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余音
一泓秋的冰面澄靜透明,像一塊巨大的琉璃鏡子。鏡面上,紅檐翠瓦的畫舫連接了蜿蜒婉轉的九曲白玉橋。細碎的雪落下來,像彌漫著一片霧,籠罩得天光湖色俱都白皚皚的。霎時間,橋與鏡與舫,上下一白,舫中兩三粒人影,影綽朦朧。 勵帝披了大氅立在舫端,見了雪不由瞇起眼睛在心中默念:雪都沒她的身子白...... 梁銓在身后凍得直跺腳,心里卻火燒火燎的,“陛下,咱回去了罷,龍體要緊??!”見勵帝聽而不聞,退一步道:“要不奴才把窗邊這片簾子卷起來?陛下進了舫擁爐而坐,依舊能看雪的?!?/br> “啰嗦!”勵帝皺眉斥道:“要你多事,下去!” 梁銓當即跪倒,懇求道:“我的圣人主子誒,您不能再在這兒受凍了,若是傷了龍體奴才實在萬死??!” “你再啰嗦一句,也不必萬死,朕現在就賜你一死,教你下去伺候母后?!?/br> “那著實是奴才的榮幸,”梁銓不忘初衷接口道:“可請陛下一定保重龍體,不然奴才下去了也沒臉見娘娘??!” 勵帝被氣笑了,回頭踹了梁銓一腳,見期恪大步跨了來,臉色略又沉下去。 梁銓叫聲佛,躬身退向舫內侍立。 期恪行過禮,不滿道:“陛下龍體要緊,不可如此?!?/br> 勵帝嘆口氣,“朕得讓自己清醒清醒?!?/br> 期恪低頭,也不知該說什么,默了片刻,轉了話頭道:“今日已是十四,該預備圣駕回鑾。明日上元節,陛下還要登承天門觀燈,與民同樂?!?/br> 勵帝“嗯”了聲,慢慢回身在舫中坐下,突然問:“叫你去辦的事,如何了?” 期恪想到昨日送鄭大郎歸家,一路上見他對賞賜毫不上心,得回地畝房產也不見悅意,只眼巴巴瞧著自己,一勁兒問娘子可好,日后可還會受那二爺欺負,直至得了答案才高興起來。 臨走時,他抓著自己,滿懷希冀切切叮囑,“娘子沒有家,你跟圣人老爺說要待她好,別叫人再欺負她?!?/br> 期恪默了默。 他觀勵帝這幾日情狀,知這話不好說,便隱下了低頭回稟:“鄭大郎那賣身契是被人哄騙簽下的,哄騙之人后因犯事被發賣,臣尋到人問清了此事。陛下給他的賞賜臣俱都辦妥,且留了可信之人服侍,若有事會報與臣知,想來日后也不致再有難災?!?/br> 勵帝對鄭大郎本沒什么,但見青娘籌謀人心,種種算計都是為叫這個相公能順利脫離此地,自得安樂。偏偏自己糾結一日有余,還真就按了她的希冀行事,心里直是嘔得慌。 不甘心,大大的不甘心。 舍了她,不甘心。就這么要了她,也不甘心。 勵帝心想:朕竟然如個毛頭小子一般,被她輕輕一勾就撂不開手去,明知被算計,還順著她算計的心思往下走,當真是...... 太不甘心。 自嘲一笑,勵帝吩咐道:“你去,叫她來?!?/br> ...... 青娘正月十一那日承了幾遭君恩后,白綾裙兒上便一片血跡,修養幾日,到如今都沒能下得床來。 四宜樓內外服侍的人已全部換成了宮人,若雨拂云紅胭幾個連青娘的面也見不得,只能在外間侍候。 “嗯......” 帳子內,青娘紅唇緊咬,雙手攥住軟枕,閉目羞紅了臉。 她的腿大分著,被架在一個類似憑幾一樣的木架子上,一根濕滑的玉勢在腿心進進出出,旋轉著緩慢行進。 “唔~”青娘嬌吟一聲,緊緊夾住了。 司寢嬤嬤手上的力道被阻,頓了一下,沉聲道:“請小姐放松,這暖玉膏要在內里涂抹均勻了才好?!?/br> 青娘羞得不住,眼角險些滴下淚來,細細“喏”了一聲,拼命深呼吸放松自己。 那司寢嬤嬤歷事頗多,都險些被她這嬌糯嗓音勾得失態,看了眼底下不斷收絞的花芯子,心道果然天生尤物,難怪能叫陛下失控至此,停了停,手上繼續動作。 過了約兩炷香,玉勢換過三根,青娘已然遍身香汗,雙頰紅透,那嬤嬤才緩緩拔出,扶了她腿放平。 “小姐傷處見好,可以再承君恩了?!?/br> 青娘抖了一下,憶起那日皇帝的狂浪,身子不由顫顫起來,心內恐懼極了。 “小姐素來秉性柔弱,承恩不可過甚,奴婢已稟告過陛下,懇陛下緩著些來?!彼緦媼邒咭槐菊浾f道:“只小姐不可固守,日后也要日日訓練,以便能教陛下盡興。進宮后,燕禧宮諸宮人會細細教導小姐?!?/br> 青娘扯過被子遮了腿,垂目聽訓,低聲應諾下來。 外間入了一人,在司寢嬤嬤耳邊稟了什么,司寢嬤嬤便扶了青娘起身,“陛下傳召,請小姐沐浴更衣,前往伴駕?!?/br> ...... 期恪行在前頭,身后跟著妝扮一新的青娘。 他步子大,腳程快,一忽兒便將青娘一行人落得老遠,自己還不知覺。身后環佩相觸叮叮當當,響得頗為急促,期恪聽了幾息,驟然反應過來,腳步一緩,慢了下來。 身后漸漸安靜,期恪禁不住回想她從內室走出來的樣子,心神略有些恍惚。 一頭烏云綰作倭墮髻,簪了根白玉挖耳簪,小巧耳垂上各墜了一朵明月鐺,沙沙打在衣領上。她內里穿一件乳白右衽小襖,只露了領口處的小雛菊繡紋,外著一件竹篁綠的錦緞對襟褙子,襟處對稱繡了粉黃相間的蝶翼,嵌以鴛鴦戲蓮白玉紐扣,與袖口蔓延的花枝云紋交相輝映。底下是胭脂紅的裙子,裙擺以銀紅和銀白二色絲線繡了半片梅花,白雪一襯,更顯清麗。 她對著自己襝衽一禮,及后便有宮人為她披了斗篷。她小小的身子被一襲長及腳踝的象牙白的大毛斗篷籠住,領上的風毛掩在下巴處,柔光水滑,被她呼吸一下下拂著,煞是動人。 “將軍......” 期恪一怔,回過神來,腳下頓了頓,略轉頭去瞧她。 宮人撐了絳色的傘在她頭頂,她隨在自己身后,一步步盈然踩在他留下的腳印上。 期恪覺得自己也需要清醒清醒了。 “何事?” “不知鄭家哥哥......如今如何了?” 期恪看了眼不遠處即要步至的終點,想起這兩日勵帝的臉色,低聲囑了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想日后無礙,此刻斷得越干凈越好?!?/br> 青娘眼瞼一跳,恍然明白過來。 話畢已至岸邊,期恪回身深深看她一眼,“陛下就在舫中,請姑娘自己進去吧?!?/br> 宮人遞來傘柄,青娘接過了,執傘朝期恪躬身一禮,“多謝將軍?!?/br> 期恪眼瞧著她盈盈走上橋廊,飄雪淺淺在她的傘上絮了一層。他恍了恍神,無來由想起一朵小小的銀桂,笑了一笑,轉身走了。 ...... 青娘收傘步入畫舫,抬眼便是勵帝直直盯著她瞧的模樣,她不由低下頭去。 “很美?!?/br> 他贊她身披白衣,手持紅傘的清麗。尤其是,她款款走來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想到此處,心底的不甘到底淡了些。 他朝她伸出手。 青娘瑟縮一下,已不敢似前幾日那般對他。她集中心神,緩步走近,在他身前儀然拜倒,口中頌:“奴婢參見陛下,恭祝陛下長樂無極,萬安如意?!?/br> 勵帝一笑,牽了她起身,“叫朕嚇到了是么?今日倒很懂禮數,沒有硬生生撲過來?!?/br> 青娘聽他提到那夜,臉紅了紅,請罪道:“奴婢失儀,幸得陛下寬懷,未曾降罪?!?/br> 手上一用勁兒,勵帝將青娘擁至懷中,半抱了在腿上。青娘倏然渾身僵硬,不敢放松,嬌顫顫道:“奴婢大膽......” “你是很大膽,不過朕喜歡?!眲畹酃瓷纤放竦南祹?,三兩下便解了,甩手拋在地下。 “冬日里穿綠,很是不俗,”他贊嘆,只手指已扣住下巴,輕抬起了方便他噙住小嘴兒,“朕難得見人將綠穿得這樣好看......” 青娘縮在他懷里,無措的被含住唇,一張粉面漲得不行,“陛下......不行,有人在......” “無妨,”勵帝裹住里頭軟滑的小舌吸吮,手隔著衣物也掐上一處挺翹的地方,不斷用力。 青娘痛楚難耐,只不敢反抗,窩在他懷里乖乖受用,游動小舌輕輕舔他。勵帝十分滿意,吮吻許久,松了她,“你不問朕對那日的事如何處置了?” 青娘心下一顫,面上努力做到毫無變化,軟聲道:“陛下圣明神武,處事自然公正,奴婢不敢擅言?!毖劢藜毤氼澚藘上?,“且奴婢事涉其中,也實不好多言?!?/br> 勵帝見她誰也不問,雖是假意而為,但也有所快慰,便大度道:“那鄭家的,朕已叫人送回去了,他的房產田畝既是為你所失,如今朕得了你,便將那些都還了他,且另賜了東西,慰他昔日救你之功?!?/br> 青娘熱淚盈眶,終于將相公拖出了這一攤爛泥潭,日后再如何,只憑自己一人兒掙巴罷了。她費了老大的勁兒深深呼吸,將淚咽了下去,謝恩道:“多謝陛下,奴婢感念在心,永世不忘?!?/br> 勵帝存了心思在此,哪能看不出來,捏了小下巴醋道:“不過赦了他許他歸家,你便如此感懷,還永世不忘?” 青娘心下一抖,忙忙道:“鄭家哥哥救我于危難,后又遭我牽累,受苦良多......陛下如今許了他安穩日子,便是將我...將奴婢從前的虧欠一一攬過了,還予以償還,實是大大的恩德,怎能不叫奴婢感懷惦念?” 她有意將頭歪在勵帝頸邊蹭著,柔柔討好道:“陛下可是奴婢離家之后遇見唯二的好人啦~” 勵帝笑出來,又故作感嘆,“到底還是落了個后,沒當成那第一??!” 青娘眼睛漸漸迷蒙,泛上些許水光,“他畢竟在最艱難時救了我......”想起那日的光景,心里絕望的感覺依然深重,“那時我真的......真的......” 勵帝撫了臉親吻,拍了她背溫柔寬慰:“好了好了,都過去了,乖孩子,我們不想這些了......” 青娘無限凄楚,伏在懷中嗚嗚哭了半晌。勵帝哭笑不得,再顧不得跟她計較之前的算計,絮絮哄了良久,才哄得好了。 宮人服侍著青娘重新凈過面,勵帝攬過親了一口,吩咐說以后不許上妝,省得脂粉污顏色。青娘柔順應了,依在懷中聽他說話。 一時梁銓捧來一樣物什,勵帝接了遞給青娘,道:“這是老太太大前日一早送來的?!鼻嗄锎蜓垡磺剖亲约旱馁u身契,心里默算今日十四,大前日便是十一......不由默默無言。 勵帝笑笑,見她看過,便拿過那紙文書隨手丟在火盆燃了,“以后你便不是奴婢,不許再以奴婢自稱?!鼻嗄镎艘徽?,恍惚想起什么,卻只垂下眼簾,軟聲應諾。 “老太太決斷不減當年??!”勵帝感嘆一聲,道:“枕鴻朕有重用,至于枕流,端看他科舉考得如何了。這兩人朕都沒有重責,只略加申飭,罰了些銀錢充當國庫,你可會怨朕?” 青娘大大一愣,搖頭道:“陛下大局要緊,不必為我一小女子費心。況且......江世子是不可多得的將才,二,二公子學問也是很好......”說到后來,眉頭已攢在一起。 “陛下,奴......妾不求什么,只求能離了此地,再不受辱......即可?!?/br> 勵帝無限心疼,摟在懷里吻得不住,切切吮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