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結束一天的游樂園之行,大人小孩都覺得有些疲憊,回程還未過半,陳星小朋友已經在他爸爸的懷里睡得香甜。 我拿著東西跟著抱著孩子的陳鐸一同進了他家,等到安頓好小家伙,時針差不多已經指向了十一點?!〔淮蟮奈葑永锎藭r顯得有些安靜,陳鐸站在臥室門口,似乎不太好意思開口謝客,我就當做不知道,絲毫沒有自知之明地主動提出離開的打算。 “葳蕤?!标愯I先開口,卻被我打斷,我推著他來到浴室門前,放低了聲音,“你先去洗漱,明兒不是還要趕去醫院么?” 我承認,我在害怕被他拒絕,同時又仗著他的溫柔他的包容,一步步逼近不給他半分退路。 陳鐸看了我一眼,順著我的意愿走進了浴室,一如從前,每一次他對我無可奈何的時候,就會那樣看我,眼中帶著笑意,一副‘被你打敗了’的模樣。 我的心鼓噪起來,疲憊什么的一掃而光,猶如打了興奮劑。趁著陳鐸洗漱的功夫,我連忙回到對門拿了換洗的衣物再次堂而皇之地入侵他的領地。 …… 許是老天的眷顧,使我們的分離不是一道休止符,我們的軌跡也不是兩條平行線。 陳鐸是蚌,堅硬的外殼為我擋風遮雨,而我卻是沙礫,磨礪著他最柔軟的內心。然而,即便如此,我依然被他當作珍珠萬般呵護、小心對待。 這些年來,我從不敢去過問陳鐸的消息,當初是我打碎了他的外殼劃破了他的柔軟,就那么軟弱無能地留下他一人捧著鮮血淋漓的心面對著難堪的境遇。我害怕去想象,用學業用工作麻木著自己,可是這種逃避每每會被夢回嘲弄。 我總是會夢到陳鐸。夢到他身姿瀟灑恣意快樂的陽光笑顏,夢到他打開餐盒期待獻寶的滿目深情,夢到他微闔著雙眸情欲難耐的低吟驚喘,夢到他無助錯愕緊咬唇瓣的無聲挽留。他就像一塊話梅糖,融進了我的心里,即使化掉了也還留有甜蜜與酸澀交織的痕跡。 偶爾也會在夢醒后猜測,這么多年過去了,陳鐸是不是已經成家,是不是有了賢惠的妻子可愛的孩子?他的內心是不是已經重新擁有了新的珍寶? 回國以后,我不敢去找陳鐸,怕打擾到他可能擁有的美滿家庭,于是再次選擇了逃避,來到了A市重新開始。也曾婉拒了別人投來的示好與追求,他們都不是陳鐸,也不是我的糖。 私家偵探調查的資料靜靜地躺在家中的柜子里,那上面的每一個字都讓我忍不住勾勒著這些年關于陳鐸的一切。 自從我被父親派人強制帶走,學校里到處風言風語,也許是家族施了手腕,對我不利的倒是沒有多少,然而陳鐸卻要獨自一人面對那些猶如利箭的言語中傷與排斥,我敢肯定,其中很大一部分人根本就不認識陳鐸。不久以后,陳鐸辦了退學手續回了老家,幾乎不再與城市里的熟人往來。就這樣過了兩三年,他聽命于父母娶了一個女人,照那邊的風俗,只是辦了場酒席,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們并沒有領證。按照程鐸的性子,成了家就會為小家庭擔負責任,也許他這一生都會在家鄉生根。在他結婚八個月的時候陳星出生了,僅過了幾天,那個原本應該是他妻子的女人留下了一張放棄孩子的聲明,然后從他的生活中消失。我無法想象那時候再一次被人拋棄的陳鐸該是如何絕望,而陳星顯然并不是他的親生孩子。兩年前,程鐸獨自一人帶著孩子來到A市,一邊做著各種工作一邊撫養尚在學牙牙語的小星星。 直到我們再次相遇。 這個家里并沒有女主人,只有陳鐸父子倆生活的痕跡。努力的人不該被錯付,我有些嫉妒那個女人曾陪伴在陳鐸的身邊,又萬分欣喜她毫不留戀的離開。我不清楚這些年他究竟吃了多少苦,想念是真的,心疼也是真的。 我看著鏡中自己的倒影,淺棕的卷發代替了黑長的馬尾,眉眼精致不復淡漠疏離,卸了妝的薄唇帶著笑弧不再顯得薄情。我這人天生性情有些冷漠,從不留戀任何事物,卻偏偏在年少時被個叫陳鐸的大男孩闖入了心間。 我走出浴室,將床頭燈調到最低亮度,借著昏暗柔和的光線打量著床上側躺著的人影。我俯下身,悄悄湊近了點兒,鼻尖繞過一絲淡淡的艾草清香,屬于陳鐸的氣息。 指尖似乎還殘留著屬于陳鐸的粗糙干燥以及令人心安的溫度,趴在床沿,我伸出修長的手指沿著男人臉龐描畫著,從舒展的眉目到挺拔的鼻梁,最后落在微啟的唇上虛按了下,指尖的觸感讓我想起來那天的吻,這里染上了我最喜歡的口紅色澤,給男人憑添了一抹艷色,就像烙上了屬于我的印記,讓人心動不已。 許是唇角被指腹摩挲的力道有點大,陳鐸迷迷糊糊地睜開困頓的雙眼,也不知道是否看清了我,“葳蕤?”他低聲喚了下我的名字,而后又放松姿態似要再次進入睡眠。 我收回手把自己落在額前的頭發撩到耳后,隨即湊上去在男人的唇上輕輕地落下一個吻。 “晚安,陳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