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是被一盆冷水潑醒的。

    醒來看到的首先是冷宮破敗的屋頂橫梁，垂落的蛛絲勾連在角落，整個視線都是灰蒙蒙的，就像是人臨死前的昭示。帶來一股子不安的氣氛。

    我感覺到頭發中的水順著額頭流落到了我的臉頰，我迷迷糊糊的想了想我怎么會在這醒來。

    隨后，一股巨大的恐慌襲來。

    我……

    我怎么敢。

    我怎么敢！

    記憶猛然回籠，昏暗的窗臺邊透入的光線，晃動的棕色卷曲長發，珍珠與坦桑石制成的珠串，觸手生溫的柔軟肌膚……這些記憶直叫我背心發涼。

    我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

    我和我名義上的庶母，在這偏僻的冷宮內……如若沒被發現還好，一旦被發現，不說她，我自己亦是萬劫不復的境地。

    “啪啪”兩下擊掌聲傳來，打斷了我的思緒，應聲仰頭，看見的的是一群身著青綠錦繡服的東宮侍衛，圍在房門口，最前頭的，是撫掌輕拍的太子。

    他背對著門，逆著光，我看不清他臉上表情，只看他身子挺得筆直，頭發未束冠，松松散散在腦后，黑暗中一雙眼睛似乎是死死地盯著我。

    我咽了咽口水。

    腦海里又閃過他在無數個隱秘而潮濕的夜晚，黑暗中帶著怒火的，明亮的雙眸。

    他生氣了。

    阿娜耶……我不敢再往下想。

    冷宮再怎么說也是后宮，他的侍衛這么堂而皇之的帶刀團團圍住這里，端的是肆無忌憚，端的是大權在握的猖狂。

    我的腦袋里一團亂麻，繁雜的思緒籠罩了我，我想著各種事情，來逃避我最害怕思考的后果。

    但是他似乎不想再等我沉默下去了，極致的憤怒反倒讓他語氣中帶了三分笑，他隴攏袖子：“你很好，承錦?！?/br>
    我隨著他的話瑟縮了一下，但又強打起精神，強迫嘴角牽起一絲笑意。

    “我現在覺著不太好，衣服都濕了?！蔽已銎痤^，膝行幾步伸手拉住太子下擺，“哥哥帶我回去換身衣服罷?！?/br>
    一種莫名其妙的心態籠罩了我，也許是自暴自棄，我恬著臉，卑躬屈膝的將臉貼上太子衣擺，只不過到底還是沒敢抱住他的腿。

    我只想少吃點苦頭，最好不吃苦頭。

    他似乎是沒想到我會是這個反應，微微僵硬了一下，隨后低下頭來掐住我下顎，力氣很大，我被迫向上蹲起了一點，看見太子從黑暗中逐漸浮現出的臉龐。

    嗯，他果然很生氣。

    太子聲音幾乎咬牙切齒了，他一眨不眨的盯著我，說：“你當你自己是什么？”

    我當我自己是什么，我當我自己是大胤的五皇子，頂天立地的男兒，他太子殿下血緣相通的弟弟。

    我倒是覺得太子殿下應該問問自己，他當我是什么。

    但是我沒敢問出口。

    我虛虛握住他手，沖他討好的一笑，我看見他瞳孔里映照出我的虛影，看不真切，應當是笑得挺難看的。

    果然，他閉目，靜靜等待了兩秒過后，用力甩開了我的手，連帶著我的頭也被甩到一邊，我聽見他在我頭頂冷冷的說了聲：“帶走?！?/br>
    東宮的侍衛架起我，半拖半拉的跟在太子后頭，我聽見其中一個小聲嗤笑，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是我也覺得好笑。

    這些侍衛一個個都活不過今晚，可憐他還能笑出聲。

    怪有意思的。

    11

    東宮的冰敬還是那么足。

    我被關在一個偏殿的隔間里，還能抽空感嘆一句，就連這么偏僻的屋子里都能擺兩盆冰，不愧是太子，國之重祚。

    我口渴得很，但是桌上茶壺里半滴茶水都沒有，我等到身上衣裳都快干了，也沒有一個宮女進來關懷一下我。百無聊賴之中只好玩起了冰，就在我舉起冰塊就快要塞入嘴中時。

    “吱呀——”門打開了。

    太子站在門外定定看著我，我在門里舉著冰傻呆呆的看著他。

    碧漪在他身后“哎呀”一聲。錯身進來接過我手中被握得半融的冰塊，“殿下做什么，這冰在冰窖放了那么些日子，怎么能往嘴里去呢？”她拿著帕子擦干凈我手掌，又回頭看了看太子眼色，隨即指揮著門外的小宮女把衣物茶水送進來，再帶著她們低著頭退了出去，走時還帶上了門。

    太子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了，屋里現下只余我與他面面相覷。

    我還記得我是為了什么被帶過來的，現在不免有些尷尬。

    他像是察覺不到空氣中彌漫的尷尬氣氛，沖我冷笑一聲，我忍著背后發麻的感覺，上前行了個禮：“太子哥哥?！?/br>
    他繼續冷笑一聲。

    笑得我渾身發毛，現在我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知道想全須全尾的把這事揭過去只有順著太子的意，太子滿意了，我就能繼續回去做我的五殿下。

    我絞盡腦汁的想怎么把求饒的話題起個頭，就聽見他說：“你不想知道為什么你醒來只有一個人嗎?！?/br>
    這聲仿佛一盆冷水當頭對著我傾倒，我一時之間頓住，不知作何回答。

    半晌，我艱難而艱澀的出聲：“這……原也輪不到我想?！?/br>
    太子走到桌邊，拿起茶壺倒了一杯茶遞給我，茶是清泠泠的碧螺春，映著我滿頭的冷汗。

    害，我一到東宮就出冷汗，沒治了。

    我故作鎮定的喝了一口，又抬眼偷瞟太子，沒想到正好和他視線對上，讓我想起他捉我的時候恨不得生吃了我的神情。

    他理理袖子，施施然在椅子上坐下。

    “她去哪了，你半點不想問？”

    太子總是喜歡對我發問，但是我哪來這么多答案給他呢，我又不是百曉生。

    我突然有點厭煩，把茶盞往桌上一放，說：“不想?！?/br>
    他有點驚訝我這么說，手從桌邊放下來，在膝蓋上點了點，“這幾日……我沒來找你，是有些事情要忙?！?/br>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繼續說道：“戶部最近籌措得差不多了，西邊的大小燕將軍和父皇請旨，說是糧草兵馬已經備齊，將士們正摩拳擦掌，為我大聿西邊疆域再擴一城?！?/br>
    “武隆關的韃靼現下暫時不能動，但是那西邊嘛……不說老燕將軍了，就是他兒子燕留淮，也能帶著我大聿的強兵駿馬不費吹灰之力拿下?！彼坪跏切那樽兒昧诵┰S，嘴角帶上了一絲笑意，望著我，他眼光掃過來，在我眼里就像修羅提著刀對我笑。

    我聽得心怵，西邊離大聿最近的只有一個部落。

    “你……你把她送回去了？”我抖著唇問。

    太子“哈”一聲，搖頭。

    “怎么會呢，大軍臨行出發，總要一些熱血祭刀，她族人既把她送來給父皇，那就是我大聿的所有物，送回去是不能了，但是她的頭顱倒是可以帶著將士們的士氣，一舉踏平西邊六部……”

    “你真是瘋了！”我打斷他的話，一把沖過去，揮開他手中的茶盞，我不知道怎么說，只能抖著手恨恨指著他：“你就因為阿娜耶和我睡了，就要大興兵禍，就要殺了她，連帶殺光她的家鄉！你的圣人心道，為君之懷，全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饒有興趣的看我氣得發抖，起身俯視我。

    “那不然呢？你自己犯下的事，不殺她，要我殺了你么？”

    “那你也不能就這么輕輕松松決定幾千上萬人的生死！”

    他也許是覺得我說的話很有意思，笑著輕拍了拍手。

    “啪——”隨即我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被突然襲來的巨力打得偏過頭去。

    他這一巴掌著實把我打懵了，我一口怒氣還在胸口，就被打得半路哽住，剩下的指責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出口。

    太子終于沉下臉色，變成我預想中應有的樣子。

    他抓住我的手，把我強行拉到榻邊，一把把我推在床上，他神色猙獰，狀若修羅，掐著我的脖子問：“你也知道這是上萬人的生死！那你行事前怎么不想想，那些侍衛，姝美人，她的族人，大聿的將士們，都是因為誰！因為誰才要人頭落地！”

    他捂住我的眼睛，逼近在我耳邊，像是惡鬼在我耳邊呢喃：“都是因為你的一時之欲，你犯下罪過，卻要無辜的人幫你償還，你知道我會幫你掩飾，所以你有恃無恐，你不是在渴求阿娜耶，你不過是想試探我對你的底線有多少罷了?！?/br>
    太子松開我的脖子，手探入我衣襟內，摩挲著我胸前兩粒小珠，“她不死，過不了幾日死的就是你，只有死人不會說話，你應該慶幸?！?/br>
    我抑制不住的隨著他的動作打著冷顫，隨即，他猛地用力掐起我左胸的乳尖，像是要活活揪下來一樣，我尖叫一聲，他似乎滿意的接著說：“你應該慶幸，現在有個現成的借口，讓我能把一名宮妃名正言順的處死?！?/br>
    我疼得很，想反駁他，卻說不出話來，因為他的手已經順著我的腰腹摸到了我身下。

    我想解釋他說的這些我一點都沒有想過，我只不過是貪戀阿娜耶給我的一點溫暖，但是我想想說出來太子也不會信。

    誰叫他是太子，是儲君。

    我只能沉默著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