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
余好被班主任喊去辦公室談話。 大黑牛辦公桌堆滿了東西,余好去的時候瞧見他正拿著一面鏡子對著自己那張粗獷黝黑的臉照來照去,鏡子沒他半個巴掌大,估計是他從不知道哪個學生手里繳來的。 看見身旁站著的余好,大黑??人砸宦?,把鏡子放在辦公桌的小角落里,拿起手邊的瓷杯,淺淺抿了一口,說道:“余好同學啊,老師這次找你來呢沒什么別的事情,就是些學習上的事,你剛轉來沒幾天,還適應嗎,學校環境啊,老師教學方法啊,班上學習氛圍什么的?” 他雖長得兇,上課嚴厲,但只要學生不違紀違規觸犯他的教學原則,平時還是很和善的。 余好不假思索道:“老師,我都能適應的?!?/br> “那就好?!贝蠛谂M意地點點頭,“我看了你原來的成績,還不錯,但你應該知道,你原來的學校跟這兒可大不相同,教學難度也不一樣,馬上也要月考了,你要努力啊,讓老師看看你的水平?!?/br> 余好聽話應下:“好的老師,我會努力的?!?/br> 大黑牛非常滿意她的態度,笑得和煦,朝她揮揮手表示她可以走了。 恰逢此時一位學生搬著一堆作業本走過來說:“老師,這是五班的課時作業?!?/br> 大黑牛隨意指了指,道:“嗯,放這兒吧?!?/br> 余好抬眼撇了一眼,少年弓著背將厚厚的作業在大黑牛的桌上擺得整齊,側著的那半張臉干凈秀氣,眉骨高,鼻子挺,嘴巴紅。 他放下東西朝她望過來,隨后驚異,趕忙快步走過來。 是前幾天撿到她學生證的那個男生,余好記得。 他也記得余好,跟她并肩走著,滿臉的不可思議:“沒想到會遇見你,你應該還記得我吧,余好同學?” 余好嘴角勾起一個彎,點點頭:“我記得,沈熠同學。那天真的很感謝你?!?/br> “沒事,舉手之勞嘛?!?/br> 此時陽光熱烈,少年的半邊臉紅透了,他微微垂著頭走著路,步伐很慢,與余好的腳步一致。 沈熠的教室已經到了,他們倆在這分開。余好的教室在這層樓的最左邊,離廁所,教師辦公室都遠,學校領導喜歡巡視這一處,唯一的好處就是學生們出門右轉就能下樓搶食堂。 余好本來都一只腳踏進教室里了,可結果她衣服后領被人拎著,她就這樣被人扯到了樓梯拐角處,此時此刻和祁盛大眼瞪小眼。 他們同階面對面站著,祁盛比她高很多,身子沒有站直卻仍居高臨下,雙手環胸倚靠著雪白的墻睨眼看她。 余好不明所以瞧著他,木訥地問道:“祁盛,你這是要做什么?” 祁盛薄唇輕啟,嘲諷地笑:“原來還知道我叫祁盛啊?!?/br> 余好不知道該怎么回他,于是選擇沉默。 他朝不遠處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開口,一貫的對她的那種吊兒郎當的語氣:“怎么?這么快就勾到了人,剛跟誰呢?” 他說話難聽,語氣嘲諷,動不動的就污蔑她“到處勾人”,仿佛她就是紅綠燈小巷子里的那種人一樣。余好氣急,卻又不想跟他多說廢話,轉身就走,又被他輕輕松松兩指捏著后衣領拉扯回來,她不愿意回頭,于是他就改為一手掌住她纖細脆弱的脖子。 嘉和十月多的天氣依舊炎熱,他們仍舊穿的短袖,可貼著她脖子的那只手冰涼的,她冷不防地身體打了個冷顫。 他就那樣大手捏著她的脖子,將她慢慢拉至自己身邊,然后用空著的那只手將她的碎發體貼的拂到耳后,隨后低下自己的頭顱,低語:“不是說要勾我嗎,怎么能換人呢?!?/br> 她在這一刻覺得這個少年瘆人恐怖。 身體扭動著企圖擺脫禁錮,余好小聲開口:“一切都是你自己臆想的,我從來都沒有說過這些話。我和他沒有談戀愛,只是同學關系,你快放開我吧,被老師同學看到真的影響不好?!?/br> 她原來生活在小縣城里,除了爸爸,就只和班上的老師同學打交道了,從來都沒有遇見過祁盛這種人。 與常人不大相同,仿佛有病一樣。她摸不透這個人的心思,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腦子里裝的到底是什么異想天開的東西。 他們之間的一切又一切,都只是他自己在臆想。 祁盛不說話,可貼著余好脖子的力度松了。她努力掙了掙,冰涼的觸感終于不再折磨她了。她轉過身來,很認真地問:“我能理解你做的這些,是因為喜歡上我了嗎?” 說到這,余好自己都覺得可笑,她大膽地與祁盛對視,低聲道:“我覺得這是不大可能的事,你只是覺得以前十八年的生活過得太無聊了,拿我尋點樂子?!?/br> “你覺得我來到祁家的目的不純,臆想著我做什么都是在勾引你,可我真的沒有這些想法。我只是單純的想讀完這一年書,考個離這里遠遠的大學,以后自己自力更生,離你祁家遠遠的?!?/br> “假如我真的要勾引你,那你更不應該這樣對我啊,不然你豈不是上鉤了?”她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所以,我們都離對方遠遠的吧?!?/br> 上課鈴聲響起的那一刻,祁盛彎唇笑出聲,丟下一句話就跨步離去。 他說:“如你所愿?!?/br> 下午放學余好依舊在圖書館待著,天還沒完全暗下來,她收到了姜秀給她發的一條信息。 “好好,怎么還沒回來?你哥還等著給你補習呢?!彼龖撌浅霾罨貋砹?,到了放學時間仍舊沒有等到余好,就給她發信息了。 祁盛只為她補過一次習,另一天姜秀就跟著祁市叢出差去了,然后她和祁盛誰也沒提過這事,弄得余好自己都忘記還有補習這茬了。 經過今天交談一事,祁盛不可能主動提起這事,不用想就知道又是姜秀在一廂情愿了。 余好收拾好書包,給姜秀發了條信息。 “馬上到?!?/br> 祁家門口的兩盞燈依舊亮著,與前幾天不同的是,這棟富麗堂皇的樓里燈火通明。 祁市叢坐在沙發上戴著眼鏡看報,姜秀在旁邊替他削著蘋果,祁盛懶散地躺在小沙發上面無表情地擺弄著手機??粗@一幕,余好覺得自己待在這簡直是一個破壞別人美好生活的壞人,她想快速逃離 這,去一個能容下自己的地方。 她mama瞧見她回來了,揮手招呼她:“好好啊,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啊,吃晚飯了吧?” 余好站在距離他們不近不遠的地方,手提著書包的肩帶,緩慢開口:“去圖書館看了會資料。我在外面吃過了,mama?!?/br> 祁盛沒看她,依舊在散漫地看手機。 祁市叢放下報紙,溫和地說:“查資料?是學習上有什么不懂的嗎?平常有任何不懂的你可以問問你哥的?!?/br> 姜秀也附和:“是啊是啊,你瞧,你哥坐這等你到現在?!?/br> 她朝祁盛笑得溫柔,柔聲細語道:“那小盛,你就先和好好上去吧?!?/br> 祁盛半天不動,只抬眼看向余好,他在等她開口。 余好捏著背包帶的手緊了緊,她沉吟半刻,低聲慢語:“不用麻煩哥哥為我補習的,馬上要月考了,哥哥有自己的功課要做。我要是遇見不會的,再去請教哥哥?!?/br> 祁盛看著她,幽深的瞳孔晦澀難懂,他冷笑一聲,什么話也沒說直接上樓了。 不贊同余好做法的姜秀,等到祁市叢去忙事情去了的時候,還是按捺不住敲開了余好的房間門。 她質問自己的女兒:“余好!你跟我說說為什么不要祁盛輔導?來,說個理由讓我信服?!?/br> 余好深深地看著她,最終只是說道:“我不想麻煩別人?!?/br> 也是,姜秀懂。這個女兒從小跟她爸爸一樣的性子,不喜歡、不情愿、不好意思麻煩別人,現在也不愿意麻煩她了。 她嘆了一口氣,最后搖搖頭什么話也沒說,快要走出門的時候,又被余好喊住。 “媽,我想住宿?!?/br> 她回過頭來,眉毛挑得老高,眼睛瞪得老大,好似要發怒:“怎么總是想著住宿住宿,怎么,現在連跟我住在一起都不愿意了嗎!” 她女兒只垂著頭,好半響才低聲緩慢開口: “媽,我姓余,寄人籬下的感覺真的不好受?!?/br> 她頭垂得很低,低得仿佛能挨到胸膛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嗓音很沉很啞,好似快要哭出來,聲音很小很細,宛如這句話是虛無縹緲的夢幻一般。 姜秀在這一猛然之間,心情酸澀得難以言喻,心疼痛腫脹得厲害。她緩過勁來,慢慢伸手撫摸余好的頭,她頭發跟她一樣,柔順,軟乎,綿密。 她長嘆:“那就不寄人籬下。你住宿mama總歸是不放心的,mama名下還有房產,你就搬到那去住,有阿姨為你洗衣做飯的,正好離學校也近,好好,你看怎么樣?” 于是余好的那個小小行李箱在這間粉紅色房間里還沒有待滿兩個星期,就又一次準備奔往別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