為什么他要告訴她,她爹已經死了?他將她帶離自己的家,到底是何居心? 夏臨淵只覺腦殼脹疼,冒出的千頭萬緒像蠶絲縛繭一樣交織成網,糾糾纏纏難以理清。 她最后看了男人一眼,眼眶酸澀,他到底為何要騙她?她曾經是那么信任他,也是那么喜歡他,他在她心里,是最美好的存在??!夏臨淵仰頭把打轉的淚水咽回,憤然轉身沖了出去。 “誰?!”趙淮警惕的站了起來,正準備呼喚暗衛,然而看到沖出來的人時,石蠟一般僵住了,“小啞巴,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趙淮身后的人一下子也僵住了,他癡癡的看著對面的少女,眼神中帶著慈愛和愧疚,蒼白而略帶棱角的臉上隱約露出一絲忐忑,在看到少女眼里的戒備和惶惶不安時,無措的張了張唇。 少女亦上下打量他,眼前的中年男子保養得極好,膚白如玉,身量挺拔,沉靜的面容自有一種不怒自威的神韻,他雖然披著袈裟,頭戴僧帽,但依然掩蓋不住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清貴之氣。 “你真的是我爹?”夏臨淵直接了當的問。 老王爺欲言又止,目光中夾雜著nongnong的愧疚和不舍,視線始終流連在她身上,卻不敢正視她的眼睛。 “那夏嵐呢?他又是誰?為什么有人說夏嵐才是我爹?我為什么會有兩個爹?!” 提到那個名字,老王爺瞬間蒼白了臉,手腳顫抖,“他……他不是你爹!我才是,孩子……” “不……”趙淮跌坐下來,滿眼淚花,“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 夏臨淵冷漠的看著這一切,重重哼了一聲,不顧阻攔沖出了門外! “小啞巴!” 夏蒼澤聽到出門的聲響后,立刻也沖了出去,風一樣追著她直奔。 “你……來人!”剛才在這里說的一切,事關重大,絕不能留活口,趙淮滿眼肅殺之氣,就要召人拿下,然而老王爺卻道,“放他們走!” “為什么?” “他不會說出去的,也不會傷害那丫頭?!?/br> 趙淮更是困惑,眉頭都皺成了結。 老王爺看著消失在門外的兩個身影,幽幽道,“你可能以后會用得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