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拜倫蹙眉凝視了林少凜，半響才平靜道：“林，他不是趙小天?！?/br>
    聽到熟悉的名字，林少凜身邊的氣息驟然一滯，眼神瞬間變得冰冷，沉默的回視著拜倫。

    他聽到了？

    不，也許應該說，剛才他——到底在這站了多久，才會聽到了他的那聲趙小天？

    所以，為什么要站在這里看著他們？

    林少凜半響才答非所問道：“舅舅，有一句話叫非禮勿視，非禮勿聽?！?/br>
    拜倫不與置否，仍舊淡然的注視著林少凜，那仿佛能照進人心的眼神讓林少凜異常不悅。

    有種隱私被人窺探了的錯覺。

    他當然知道，趙天佑不是趙樂天。

    畢竟，趙樂天已經死了。

    在他一無所知的時間里，悄無聲息的死在了一場車禍里。

    那是他心底最慘烈的痛。

    也是最不愿意提及的禁忌。

    當然，趙小天并不是真的叫趙小天，而叫趙樂天。

    只是從小，他習慣了喊他小天。

    那是他心底里最可愛的小天使。

    林少凜永遠也忘不掉。

    他mama牽著他來到了伯父家的那天。

    那是一個略顯陰沉的天氣，烏云密布，狂風呼嘯，風雨欲來。

    一如他的心情。

    4歲的孩子，正因父母的食言而鬧著脾氣，氣鼓鼓的鼓著腮幫子扭過了頭不愿意搭理自己的mama。

    卻因為好奇而四處打量著這精致的溫室小花園，花香四溢，生機勃勃。

    絲毫不受外面天氣影響。

    他的mama見狀，雖覺可愛，卻也不敢當面笑他，怕小氣包等會真的氣跑了拉都拉不回來，只得溫柔哄著他：“寶貝乖，mama這就帶你去看個寶貝呀?！?/br>
    一聽寶貝兩字，小林少凜頓時滴溜溜的轉起了他那雙漂亮的碧綠眸子，眼神閃閃發亮，就連脾氣都消了不少。

    只是小孩子覺得丟臉拉不下面子，不肯輕易讓他mama覺得他好哄，就小大人似的板起了混血的小臉，仍做生氣狀的跟著他mama往前走。

    看得他mama心里直偷樂。

    穿過鵝卵石鋪造的羊腸小道，小林少凜難得有點焦躁起來，就跟等待拆禮物的小孩子一樣。

    所幸沒一會，他mama就把他帶到了花園的另一邊。

    那是由各種樹植構建而成的小玩具角，秋千滑梯躲貓貓房等，幾乎小孩子喜歡的室外玩具都濃縮成了一塊。

    讓小林少凜看到這布置的剎那就忍不住撇了撇嘴，玩具房他也有，甚至比這大比這豪華比這有趣，這就是他mama讓他看的寶貝？

    就在他失望的剎那，他mama的聲音便從前方適時傳了過來，“寶貝，過來跟黎伯母打個招呼?！?/br>
    小林少凜抬眼望去，在模擬燈的照耀下，女人的輪廓顯得格外的溫柔柔和，略顯蒼白的膚色卻不掩她風華絕代的美貌，異常漂亮。

    然而小林少凜注意到的卻是她懷里抱著的嬰兒，雙眼緊閉，還沒張開的五官顯得有點兒丑，還有點黑。

    他下意識的嘟囔了一句：“好丑哦?！?/br>
    卻立馬被他mama賞了個板栗，“寶貝，不可以說弟弟丑哦?！?/br>
    小林少凜雖然被敲了板栗，卻不以為然，他又沒說錯，就是丑嘛。

    然而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么小的孩子。小孩子的好奇仍舊讓他控制不住視線地往那嬰兒身上飄，下意識的湊到了被放置到了搖籃里的小孩子面前瞅啊瞅。

    逗的兩個大人直樂。

    “寶貝，你要看好小寶貝哦，mama們聊會天?！彼鹠ama叮囑道。

    然而此時的小林少凜的心思早就落在了那個閉眼沉睡的小嬰兒身上，只是心不在焉的回了他媽一聲嗯。

    然后一邊瞅著搖籃里的嬰兒不斷在心里嫌棄道：“真丑，居然還打泡泡，好傻?！?/br>
    一邊想著一邊卻忍不住伸出了蓮藕般的小手，伸向搖籃里的小人，捏了上去。

    剛入手，是嬰兒特有的潤滑觸感，軟乎乎的，滑滑的，跟果凍一樣惹人喜歡。

    小林少凜的眼神不自覺的就亮了起來，沒忍住不小心使了點力，卻不小心鬧醒了對方。

    正當小林少凜不知所措以為他要哭了時，卻驟然對上了一雙烏黑圓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望著他，伸出了rou嘟嘟的小手，抓住了捏在他臉上的爪子，咿呀的呵呵笑了起來。

    甚是可愛。

    就連周遭的狂風都似受到了兒童的天真笑語的安撫，逐漸趨于平靜。

    烏云亦漸漸退散，露出了晴空萬里，細碎的陽光從半遮掩的門縫下落下，驅散了陰暗的陰霾，照亮了人心。

    一如他此時的心情。

    電光火石間，小林少凜腦海中劃過了他mama的那聲句帶他去看個寶貝的話。

    幼小的心靈瞬間炸開了一朵朵漂亮的小花，一如周圍飄揚的花朵，心花怒放。

    原來，這才是mama讓他看的寶貝。

    是他的，寶貝。

    懵懂的稚兒，雖不知其感，卻已決定，他要保護好他的寶貝、他的弟弟。

    如此想的小林少凜，手指頑劣的戳了戳他的嬰兒肥小臉，不由再次嘟囔道：“真丑?！?/br>
    嘴角卻是怎么也掩蓋不住的燦爛笑意。

    混血的精致小臉全是孩子般的稚氣，漂亮的簡直像個小天使。

    讓不時望過來的兩個大人不由會心一笑，眼底是怎么也遮蓋不了的寵溺。

    這，便是他與趙小天的初遇。

    至那之后，小林少凜就沒少往趙家跑，甚至寒暑假還撒潑打滾的要在趙家住上那么一段時間。

    趙如曼無奈，沒少帶著他回娘家、也就是趙家小住。

    趙小天可以說是小林少凜看著長大的也不為過。

    然而在他八歲的那年，一切仿佛都變了。

    遍布笑語的趙家，突然變得沉默陰暗起來。以往英俊帥氣的伯父變得頹廢黯然，滿臉胡須。

    笑得溫柔嫻靜的伯母臉上卻再沒有了笑容。

    唯獨那個突然出現，跟伯母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卻打扮艷麗的姨媽笑得璀璨奪目，妖嬈魅惑。

    小林少凜雖覺怪異，卻也懂事的沒問，只是下意識的哄著他的寶貝弟弟到了越擴越大的花園玩具房玩耍，避開了那些紛擾，維持了暫時的平靜。

    然而平靜總將打破。

    就在不久的某日，平靜的后花園被喧囂所包圍。

    溫柔漂亮的伯母對他抱歉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卷發，柔聲道：“再見，小凜，謝謝你?！?/br>
    隨即抱起來在一旁玩玩具玩的起勁的小小天，走了出去。

    那個笑容很美，也很溫柔，卻帶了點說不出的落寞與堅決，讓以初懂人情世故的小林少凜察覺到了難以言喻的恐慌之感。

    小林少凜頓時追了出去，卻始終比不得大人的步伐，跌跌撞撞的跑進了別墅大廳門口，卻只依稀聽見了一句：“抱歉，孩子不是……我們……離……吧?！?/br>
    他慌張沖了進去，卻再也不見了伯母與小小天的身影，只余下了驟然變得陰沉恐怖的伯父與漂亮妖艷的姨媽。

    和茫然無措的他。

    他哭著拽著mama的衣袖要弟弟，卻只收到了一聲無聲的嘆息，和一個安撫性的擁抱。

    他的寶貝丟了，丟在了他尚且無能為力的懵懂年紀里。

    他哭，他鬧。

    卻得不到一絲回應。

    從此他學會了冷漠，學會了不再哀求，亦學會了只有擁有力量，才能擁有想要的一切。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長大。

    然而當他擁有了力量去尋找他的寶貝時，攤在他面前的卻是一份血腥模糊、戳人肺腑的車禍報告。

    一家三口，無一生還。

    他找到了他，卻也永遠失去了他。

    血紅的照片，刺痛了他的眼，痛徹心扉。

    他在最慘烈的沖擊下意識到了自己對趙小天的這份執著到底意味著什么，卻也至此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若不曾擁有，便不會覺得痛苦吧。

    只要不再付出，便不會受傷。

    從此，他學會了不再擁有，亦學會了交易，錢貨兩清。

    他與封炎亦如此，他做他的擋箭牌，他做他的sex對象，他們各取所需，合作愉快。

    他只對封炎一個要求，那就是在他們的‘交往’期間，不得亂搞。

    畢竟，他有潔癖。

    然而那時的他，卻怎么也想不到，潔癖如他，竟會有那么一天——重新愛上了一個人。

    甚至不惜設計陷害強要了他。

    那不過是滄海一粟的擦肩而過，幼菊的清香使他下意識回頭。

    卻見對方身著一身肅穆的黑色西服，身高腿長，頭發梳的一絲不茍。

    明明長了一副笑起來便格外英俊瀟灑的長相，此時卻布滿了讓人難以言喻的哀傷，眼神落寞的遙望著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

    明明周圍如此喧囂，他卻仿佛遺落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遺世獨立。

    如此持續了整整十秒鐘，這才彎下了腰身，在馬路邊上放下了手中的白菊花，隨即拖著厚重的步伐逐漸遠去。

    那是很平凡的一天，不是什么節假日，亦不是什么周末。

    然而對于林少凜來說，卻又不是那么平凡的一天。

    那是趙小天的忌日。

    這路口，亦是他與他親人生命的終結之地。

    也許他們都曾在這個地方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就在那道身影即將消失的剎那，林少凜下意識跟了上去。

    他不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亦不知自己為什么會想跟著對方。

    但他還是遵從了本心，像個變態似的尾隨了對方一路。

    與他一起坐在了前方不遠處的小咖啡館里，隔著距離，看他遙望著車水馬龍的路口，而他遙望著他，就這么靜坐了一個下午。

    直到夜幕的降臨，他轉身離去，這才如夢初醒的跟著離開了這哀悼之地。

    他以為，這不過是一次因緬懷造就的神經的錯亂。

    然他卻發現了不對。

    就這么一個不經意的擦肩而過，卻讓他再也無法忘卻了他的存在。

    他再次做了一點也不符合他性情的事。

    沒有忍住沖動，找人查了他。

    卻被對方那豐富多姿的夜生活給氣惱的整整大半宿沒睡。

    明知若是沾上了這種定不下性的浪蕩子，他的下場也許不比上次好上多少。

    明知不曾擁有，便不會受傷。

    然而時隔多年，他卻仍舊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再次愛上了一個人。

    他控制不住自己日漸變態的窺視欲，就這樣一邊默默的注視著他，卻也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越發了解他。

    姓趙名天佑，父母雙亡，是個孤兒。

    長相英俊帥氣，生性開朗，為人善良大方。但卻不死板，相反，還帶了點小人的圓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玩得開，卻知道什么該碰什么不該碰。

    甚討人喜歡。

    自己開了個咖啡館，卻甚少過去。平時跟朋友跑跑石板場，做點中介的買賣生意。

    雖談不上大富大貴，卻也算得上小康　，養活自己，足以。

    喜歡泡gay吧，是個純1。因器大活好而出名，想上他床的sao零可以繞著gay吧一圈，看似與誰都交好，卻誰也走不進他的內心。

    雖然有個固定炮友，卻只談性，不說愛。

    他給自己壘上了一堵高墻，把自己圍的嚴防死守，不給人留一絲幻想的余地。

    若想走進對方的內心，唯有破而后立。

    林少凜看著照片上熟悉的人，嫉妒使他扭曲。

    所以在一如往昔的家宴上，他漫不經心的提了一句：“最近林氏旗下的世娛分公司經營的不錯，成績斐然，二伯不如考慮一下把裘白調回林氏總公司如何？”

    世娛負責人，裘白。

    霎時間，歡歌笑語的家宴瞬間一靜。卻無人應答。

    林少凜卻不已為意，仿佛方才不過是順嘴一提。

    然沒過多久，他就聽到了裘白出國的消息。

    有人感受到了威脅，自然不會對對方放而任之……

    借刀殺人，排除異己，莫過于此。

    然而這并不能讓他擁有對方。

    所以他對心腹助理道：“我新買了套別墅需要裝修，我看緣軒裝飾就很不錯?！?/br>
    作為每日遞送調查資料的第一人，心腹助理秒懂了他的心思。

    設下了層層陷阱，只待‘有緣人’入網。

    是圈套，卻也是禮物。

    他想讓他親手裝飾他們未來的別墅，用他喜歡的風格。

    又因清楚他的原則——犯法的事不做、有人不碰。

    更是仿佛不經意的那般，對喜歡玩游戲的封炎提了那么一句：“你不是喜歡游戲？最近我林氏收購的幻想游戲還不錯，公司送了個內測號，要嗎？”

    封炎自然是欣然接受。

    最后又以出差的名義，搬進了他另一棟房子，以另一種方式，出現在了游戲之中，看著趙天佑的游戲昵稱發呆。

    ——樂天。

    他的昵稱。

    恍惚間，他仿佛聽見了小時候小樂天他那軟甜的叫聲一般：“哥哥～林哥哥～”

    卻又被現實中一聲又一聲的清爽歡快聲給喚醒：“嘿，兄弟，大哥～哥們啊～，你還打不打本啊，該進團了?！?/br>
    林少凜聽著對方那蕩漾的聲線，低眉瞥了一眼起了異樣的身下，冷淡的打下了個：“嗯?！弊?，以示回應。

    后來，他對他笑著說，大佬，你對我這么好，又是送秘籍，又是送時裝，又是送武器，你該不會是看上了我吧？

    望著那句輕飄飄的話，他頓時微瞇起了雙眸，如刀斧般精雕細琢出來的英俊混血容顏浮上了一抹勢在必得，幽幽笑了。

    一聲低不可聞的：“是啊?！被厥幵诹丝占诺姆块g里。

    他的雙手卻落在了鍵盤上，緩緩打出來一行字：？我喜歡女人。還有，說了多少次，趙小天，喊哥。

    他賤兮兮的又回了一句：是嗎？那真是可惜了，畢竟你弟我長得英俊瀟灑陽剛帥氣，懂事乖巧，可咸可甜，看上我，不虧呀，嘻嘻。

    林少凜勾唇一笑，希望到時候你還能如此自賣自夸。卻仍舊偽裝生氣的笑罵了一句：滾。

    再后來，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計劃在進行。

    他成功把人弄到了手。

    卻忘了，這世界，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能讓他這個禽獸看上的寶貝，又怎可能缺少了野獸們的覬覦？

    他懊惱于自己的失策，沒有藏好他的寶貝，亦沒擦干凈尾巴，給了對手攻擊他的把柄。

    雖日日受嫉妒焚燒，卻不得不接受現實，繼續朝著這條荊棘之路前行，披荊斬棘，期許著有朝一日，獨擁他入懷。

    而對此一無所知的拜倫，怎能如此輕易的踐踏他的傷口，讓他再次血流不止？

    他當然知道，趙天佑不是趙小天。他自幼便與4歲的趙小天分離，又在18歲時得知了對方的死亡，不知脾性，更無從得知對方長大后的樣貌，又何來的替身之說？

    他很清楚，他不是他。

    他們只是恰好都叫小天而已。

    他愛他，于他無關。

    所以對于拜倫的窺探，他無心于他刨心，終究只是不悅的皺起了眉梢，直視著對方沉聲道：“你想多了，舅、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