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總統沙高斯特爾頓站在最高的看臺上，雙手背后，余光不時地看向入口。

    見時間差不多了，他傾身詢問秘書長，“秘書長，他還沒來么?！?/br>
    秘書長對“他”的行程自然是格外關注。他滿懷敬意地看了眼圣場中央的尤里利大人雕像，提起那個偉大的姓氏心里總是有股按壓不下的激動，他恭敬地回答道：“大總統，歐吉爾將軍一定在路上了，他不是個會失約的人?！?/br>
    “嗯?！贝罂偨y沙高斯特爾頓點了點頭，“是的，那孩子性格雖倔，但答應的事都不會食言，是我太過緊張了?！?/br>
    “是的，請您不要擔心?！泵貢L的職責就是竭盡所能讓大總統感到安心，“歐吉爾將軍出現在新千年的一刻，無論是對帝國還是他國，都是最好的震懾?！?/br>
    “哈哈哈是的，是的?！贝罂偨y想起那孩子的傲人戰績，首肯心折。

    “誰能想到呢，或者說我們大家都忽視了，歐吉爾坦布雷騎這個偉大的姓氏，是注定要從舊千年的初始，閃耀到新千年的?！?/br>
    “不過可惜了……”想到這他又后悔涌上心頭，“我卻用這么偉大的血脈，換取了他來參加這個慶祝儀式的機會，我可愛又睿智的秘書長，你說我是不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做了一件遺臭萬年的蠢事？”

    “您多慮了?！泵貢L低下了頭顱，聲音愈發地柔和，“我們早就知道了結果，歐吉爾將軍的信息素濃度已經遠遠低于最低生育指標，您也知道的，這代表著什么?！?/br>
    大總統默默不語，秘書長繼續說道：“信息素濃度低于生育指標的話，那么無論是alpha還是beta，甚至是omega，都是不具備生育能力的?！?/br>
    “所以雖然可惜，但這已是無法更改的事實，您不過是及時止損。新千年的人口計劃是經過所有首府成員討論又一致通過的，相信在眾志成城之下，新千年里一定會出現無數個，比肩歐吉爾家族的新勢力的?！?/br>
    “是的?！贝罂偨y感同身受，他看向廣場中央尤里利大人的雕像，感嘆著，“我也時常告誡自己，當初那孩子橫空出世，我要看做是又出現了一個尤里利，恰好姓歐吉爾坦布雷騎而已，而不能因為他姓歐吉爾坦布雷騎，就覺得他一定是第二個尤里利?！?/br>
    “您的智慧常常讓我感到羞愧?！币娝辉賾n思，秘書長再抬起頭來，眼里就只剩下了高興。

    兩人談話間，默默迎接了新千年的第一聲炮鳴。

    群眾開始歡呼，夾雜著喜悅的呼聲響徹了珀特萊斯首都的上空。目之所及，連接著星港的碼頭街道，在軍隊的有序分散下，人群向兩邊靠攏，讓出一個寬敞明媚的街道。道路兩旁每十步站著一名手持著娜拉哈鮮花的士兵，他們神情肅穆，將娜拉哈緊緊抱在懷里。

    隨著一聲嘹亮、響徹天際的軍哨。

    一列列懸空的飛行器從街道的盡頭入場，各個國家都十分看重這次的外交，不僅派出了許多知名人士隨使團出行，還在飛行器的外表上下足了功夫。

    第一個入場的是來自隔壁星系的強有力勁敵，鋼耶和華。這個星球以盛產礦物出名，軍事力量和珀特萊斯比起來不僅毫不遜色，而且掌握著讓許多星球、集團眼紅的生機器技術。

    通體透明宛如水晶的飛行器勻速前進著，不需要多言，士兵懷抱中的娜拉哈花，分別向前向后各蔓延開極有規律又精巧復雜的網格狀藤枝，藤枝上剎那間盛開出無數各色各狀的鮮花，像是繁星般點綴在鮮嫩綠色的幕布上。有些花朵在離頭大概一米的距離，不間斷地噴射著細碎的、朦朧迷幻的孢子，乘著風和歌聲，即將踏遍珀特萊斯的每一寸領土。

    大總統看著鋼耶和華飛行器上，站在最前排那囂張俊美，卻又略顯年輕的男人面龐，側過身子詢問：“那是誰？鋼耶和華怎么會派個孩子過來當首出場的嘉賓？”言下之意，懷疑他們是否有意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里挑釁。

    回答他的卻不是秘書長了，一個久違到快忘記了的聲音回答著他：“那是鋼耶和華大將軍的小兒子，別看他這樣，是上過戰場的，殺人不眨眼，傳聞一打起戰來，喜歡以人rou為食?？瓤?、咳?！?/br>
    大總統驚喜地回頭：“樹？！”

    見男人的面龐瞬間變得鐵青后，悻悻改口：“歐吉爾將軍，你來了?！?/br>
    樹點點頭：“是的，大總統?！?/br>
    “呵呵呵?！币粫r激動叫錯名字的總統尷尬極了，他快速地轉移著話題，“你說這個看起來一臉稚氣的孩子，在戰場上有以人rou為食的傳聞？真讓人難以置信?！?/br>
    歐吉爾坦布雷騎·樹點頭：“真的，不過他不是見人就吃。他只吃一種特定的人，我也只見過……一次?！被叵肫鹉谴蜗嘤?，他的神情又變得哀傷和憂思。

    大總統不明白自己又說錯了什么，但是見到他按時出現，他心里的不安和擔憂褪去不少。他微微舉起手臂，下意識地想要示意媒體把人群和轉播器的關注焦點放到這里。

    歐吉爾坦布雷騎出現在這，這消息足以震懾那些蠢蠢欲動的愚蠢人們了。

    幸虧秘書長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的手，知道瞞不過站在身邊這名能力非比尋常的alpha，也不放低聲音了，他快速說道：“大總統，媒體的焦點現在都在使團那，歐吉爾將軍提前交代了不想引起sao動?！?/br>
    “哦哦，好?！贝罂偨y這才想起來讓他出席的前提條件之一，就是低調處理，冷汗從額頭冒了出來，內心不經再次感嘆著秘書長卓越又細致的工作能力。

    “歐吉爾將軍，你不會怪我吧?！?/br>
    除去大將軍的軍銜，論起資歷和輩分，大總統完全是不需要這么客氣和他講話的。樹微微仰頭感受著好久不曾呼吸過的新鮮空氣，搖頭道：“無妨，請您不用放在心上。等會您負責接見，我就站在您的身后，相信秘書長已經處理好了，到時轉播器中會自動將我的身影去除?！?/br>
    聽完后大總統看向秘書長，后者微微點頭：“請您放心，一切都交代了?！?/br>
    話音剛落飛行器恰好擺了一個漂亮的懸空甩尾，停在了看臺特意準備的懸停臺前。

    有著吃人rou習慣的那孩子走上前來，脫下墨蘭色的軍帽半躬身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笑容燦爛到讓人想要為他獻上心肝，配著一張如洋娃娃般可愛又人畜無害的臉龐，在這宇宙會循環轉播的盛大宴會上，大方地自我介紹：“鋼耶和華的鈷鴉，向您問好?！?/br>
    縱是滿心疑惑，大總統上前握住他的手：“歡迎你?！?/br>
    鈷鴉像是這時才發現了站在他身后的男人，他露出驚訝的表情：“歐吉爾坦布雷騎將軍，第一次見面，我的榮幸?！?/br>
    樹輕輕地點了個頭，近距離看著他這張臉，努力地忍住想要撕爛它的沖動，態度冷淡：“嗯?！?/br>
    鈷鴉沒有把他的冷淡行為放在心上。在這個弱rou強食的宇宙中，強者有資格做一切他們想做的事情。傳聞中的歐吉爾坦布雷騎·樹，有絕對的本事和本錢對他這個年輕人不屑一顧。

    想到這里他笑得越發燦爛，露出了潔白的牙齒，襯得他的面龐更加可愛圓潤，隨后恍然大悟一般：“兄長讓我代他向您問好，他讓我代為轉告，您砍掉他的那只手，他總有一天會向您索要?！?/br>
    我們嚴肅的歐吉爾將軍甚至都不屑于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他再次微不可見地點頭：“收到?！?/br>
    兩個強勢alpha對峙談話間不自覺地散發出周身的威壓，秘書長被他們隨意釋放出來的威壓弄得頭昏腦脹，腳步虛浮。用個人端確認過剛才兩人的聊天畫面，在轉播器中被調換成了總統和鋼耶和華使者談話，并沒有出現什么問題，他才忍著不舒服上前做起潤滑劑，用最真誠的聲音說道：“時間到了，請您隨工作人員往前走?！?/br>
    鈷鴉笑著點頭，他暗搓搓地舔舐自己出血的獠牙，收斂起全身的威壓，明白來日方長。走前他特意回頭看了一眼那不動如山的男人，眼神里閃爍著細碎的亮光。

    跟在鋼耶和華后面的是坦普莉，一個在全宇宙里宣傳著和平主義，號稱絕對中立的勢力。

    坦普莉的代表修女瑞安默喬納是個標準的美人，雖然要維持著莊嚴的外形沒有過多裝飾，僅著一身素衣，也掩蓋不了她絕代的風韻。

    她遞上一個絕對坦普莉的禮物，聲音宛如幽谷中的黃鸝。

    “總統大人，我代女皇向您問候，恭喜您成為在任時間最長，也是第一位跨越新舊千年的珀特萊斯領袖，您會載入史冊，流芳百世的?！?/br>
    大總統聽著過頭的夸獎有些惶恐。他年老了，或許再年輕個140歲，聽了這番話后真的會熱血澎湃再開疆辟土，但現在的他只是一名信息素老得接近于無的老人，未來屬于新一代人。

    他微笑著收下修女從坦普莉特意帶來的泥土，回答道：“謝謝女皇大人的夸贊，這來自遠方珍貴的土壤，一定能在珀特萊斯培育出全新的，前所未聞的植株?！?/br>
    “對了，我還沒謝過你們，坦普莉為了這次慶典特意提前贈送來的娜拉哈，相信這次轉播之后，全宇宙都見識到了，坦普莉上擁有如此冠絕星系的芬芳了吧?！?/br>
    這一點還是秘書長特意和他提起過的，主街道上的娜拉哈花如果不是坦普莉友情提供，那么全宇宙都無法一次性擁有，這么大量的，見過一眼就再也無法忘記的神奇植物。

    不過也多虧了修女不常出門，因為感到無聊，歐吉爾將自己的身子退得遠了一些，坦普莉使團上上下下竟然沒一人認出這位聞名星際的將軍，讓他們節省下來不少時間。

    送走了坦普莉的使團，大總統擔憂著以這個速度根本無法在兩分鐘內會見完該會見的，他側過身子呼喚：“秘書長?！?/br>
    “是的，大總統?！?/br>
    “時間還剩多少，接下來的幾個重點對象，都來了嗎？”所謂的重點對象就是那群，擁有能和珀特萊斯抗衡的武力、科技，蠢蠢欲動的家伙們。

    秘書長貼心地掏出手絹給他擦汗：“是的，大總統。重點對象今天全都來了，我也按照重要程度將他們排在了前幾名，請不用擔心。但是……”

    “但是什么？”大總統的心稍稍提起。

    “沒什么的?！泵貢L盡可能地用平和的語氣和他解釋，“我只是看見歐吉爾將軍，可能已經有些不耐煩了，而且剛才鋼耶和華的使團浪費了一些時間，剩下的重點對象，怕是不能全部在將軍沒離席時，見上一面?！?/br>
    “啊……可惜了?！贝罂偨y嘆了口氣，他轉過身子叫住了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試圖用情感軟化他的態度。

    “樹……不是，歐吉爾將軍，請問你今天是否能多留一些時間?！?/br>
    絕對alpha的能力足夠他在這么近的距離聽清楚主仆二人的竊竊私語了，樹心中明白，這主仆二人分明是故意在他眼前扮可憐罷了。

    他略微沉思后點頭：“一分鐘?！?/br>
    這個結果讓主仆二人喜出望外，秘書長的臉上露出了明顯笑意。他站的更近了一些，“歐吉爾坦布雷騎將軍，為了帝國，我代表珀特萊斯向您獻上我最真摯的謝意?！?/br>
    樹沒有回答，他將頭瞥了過去，又漸漸地跳向遠方，他的退讓并不是為了秘書長心中偉大的伯特萊斯。只是剛才的對話讓他的記憶里浮現出一段往事，那個人……曾經也擅長用這種方式，和他嬉戲打鬧，賴皮著讓他點頭，而她每次都能得逞。

    他的愛人……

    在臺下時刻關注著艦長情緒的莫烏比·斯汀十分擔心。這么多年過去，艦長的表情越來越少，本就沉默寡言的性格讓能進行溝通的人變得屈指可數。和以前的艦長相比，雖然不能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很明顯他將自己完全地孤立，默默懲罰自己。而有一件事始終沒變，就是當他想起那個alpha的時候，他掩蓋不住的委屈和傷心。

    偉大的歐吉爾坦布雷騎活著像是死了，只有在想起一名死人時才像是活著，這是多么諷刺的事呵！而哪怕已經成為了珀特萊斯將軍的他，也無法在一條路上，做出兩次全然不同的選擇。

    滴、滴滴。

    在莫烏比·斯汀出神之際，他的個人端開始閃爍，傳來了緊急消息。

    斯汀打開視訊，里面傳來年輕士兵的聲音：“金士大人！不好了莫烏比金士大人?！?/br>
    “巡邏小隊在港口發現了一艘不受聯邦管控的船只，重復一遍，巡邏小隊在港口發現了一艘不受聯邦管控的船只，出現時間不明，身分不明，小型星艦戰斗種，沒有任何標識！”

    “請求回復！請求回復！”

    斯汀的眉頭緊鎖，詢問道：“士兵，請確認一遍港口終端，確認一次?！?/br>
    那邊的聲音明顯嘈雜了起來：“已確認！已確認！未查詢到星艦出入記錄！”

    這不可能！

    莫不要說在這個日子，就是平常的日子里，?？吭谑锥几劭诘男桥灪惋w行器也都會一一登記，各個國家和勢力都會在星艦上做上專屬標記，如果港口的士兵發現了可疑船只，是有優先擊斃的權利。

    而全宇宙只有一個利益集團是特別的。

    他們沒有特定的組織據點，沒有統一的組織用艦，類似于很久以前的雜食動物，葷素不忌，什么都吃，只要是能換成錢和資源的東西，他們都會搶奪，并且不和任何一個勢力開戰結盟到底。

    海盜！P！

    斯汀的心里閃過一種不可思議的猜測，他馬上點開中端聯系將軍。

    “將軍，呼叫將軍。緊急事件，請求回復?！?/br>
    歐吉爾自然聽見了他的請求，他把視訊調整成僅自己可見：“什么事，斯汀?！?/br>
    穩重的斯汀加快了語速：“報告將軍，在港口發現了疑似海盜P的小型戰斗種星艦，請求下令強行登陸，并且不分種類全殲?！?/br>
    “信息可靠程度？”看了眼還在接見的大總統，樹隱藏起氣息悄無聲息地靠近了一步。這是頂級alpha的能力之一：潛伏。一般用作戰場上的偷襲，現在場上的情況有變，為了總統的安全又為了不暴露自己，他只能隱藏起氣息潛伏在總統身邊，只要不出現絕對強勢壓倒他的alpha，那么他就可以不借助任何儀器讓人忽略他，偽裝成不起眼的人。

    莫烏比很確定地報告著：“信息來源絕對可靠，我已經確認過視訊?！?/br>
    “而且是我的疏忽，忘記了P那群人的膽大包天，今天盛會上隨處可見的原石資源，還有各國重要人物，綁架要贖金又是他們的熟練業務，是我先入為主認為沒有人或者集團會在今天送死，畢竟……”畢竟想想也知道，全宇宙矚目的盛會，安保自然密不透風。

    所以他才更加恐慌，不明白P那群強盜是如何繞過嚴防的安保，將星艦停在了首都的港口里。

    “停止無用的自責?！睒淅潇o地下達了命令，“斯汀，你親自帶隊去包圍港口的星艦，記住不要上船，將行動影響減到最小，封鎖港口線防止有人逃走?！?/br>
    “然后維持原本的警衛線安排，不要隨意地抽掉任何軍力，免得給未知敵人留出空隙?！?/br>
    “最后，金士?！?/br>
    “是的，將軍?！蹦獮醣取に雇〉纳眢w站得筆直。

    “一旦發生任何情況，放棄其他國家的所有安全守備力量，將全部的防御力量都安排到大總統的身邊?！边@段話也是交代了一旦事故發生，軍隊的焦點要放在什么人物身上，畢竟誰也不能保證，這到底是不怕死的貪財者的豪賭，還是陰險政客的里應外合。

    而敢在這個聚會上挑起事端，他并不介意在新千年的初始，就帶領軍隊打響第一戰。

    因為他已經失去了他生命里的全部，只剩下戰爭，讓他茍延殘喘。

    “是的，將軍?！彼雇☆I到命令后馬不停蹄地帶隊出發了。

    而自謙已經老得信息素都沒味道了的大總統，人老實力猶存，這么說也是強alpha，他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盛會上的氣氛轉變。他轉頭詢問秘書長：“怎么了？”

    身為beta對秘書長對信息捕捉的敏感程度沒有alpha那么高，他只是奇怪，不知從何時開始找不見了歐吉爾將軍的身影，他搖頭道：“回大總統，不清楚，歐吉爾將軍突然不見了，好像是收到了什么消息?！?/br>
    大總統暗暗沖他擺手：“你馬上聯系莫烏比金士，還有達達蒂友達艦長?！比绶潜匾?，他也不愿意讓歐吉爾這孩子出手，那孩子的戰場在更寬廣的地方。

    至于變故？無論來的是什么他都相信帝國的戰士，而珀特萊斯的戰條就是：

    勇者無畏。

    不懼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