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泱下午送陸盈盈上了動車，到學校晚自習上了好一會兒了，高儕還是沒有來。

    但有些奇怪的是，這次沒有人有意無意地告訴他原因。

    陸泱用一個晚自習的時間把高頻英語單詞又重新過一遍，回寢室后沒有忍住問了孔代容和趙卓一句：“高儕還是沒回來嗎？”

    兩人表情都有些不自然，只說高儕好像是家里有事要處理，其余的沒再多說，陸泱繼續往下問他們就岔開話題，一個說為什么這么關注高儕他憑什么能得到你的注意，另一個說馬上高考了不要因為別的事情分心，陸泱也就沒有再問了。

    好像因為高考是近在咫尺的事了，大家的心態也有所變化，胸有成竹的鎮定自若，心里沒貨的破罐子破摔，不約而同地營造出了一種和諧的氣氛來，總之陸泱是輕松了許多。

    白璐在周二的傍晚上晚自習前找到了一次和陸泱獨處的機會，她沒有說那些有的沒的，而是直接切進了正題：“陸泱，高考之后，你打算怎么辦呢？”

    陸泱知道這個“打算”里包含了多層意義，他沒有思考太久，像是早就想好了一般，他說：“我會離開?！瘪R上。

    白璐的眼睛里是滿滿的擔憂：“但是……”

    陸泱笑了笑，安撫住白璐不安的情緒：“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他們沒有這么容易被甩掉對不對？”

    陸泱的手搭在教室門口的欄桿上，眼睛看著遠處的夕陽，他問白璐：“之前你說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幫忙，現在這句話還作數嗎？”

    其實即使白璐不來找他，他也會自己尋找機會和她接觸，陸泱對白璐沒有同學之外的感情，但他知道白璐是少有的他可以信任的人，有些人的喜歡是傷人的，有些人不是。

    白璐愣了愣，旋即笑了，她向陸泱保證道：“一直作數的?！?/br>
    似乎知道陸泱下一句要說什么，白璐又說：“不要謝謝我，不要再給我發好人卡啦?！?/br>
    陸泱含笑說：“還是要謝的?！?/br>
    白璐狀似苦惱地嘆氣：“哎，好吧，那就謝吧，聽不到‘喜歡你’，那‘謝謝你’也行?！?/br>
    陸泱明白白璐是在開玩笑，她的喜歡大大方方坦坦蕩蕩，不陰暗不扭曲，從來不會讓陸泱感到不適。

    陸泱心想，如果……如果有機會的話，就算他和白璐做不成情侶，也是能當朋友的吧。

    倘若白璐能夠聽到陸泱的心聲，大概會苦笑出來，她做這一切都是建立于她喜歡陸泱的基礎上，她其實不想做陸泱的朋友，而是女朋友，但她清楚陸泱確實不喜歡自己，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向陸泱伸出援手，在困境中拉陸泱一把，白璐的驕傲不允許她低頭乞求陸泱喜歡她，但她的善良可以讓陸泱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記住她的好。

    對白璐來說，這就夠了，作為陸泱的同班同學，她得到了在她的身份限制里能得到的所有。

    高儕是高考的前一天晚上回的學校，他也沒有上晚自習，在寢室里不開燈坐在書桌旁直到陸泱他們回來。

    趙卓打開燈，被坐著一動不動的高儕嚇得差點跳起來，皺著眉正要破口大罵時又忍住了，很不爽地嘖了一聲。

    陸泱沒什么特殊的表現，主要是因為也沒人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像往常一樣對待高儕，同他打了個招呼。

    高儕沒有應聲，但看了他一眼，陸泱發現他的眼睛很紅，倘若離近了看恐怕里面全是紅血絲。

    趙卓今天倒很識趣地沒有拿高儕撒氣，既然無心學習索性在寢室聊起了天，當然參與者只有他和被迫加入的陸泱。

    孔代容并不理會趙卓話語里針對他的低級的挑釁，他隱晦地看了看狀態明顯不對的高儕和被趙卓強按在椅子上聽他說話的陸泱，打開陽臺落地窗抽煙去了。

    趙卓對陸泱說了許多關于高考之后要如何如何，他興奮得仿佛能夠看到不久之后如他所想的將來，恨不能把今后二十年的藍圖都描繪出來。

    陸泱是有些敷衍的，嗯嗯啊啊地答應著不挑他話語里許多明顯不太可能實現的設想，等趙卓講累了，他說：“明天要考試，今天早點睡好好休息，我先去洗漱了?！?/br>
    站在衛生間里望著鏡子里的自己，陸泱恍惚想起一百天以前，那天他被孫明輝和丁槐半威脅著帶進了公寓里，扮演一個合格的性愛玩具，他在被雙龍之前，也是像現在這樣站在鏡子前，數著距離高考還有多少天。

    那時候其實他沒想過，他能捱得到這天。

    趙卓剛才在外面和他說的關于未來的規劃，陸泱不止從一個人那里聽到過一次。陸泱聽話、乖巧，陸泱身體軟、很耐cao，陸泱是最好拿捏擺布的人。

    陸泱聽到的就是這些。

    陸泱望著鏡子里神采奕奕的自己，他想，沒關系，如果這是一場電影，那么故事也該走向高潮了，他才是導演，他來寫自己的故事。

    第二天陸泱是最早起床的，他洗漱的時候高儕也起床了，眼睛里還是許多紅血絲，陸泱把嘴巴里的牙膏沫吐出來，對高儕說：“加油啊，有信心嗎？”

    高儕擠著牙膏，有些勉強地說有，陸泱沒有動作，就那樣看了高儕一會兒，叫他的名字：“高儕?！备邇娝⒀赖膭幼魍Ｏ?，偏頭看他。

    陸泱的眼神意味不明，在這樣一個不太莊重的場合微微笑著看著高儕，送上他最真摯美好的祝福：“祝你……前程似錦?！?/br>
    高儕的眼神暗了暗，因為握著牙刷的力度太大把手都硌得生疼，他接下這句祝福，很努力才笑了出來，對陸泱說：“小陸，你也是?！?/br>
    陸泱坐在高考考場的時候，心境是安寧平和的，第一堂就是他最差的語文，他深呼吸，把試卷上的題過了一遍，拿起筆書寫用自己十二年的披星戴月換來的這一張魚躍龍門的試卷。

    涂最后一堂英語的答題卡時，陸泱的手有些控制不住地發抖，他做了幾個深呼吸，用2B鉛筆在答題卡上一道一道地涂下答案，等到把作文也寫完所有答案檢查過一遍之后，距離交卷還有四十分鐘。

    余君昊敏銳的感覺是對的，這幾次的模擬考，每一次陸泱做英語試題時都是掐著時間的，余君昊發現了端倪，也試探過陸泱，陸泱知道瞞不過余君昊，但他還是賭了一次，沒有承認，所幸余君昊并沒有再問下去。

    考場距離交卷還有三十分鐘的提示音響了，陸泱提前交卷出場，在走出考場的那一刻，他仿佛真的能感受到所謂自由的氣息。

    他一刻也不耽誤，用最快的速度到了動車站取出車票，坐上動車的時候他按了按胸腔中那顆劇烈跳動的心臟。

    在高考的前兩天，這些無形中束縛著陸泱的人的其中幾個，趙卓、孔代容、孫明輝、聞人上，他們拉著陸泱做了許許多多關于未來的想象，他們每一個都把陸泱加進了自己的未來里，做他們的玩具、裝飾品或是性愛娃娃，沒有征詢過陸泱的意見。

    在列車開動的那一刻，陸泱知道，從此刻起，他不會再是誰漂亮精致的無用裝飾，不再是誰拿來盛裝欲望的聽話容器，他是他自己。

    【黑晝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