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攸之看著弟弟滿臉的血，那鮮紅的顏色讓他膽戰心驚，他下意識以為言之詞傷得不輕，一時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拼命將言之詞往暫時安全的角落扯，用身體擋住他，護在了身后。

    “哥哥……”言之詞依然不可置信地睜著眼睛，淚水卻像是決堤般流得稀里嘩啦，把他那張被打得腫起來，又沾滿血的臉弄得越發亂七八糟。

    “哥哥……你怎么在這……”他的聲音已經呈現出一種撕裂般的沙啞，帶著明顯的顫音哆哆嗦嗦地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來，“你……你快走……”

    言攸之難以用字眼來形容此時此刻自己內心的感覺，他看著眼前吃盡苦頭的弟弟，只是用力將他往懷里摟了摟。

    他極盡溫柔地摸著言之詞的腦袋，而前一分鐘還如同發了狂的豹子的言之詞，乖得如同一只小貓，靠著他一動不動。

    他低低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弟弟，哥在這，不會有事的?！?/br>
    回應他的，是言之詞渾身的一震，接著喉嚨里發出哽咽的嘶吼，就好像是痛到了極致。

    然而言攸之卻不能顧及到太多細節，他盯著周圍的混戰，內心越來越焦急。

    他帶來的人并不多，剛才是突襲也是在這群人被言之詞弄得有些手足無措的時候乘其不備攻進來的，可現在的情況雖然勢均力敵，但說不準會不會被反壓。

    言攸之捏著弟弟的肩膀，沉聲道，“小詞，你聽我說，丘杉還有一些人在不遠的地方，也許很快就會趕過來，我要你看準時機直接跑，懂么？！外面有一輛車是我為你準備好的，一會我為你斷后，你頭都不要回，明白嗎？！”

    言之詞瞪大了眼，接著咬咬牙回應道，“我不走！我不會丟下你的！”

    他這幅執拗的樣子讓言攸之氣不打一處來，“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

    回應他的是言之詞抿著唇一聲不吭的倔強，漫著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言攸之。

    “好……！等這事完了我再找你算賬！”言攸之嘴里說著生氣的話，動作卻更加將言之詞護著。

    好在情況并沒有往壞的地方發展。

    在他們打起來之前，外面就已經下起了暴雨，雨滴像是巨大的石頭似的一顆顆砸在地面，天空之上更是驚雷滾滾，炸開的聲音早已經將這個工廠里所有的聲響完全蓋了過去。

    在繳了最后一個人的槍之后，這個封閉的空間終于安靜了下來。

    護著言攸之的兩個人見收了場，立刻轉過去和他道，“言少，已經結束了……小言少爺傷得厲害嗎？我安排的醫生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br>
    言攸之沒想到能這么快結束。

    這些人都是李承淮安排給他的，他一直都以為只是普通的保鏢而已，沒想到個個身懷絕技百里挑一。

    想到自己愛人的體貼，言攸之內心一暖，頓了一秒后連忙問道，“我們的人呢？”

    “言少放心，都只是皮外傷?！?/br>
    松了口氣，言攸之終于露出一個笑，“辛苦了，我想現在立刻送弟弟去醫院?！?/br>
    “沒問題?！?/br>
    “哥哥，我沒事，不用去醫院，”言之詞抹了一把臉上的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看上去有多猙獰，簡直就像個剛饜足還滿臉是血的野獸，“這些血都不是我的?！?/br>
    “……這些血，的確不是小言少爺的，”旁邊站著的保鏢低聲道，“丘杉的臉上被咬了一塊rou，半張臉白骨都露出來了，也許是小言少爺的杰作?！?/br>
    “他人呢？”言之詞聲音都冷了下去，原本松懈下來的身軀再次繃緊。

    他的反應被言攸之看在眼里，于是他伸手拍了拍言之詞的肩膀，示意他冷靜下來。

    “人已經昏過去了，毀容是肯定的了?！?/br>
    “我要他死！”言之詞說完這句話就悶頭往保鏢身后沖，“你讓開！”

    高大的男人像堵墻一樣擋在他前面不讓他過去，“小言少爺，你冷靜一點?！?/br>
    “我很冷靜，我哪有不冷靜？”言之詞冷笑一聲，“你讓不讓？！”

    保鏢沒動，卻用眼神詢問了言攸之。

    言攸之嘆了一聲，伸手握住了言之詞捏得死緊的拳頭，“小詞，都過去了?！?/br>
    “不……！沒過去！”言之詞的身體都在微微顫抖，“不讓他死，我一輩子都過不去！”

    “丘杉罪有應得，你想讓他死我理解?？晌也幌胱屗@么容易就死，”言攸之guntang的手掌在他的手背上輕輕安撫著，鮮血同樣污了他的肌膚，可他卻絲毫不在意，“死了一了百了，太便宜他了是不是？小詞，你乖一點，聽哥哥的好嗎？”

    話說到這里，言之詞緊握的拳頭終于慢慢放松了下來。

    他像是從一個魔障里找回了一點點自我，沉默了好久才虛弱地轉頭看了看身旁面容清俊的人，“哥哥……”

    此刻，聲音也終于像言之詞了，帶著點哽咽和委屈，脆弱又無助。

    “過來?！?/br>
    見言之詞的神色終于恢復了一點正常，他松了口氣，拉著他坐到一旁。

    體貼的保鏢遞過來一張干凈的濕紙巾，言攸之禮貌地接過，說了句謝謝之后就認認真真開始給言之詞擦那張滿是血污的臉。

    這是非常匪夷所思的一面。

    就在幾分鐘前，雙方的人還在這里打得如火如荼刀光劍影。

    而此刻，高大英俊的男人坐在那，將之前一臉猙獰滿臉鮮血的言之詞當成一只出門玩耍玩了一身泥的小貓，親昵又溫柔地給他擦臉。

    言之詞也難得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樣，就這么癡癡看著面前的哥哥。

    “哥哥……為什么你會在這？”

    言攸之抽出一張干凈的濕紙巾，他淡淡道，“從你來到這個城市，我就一直派人跟著你?！?/br>
    “什么…………”言之詞愕然瞪大眼睛，“所以、所以跟蹤我的，其實是你的人……”

    “當然，”言攸之見他的臉終于干凈了，除了臉頰有些腫之外沒有任何傷，他終于放心地呼出一口氣，輕笑道，“派去跟著你的人，每天都會給我發你的照片，你每天干什么，見了什么人，我基本都了解?！?/br>
    “哥哥…………”言之詞眼前漫起淚霧，眼眶都泛紅，“我以為你再也不想見我……”

    “我是很氣你，可我不可能不管你?！毖载念^，“有些感情不能想舍棄就能舍棄的?！?/br>
    他別有深意地說出這句話，盯著言之詞含滿淚水的眼睛，“就像你對向丞，也是這樣?！?/br>
    “我和向丞……”言之詞心中一痛，眸子也黯淡下去，沉默半晌后他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哥哥，一直以來都是我一廂情愿，向丞喜歡的是你……一直都是。如果不是因為我，你們也許還有可能……”

    “小詞……”

    “我欠他的，沒辦法還給他了，如果要還，也就只有這一條命了?！?/br>
    言之詞說出這句話，每個字都浸著絕望的紋理，他的面容上沒有哀沒有怨，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可偏偏是這樣無動于衷的傷痛，更讓言攸之覺得難受。

    他摸了摸言之詞的頭，淡淡道，“沒事，不想和他在一起就不在一起，以后你還會遇到更好的，更適合你的人?！?/br>
    兩兄弟交流的時候，負責現場的保鏢已經將收尾工作做得差不多了。

    看到他們不再說話，保鏢上前一步，輕聲道，“言少，醫生已經來了，在給丘杉做簡單的處理?！?/br>
    言攸之問，“他人還沒醒么？”

    “還沒有?！?/br>
    “那就先讓醫生給他看看，”言攸之拉著弟弟的手，“我們走吧?！?/br>
    一步步走向工廠的出口，一眼就能看到丘杉躺在那，醫生也半蹲在那給他處理傷。

    言攸之不愿意弟弟見著那張血rou模糊的臉，于是側著身體想擋住言之詞的視線。

    可沒想到路過那里快要跨出工廠大門的那一刻，身旁的言之詞突然大吼一聲推開了他！

    言攸之被他爆發出來的力量推得一個踉蹌跌在一旁，他以為言之詞是失了智真的要置丘杉于死地，可沒想到他吃痛爬起來一個轉頭，竟看到讓他渾身發冷心臟都停跳的一幕??！

    醫生倒在了一旁，言之詞被滿臉是血的丘杉死死抵在了工廠的大門上！

    而他的手中捏著什么，竟然深深地嵌入了言之詞的腹部！

    言攸之肝腸寸斷，嘶吼一聲猛地撲過去，丘杉倒在一旁，一張失了人形的的猙獰面容上發出可怖的哈哈大笑，而他手里握著的小短刀已經鮮血淋漓……

    一陣兵荒馬亂，等言之詞看清眼前的一切時，他已經躺在了車廂里，搖搖晃晃的畫面告訴他，車子正在急速馳行。

    他的目光朝下看，就見到言攸之正拿著紗布按在他的傷口上。

    哥哥滿臉冷汗，見他終于睜開了眼后也沒有任何喜悅，開口時聲音發抖，“小詞，你別怕……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傷口不深的，不會有事的！”

    言之詞后知后覺才感受到腹部那里冰冰涼涼的疼痛，冷汗順著他的額角滑下來，他有些虛弱，因失血而泛起灰白的嘴唇動了動，吃力地說，“哥……”

    “哥哥，我今天，真的很高興…………”他勾了勾嘴角，扯出一個弧度，“我沒想過會活著走出來，能見到你，真的好高興?！?/br>
    “別說話了，保留點體力，”言攸之聽到自己哽咽的聲音，有什么guntang的液體從他的臉上落下，滴在沾滿了弟弟的血的手背上。

    一瞬間，那透明的水珠融入鮮血里，消失無蹤。

    “我對不起你，”言之詞道，“我做了很多錯事，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br>
    “你別說了……”他如同交代遺言一樣的口吻，讓言攸之控制不住地發抖，“傷口很淺，等你養好了再給我說，好不好？”

    “不，我必須說，”言之詞的眼睛大大睜著，茫然地看著上方，“我不奢求你原諒我，但是你別太恨我，好不好？”

    淚水涌出來，本就模糊的視線愈發看不清，言之詞喃喃道，“你和李承淮在一起我很安心，他對你很好……真的，他和我說，他舍不得你懷孕，舍不得你痛，他還會為你出柜，他對你……是真的好?！?/br>
    言攸之手上的新按上去的紗布瞬間就被染紅，源源不斷的鮮血從他腹部涌出來，就好像是永遠都不會停止，要就這樣慢慢帶走言之詞的生命！

    而言之詞的臉上也已經泛出透明的蒼白，淚水順著他的眼角慢慢滑下去，在靜默幾秒后他的嘴里嘶啞地喃喃出一個名字，“向丞…………”

    “我欠你一個哥哥，可我沒法還你……”說到這里，他氣若游絲，聲音已經低到聽不清的地步，“你要恨我……就恨吧……”

    說完，他像是累極了般，眼簾慢慢垂下，就這么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