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天戈在這里待的有些久了，他想帶神仙出去，神君拒絕了，天戈沒有逼他，說出去之后會回來。 卻在有一日，神君在天帝那里得知，人界出現一只妖狐，只一日，便屠殺了半座城。 天界派人降那妖物，卻是無一將回來。 神君坐在山里，心寒冰冷。 他拿出一個黑色圈環，看了許久。 目睹著這一切的宿梧知道，這圈環，是冥海戾氣生成的鐵鑄成的。 神君將圈環做成獸頸環，終日看著出神。 天戈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堆六界稀奇的玩意，他以為神仙在這里關了千年，可憐的什么也見不著。 他臉上的笑容越大，宿梧和神君就越感到心涼。 天戈沒看出神君眼里的復雜，神君突然說，“你送我這么多東西，若我不送你，你豈不是虧了？” 狐貍眼眸一瞇，“爺找的都是些稀罕的物件，你一個困在山里的窮神仙，能有什么拿的出手的?！?/br> 話雖如此，天戈一雙眼睛里，明顯有了些亮光。 神君拿出那獸頸環，天戈立馬奪了去，等看清手里的東西，他臉上的笑一下斂去。 “神仙，你不會是把爺當成狗了吧？”天戈第一眼覺得這圈環古怪，第二眼覺得這東西難看。 神君道：“你若是戴上這圈環，便是有主的人了?！?/br> 天戈聽聞，立馬揪住神仙的衣襟，“爺不是畜牲?！?/br> 神君如往常一樣摸了摸他頭，道：“我的意思是，你若是戴上他，你便是我的狐貍了?！?/br> “什么意思？”天戈手上的力道一松，他看著神君，猶豫道：“你的意思，便是同意和爺雙修了？” 神君不語，天戈笑，“你這神仙，好好地說用身子當回禮不就得了，何必拐彎抹角送這么一個丑東西?！?/br> 宿梧搖了搖頭，心里泛起些微微苦澀。 神君沒有看天戈帶回來的那些奇珍奇寶，他讓天戈在這里等他回來，他去一個地方。 天戈以為這神仙臉皮薄，害起了羞，玩味的調笑幾句，卻沒看到神君微微攥緊的手。 狐貍看著手里黑色的圈環，同一些畜牲脖子上的東西相差無幾，雖對這東西不喜，但還是鬼使神差般的戴在了脖子上。 一瞬間，天戈神色驟然變的陰寒。 抬頭一看，便是烏云密布，天界神仙領著神將，站在上面，這番整齊，怕是早就準備好了。 天戈手上聚著妖力，想要將這脖子上的圈環折斷，結果卻是越來越緊。 他眸光森寒，這才發現神仙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心里怒氣直升，驀地變成巨狐將那地上六界找來的珍寶踩碎，仰頭嘶吼出聲。 他兇狠著眼，朝著天上的一群神仙怒吼出聲，脖子上的鐵環卻將他的妖力壓制了大半，巨大的狐貍在天上神仙的睥睨下，發了瘋般的往樹上撞。 天帝下了一個手令，數十神將飛下去，九尾妖狐，自此降住。 神君成了天界的一大功臣，他坐在宮殿，遣散仙娥，殿內是一片冷清。 好友南溪踏進殿內，宿梧看見他，微微一愣。 天帝…… 或者說，是下一任天帝。 “凈靈……” 宿梧瞳眸一縮，這神君，叫凈靈…… 竟與他一樣。 南溪將凈靈帶到一處仙池邊，池里有窸窣響聲，南溪伸手，只見一條巨大海龍飛出，圍在他的身邊。 凈靈笑道：“這兩條海龍，為何次次見你只逗弄一條，當初心軟兩條都養，該是一樣對待的好?！?/br> 南溪摸著那海龍的鱗片，道：“你也別強顏歡笑了，雖不知你和那狐貍發生了什么，但該殺則殺，傷心可以，可千萬別困在里面，出不來了?！?/br> 凈靈笑意斂去，他看著池里的另一條海龍，眼里有著些許茫然，久久不語。 那池里的海龍看了他一眼，眼里透著的冷漠和冰冷，卻是讓宿梧怔了許久。 魔尊…… 那天帝……不，南溪身邊那一條，便是地界五老手里的去骨鞭的原身了。 這時，凈靈突然道：“若狐貍有一點悲憫之心，也不至于走到今天這一步?！?/br> 南溪不語，對他來說，這妖物屠的生靈，早該讓他死上千百次了。 凈靈：“你可知天戈屠的是哪座城？” 宿梧看到，南溪皺了下眉。 他心里隱隱不安起來，同時宿梧也發現，他竟然離開了凈靈的身體。 站在南溪和凈靈的不遠處，他看清了凈靈那張與他有五分相似的容貌。 “你問這作何？”南溪問凈靈。 “天戈作惡多端，怕是這六界也沒有什么親近的人，我和他朝夕相處數十年，姑且算他最親近的人……” 南溪臉色微變，打斷他，“你是想去做守城神？替那妖物贖罪？” 凈靈沉默，算是默認。 南溪語氣驟冷：“荒唐！” 兩人氣氛僵持，南溪將海龍放回池里，生氣的拂袖離開。 三日后，天帝允了凈靈的請求。 等到斬首天戈的那一天，便是凈靈下凡之日。 東邊的預神與凈靈有幾分交情，曾有幾次對他欲言止。 最后他找上南溪，給他耳語了幾句，南溪臉色驟然變的凝重起來。 十日后，天戈妖力耗盡，便是行刑之時。 整個天界罕見的掀起了狂風浪雨，烏云密布，十分壓抑。 凈靈站在刑場外，沒有進去，只是從里面傳出的一聲聲凄厲嘶吼，讓他瞳孔輕顫了一下。 宿梧來到刑場，但他不能離凈靈太遠，因此只能遠遠的看著那巨大狐貍被赤紅的鐵鏈纏住四肢，掙扎嘶吼。 天雷從烏黑的云層擊下，狐貍仰頭凄聲吼叫，身上干凈銀白的皮毛早已被紅黑色的血浸濕，血rou模糊。 與記憶里那囂張桀驁的妖物截然不同…… 但盡管如此，那狐貍的眼神沒有絲毫痛苦和狼狽，反而更是狠厲冰冷。 這副模樣，神君站在刑場外，看不到。 宿梧低喃了聲狐貍，隨后身體便不受控制，離開了刑場。 想來應該是凈靈去了人界。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南溪也一起去了凡間。 “預神說，算出了你今日有災?！?/br> 凈靈一頓，低聲嗯了一聲。 “為何不問是何災？”南溪問。 “既然算出來了，問了又有何用？我不能改變，你也不能?！?/br> 南溪沉默，不在說話。 人界西邊的一座城，立在沙漠之中，卻是異常的繁華。 “狐貍屠的，便是這座城里的人類？” 南溪眼神閃躲一下。 宿梧心里漸漸冰寒。 凈靈變成一個凡人，尋問一個城里的商販。 他聲音發啞，道：“這里百姓安居，近年可有發生大災？” 商販見他問的話晦氣的很，沒好氣道：“你才發生大災?！?/br> 凈靈呼吸微微急促，又問：“那這里有沒有一只狐妖，殘害過這城里的百姓？” 商販狐疑的看著這奇怪的路人，皺眉道：“倒是有一只狐貍，不過我看不是妖怪，倒像是神仙。那通身的皮毛，嘖，還有貴族子弟眼饞，找了個捕妖人想捉了去，結果那神狐變大，一下把那貴族家的府邸踩碎。你說殘害人？我倒想那神狐把這欺壓人的狗官貴族一巴掌碾碎，只是那神仙拿了這府邸公子哥們珍藏的奇珍異寶，就飛走了?！?/br> 凈靈渾身冰冷，終是沒忍住，眼眶發紅起來。 南溪只見他雙目空然，下一刻，凈靈卻突然一笑笑：“那災，是我罪有應得?！?/br> “凈靈，你…” 凈靈平靜的說：“能讓你不放心的跟過來，那便是生死之災了?！?/br> 南溪皺眉。 過了半響，他才道：“倘若天戈真將你殺了，世上便再無凈靈，到那時，妖物只會更兇殘，卻無人能再將他馴服。因為被神欺騙過一次，就很難有第二次了?！?/br> 凈靈眼睫一動，他睜眼，看著南溪，眼里閃過一絲茫然，“什么意思……” “我鳳凰一族，有一術法?！蹦舷粗?，眸底滿是復雜，他低聲道：“便是養魂?！?/br> 南溪單膝著地，一手來到凈靈的天靈蓋上。 沒過一會，一縷近乎透明的魂氣便從他的身體里緩慢鉆出。 與此同時，凈靈的臉色越發蒼白，眸底也漸漸空洞。 南溪道：“若養魂一成，這世上，便會又有凈靈?！?/br> 他眼里閃過一絲什么，“若是不成，你便會永世不得超生，而我也會被反噬，陷入沉睡?！?/br> 話落，宿梧身體一頓，他看著南溪和凈靈，苦澀一笑。 原來，他和這神君，是這樣的淵源。 南溪只拿了凈靈一魂，失去這一魂，凈靈表面還和往常一樣，但若是仔細去看，便能發現其中的端倪。 凈靈的神志和眼神，不在清明。 南溪把魂氣攥在手里，起身。 他看著凈靈，眸底滿是復雜。 雷電擊過，風聲也越發的疾厲，南溪道了聲保重，便轉身離開。 宿梧看著滿目平靜的凈靈，最后魂魄飄進他的身體里，同他一樣，閉上眼睛。 許是過了一刻，宿梧便聽一聲竭力的嘶吼從天界傳來，里面夾雜著濃烈的殺意和煞氣。 眼前漸漸一片白茫，原來是凈靈睜開了眼，但因為魂魄不完整，身體有了缺陷，也變得遲鈍。 但仍是如此，宿梧也能看見天邊拉開一道猩紅的裂縫，滿目的紅色，混合著血雨腥風，像是天地崩裂。 一只巨大的銀狐嘶吼著從裂縫落在了地上，山地震蕩，凈靈只能模糊的看到那通身銀白的皮毛被黑紅色的血染盡。 巨大的狐貍渾身妖氣，猩紅著眼眸，許是痛苦不堪，又背負恨意，只能四處嘶吼亂撞。 他脖子上的圈環裂開一個縫，壓不住他的妖力，整個天地如同被狠狠地拉扯撕裂，血雨腥風，十分可怖。 凈靈心底抽痛一下，他站起身，身體遲鈍的向狐貍飛去。 宿梧心底一顫，這神君，被抽走一魂，又對天戈心生愧疚，竟神志開始混沌。 狐貍看見他，本就狂躁陰狠的眸子更加森寒，巨大的獸身嘶吼著向凈靈奔來。 山石被他強大的妖力震碎，凈靈卻仍向他走去，眼看狂躁的狐貍就要撞上凈靈，卻突然一聲痛苦低吼，朝著凈靈跌倒在地。 凈靈單膝跪地，探手撫上狐貍沾滿血的腦袋。 狐貍的眼睛一片猩紅，一半痛苦一半陰狠。 許是強行沖破束縛，身體遭到反噬，狐貍雖妖力四溢，但卻混亂不已。狐貍的獸身慢慢變小，被凈靈抱在懷里。 變小的狐貍渾身血漬，一下一下的顫抖，凈靈察覺到他身上的妖力逐漸消失，含著狂躁恨意的眼睛也變得極為痛苦。 “狐貍……” 凈靈用粗啞的聲音喚他。 “天戈……”他繼續啞聲道，意識到狐貍快要失去氣息，凈靈抱著他，眼里閃過一絲茫然，“對不起……” 宿梧看到，神君顫抖著將手伸向狐貍的脖子，等碰到那硬燙的頸環時，天戈低吼一聲，尖利的牙齒瞬間刺進凈靈的手。 凈靈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他碰上頸環的那處裂縫，半響，只聽崩裂一聲，那黑色頸環斷裂兩半，落在地上。 只一剎那，天上雷擊電閃，轟烈的巨響似是要將山川和草木震碎，腥風血雨，天地一片陰霾。 若是魂魄完整的凈靈，或許就不會這么做了。 如今他神智半失，早已模糊了天地道義。 狐貍怒吼一聲，獸身倏地變大，九條巨尾散出駭人的妖力。 凈靈嘴角溢出點血，眼眶赤紅。 這時，天界的人追來，他們站在云端上，圍在四周，比上次的天將要多上許多。 天戈似乎受到刺激，雙目猩紅，他看著凈靈，因為怒到癲狂，沒發現如今的凈靈眼神多了些呆滯。 “狐貍，你是不是要吃我了……” 凈靈起身，向天戈走去，他低聲道：“那你要記得我跟你說的，要將我吃的干凈，別三魂剩下七魄，若是到了鬼界，我可就要成惡鬼了……” 巨大的狐貍狂躁的朝著凈靈嘶吼，只一瞬間，便見一條狐尾將凈靈纏住，隨后狠狠往天上拋去。 凈靈魂魄瞬間被天戈的妖力打散一半，天界的人臉色一變，“不好，凈靈神君有危險！” 話落，雷鳴聲響徹天地，只見那巨大狐貍雙目陰狠，只一瞬間，便如利箭一般沖向凈靈，敏捷的在空中留下一道殘影。 尖利的牙齒咬住神仙，隨后毫不猶豫的刺穿那具身軀。 那一刻，狐貍的耳邊是神仙的聲音…… 抱歉，我騙了你…… 戾風如刀刃般冰冷鋒利，像是要將人的骨頭都刮破，天地被濃黑的烏云狠狠壓住，震耳的天雷似乎要將大地劈成兩半，壓抑又殘破。 宿梧睜眼，全身如凍住了般僵麻不已，他碰了碰自己的眼睛，才發現眼角還殘留著淚痕，是溫涼的觸感。 他看著自己的掌心，那里的殘魂早就消失不見，而在自己的心底，是從未有過的壓抑和難受。 原來是神君的記憶，強行融入了他的身體。 宿梧抬眼看了眼昏黃色的蒼穹，那里一片陰沉，戾風刮過，如刀割般難受。 他愣住，原來最后那一刻聽到的雷聲，竟不是記憶里的。 宿梧起身，卻看到一個帶血的身影從不遠處摔了來。 百鳥。 “大人……” 他聲音沙啞虛弱，臉色極為痛苦，宿梧臉色一變，立馬扶起他。 “妖王……妖王從冥?！映鰜砹恕?/br> 宿梧瞳孔一縮，他愣了好久，才道：“你們對他做了什么……” 百鳥一愣，宿梧看到他眼里的閃躲。 “天帝答應過我，不會斬殺狐貍，”宿梧松開百鳥，啞聲道：“狐貍生性兇殘，桀驁難馴，你們想殺他，談何容易。曾經那冥海煉出的法物困不住他，時隔千年，這冥海怕是早就降不了他?！?/br> “天帝若不殺他，天界的眾神也不會善罷甘休?！?/br> 宿梧聽聞，突然低聲笑了聲，“果然還和當年一樣嗎？” 百鳥眼里露出不解，“大人……” “就是不知，他會不會也要一口吃了我?！?/br> 百鳥臉色蒼白，他垂下眼，痛苦道：“我們都被妖王的妖力震傷，天帝本欲斬殺妖王，魔尊卻突然出現，天帝便只能先降服魔尊，正在與魔尊交手，如今這消息傳出 ，恐怕地界五老已經有所行動，到時又是一次天地大戰……” 宿梧看著昏黃沉暗的天邊，眸底復雜。 “我先替你療傷吧?！彼f完，便握住百鳥的手腕，將純澈渾厚的靈氣注到百鳥的體內。 “大人去和天帝說，去佛祖那里避上一段時日，妖王心思陰狠，睚眥必報，大人若被他捉了去，是不會放過你的?！闭f到后面，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里透著恐懼，聲音止不住的顫抖。 就在這時，百鳥突然攥住宿梧的衣袖，瞪大瞳孔。 宿梧一愣，他抬頭，陰冷的戾風撲面而來，臉頰被一片樹葉刮過，瞬間滲出絲絲血痕。 他立馬將百鳥扔了出去，對上那狂躁的妖氣，宿梧呼吸急促，手腳一片冰麻。 天戈染過鮮血的白衣在空中留下一道殘影，不過一瞬，宿梧胸口便被一道渾厚妖力打中。 他后退幾步，眼眶和嘴角溢出瘆人的血絲，發絲披散在肩上，有些狼狽。 宿梧抬眼，對上那森寒無比的眼睛，動了動唇，卻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如今，他不是鬼王，沒有蒼白無神的眼睛，也沒有陰沉寒冷的鬼氣，不需要裝的沒有心，也不需要裝的無情。 他是神仙，是狐貍最厭惡和討厭的神仙。 “妖王，”宿梧聲音又沙又啞，他道：“別來無恙?！?/br> “本座會讓你知道，算計本座的后果?！碧旄瓯潢幒穆曇羧缤瑦耗?，他看著宿梧，眸底是幾近瘋狂的恨意。 說完，天戈眸底一寒，可怖駭人的妖力從他掌心直逼宿梧。 宿梧不是鬼王，也不需要隱藏實力，便能與天戈糾纏幾招…… 然而他的反擊卻是更加激怒了天戈，他的臉上，是宿梧從未見過的森寒和冰冷。 在報復和恨意的交織下，天戈的招式殘忍狠戾，招招致命，宿梧余光看見百鳥已經不在，微微松了口氣，卻是沒看見天戈的招式與之前有所不同。 天戈唇角一揚，眸底是冰冷的笑，宿梧只感覺胸口一重，接著便聽到一聲疾厲的鞭聲呼嘯而來。 只一瞬間，宿梧整個上身便被鞭子纏住，鞭身所觸到皮膚如赤火燒灼，痛不欲生。 這種滋味宿梧不陌生，上一次地界敗戰后就已經嘗過這種滋味。 天戈手里拿的，是去骨鞭。 宿梧臉上痛苦不堪的表情像是取悅到了天戈，只見天戈手腕利落一轉，宿梧直接被甩到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