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療傷
書迷正在閱讀:【快穿】身有千千劫、父子道德底線(總攻)、花鳥戲、三天不打,上床揭瓦、天機變、【女/攻總/攻】別找了沒有劇情、下課后 [師生] [h]、小狗、遇見溫柔眼、【GB/人獸/偽父女】兔子爸爸又假孕了
席詔是在外地連夜趕回風波苑的,夜色是一尾抓不住的魚,轉瞬從呼嘯的風里溜走,月亮急促地潛入水里,等待重生。 他到的時候晨光熹微,天地中間映出一輪紅日,薄霧籠罩,浩瀚如云海蒸騰,美得盛大磅礴,他想起顧一闌的一張海報,顧一闌背對落日,他的身影拉長在黃沙上,光影割開時空,他踉蹌著搖搖欲墜。 啪—— 席詔下意識伸手,撈起,像打撈那個沉入水里的月亮。 看到一張死寂般的臉,漂亮的沒有一絲人氣。 杯子摔碎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大廳里一波三折,顧一闌恍惚著看著面前的人,喉頭哽住,不到幾秒,胃里翻天覆地,他顫抖著用力推開席詔,不受控地干嘔起來。 喝水,安撫,冷靜下來。 沉默,壓抑,鋪天怒火。 顧一闌想朝他的先生笑一笑,牽動嘴角,有些疼,沒有成功,只是紅了眼睛。 席詔伸出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上面血漬斑斑,紅腫撕裂。 “闌闌,把衣服脫了?!?/br> 一句從烈火里拿出來的話,覆上一層冰,不至于太灼人。 離開一個星期的時間,兩天前還在視頻,席詔頓住,是了,視頻只能看見臉,那天后顧一闌連手都沒露過。 他幾乎控制不住憤怒。 “先生,對不起?!?/br> 顧一闌聲音嘶啞,刀劈開美人魚的尾巴,他們第一次用雙腳行走時,應該也是這樣的聲音。 看見他那一身傷,席詔臉色難看得像要活剝了他的皮。又像有人在他心里劃了一刀,沒有傷口,沉悶地潰爛著。 席詔以為他跟顧一闌在變好,但事實卻是,顧一闌在變壞。 他乖巧的笑容下面,傷痕遍布。 “顧一闌,你乖過頭了?!?/br> 對不起。顧一闌只是道歉。 席詔檢查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像在拆卸一個報廢生銹的機器,肩膀,手臂,膝蓋,他的手握住一處,這架破舊的機器就發出低沉的哀鳴,僵硬又柔順地任他清洗,擦干,打磨,潤滑,修復。 似乎這樣,就可以煥然一新。 席詔取出掌心的玻璃渣,把酒精倒上去,顧一闌只是發抖,像感覺不到疼痛,他只覺得寒冷。 他往席詔懷里縮,席詔把他抱到床上,蓋上被子,顧一闌縮在淡藍色的錦被里,臉色蒼白,像一團縹緲的云,席詔看著,覺得他下一秒就要消失。 這讓他惶恐起來。 他對顧一闌說,又像是對自己說。 “有主人的狗,不是你這樣的?!?/br> 一身野性難馴,他卻舍不得打破,看他乖巧雌伏,看他狡黠討好,看他桀驁不遜,慣著他一步步跨過界限,走到他面前,甚至在他心里留下色彩。 可真的馴服他了嗎?用的是什么呢? 顧一闌像是沒聽明白,愣了愣,眨眼半天才把那句話消化下去,他顫抖起來,顧一闌的眼睛一向溫潤多情,裝著星河皓月,此時卻血絲蔓延,襯得異??刹?。 席詔皺眉,掀開他的被子,顧一闌的雙手緊拽著項圈,指節清晰透骨,脖子上青筋暴起,滿是凌亂又斑駁的痕跡。 “顧一闌!” 席詔沒想到,當著他的面,他也敢這樣做! 顧一闌仿佛被他的怒吼叫回神智,他慌亂松開手,從床上滾下來,縮在床柜旁,難以置信地望向席詔。 好像這一刻,他才確信,席詔回來了。 他笑,眼淚直直滴下來,洗干凈那些污穢,他眼里又只有一個席詔。 “先生,很抱歉,您可以懲罰我?!?/br> 這是他們的老規矩,一份殘忍的默契。 不允許說謊,但是可以拒絕說出真相。 那雙眼睛里的感情太濃郁,讓席詔本能地想感到絕望,他擯住呼吸,感到痛苦。 想了好久,才明白那是顧一闌的情緒,陳年累月,已經浸透了他的所有。 他曾經被這份絕望吸引,直到此刻,他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他艱難地吐字:“顧一闌,這個問題,我最后問你一次。你到底想要什么?” 說完,不等顧一闌開口,他又補充:“之前說的東西我都會給你,風波苑早就在你的名下,房子或者其他東西我也會給你?!?/br> 除去物質,他接著說: “我不會跟池麟兒訂婚,因為你,我不會跟任何人訂婚?!?/br> “所以,顧一闌,你想要什么?” 顧一闌跪起來,把流血的掌心放在地上,看了席詔一眼,虔誠地親吻席詔的鞋。 “想要先生開心?!?/br> 他的手放在席詔腳下,似乎回到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張讓他驚為天人的臉,周身不怒自威的氣勢,還有那只踩在他手上的腳,仿佛一座山,落在了他荒寂的心上,開了一朵妖艷的花。 吸食他的血rou,也裝點他的魂魄。 盡君今日歡,須作一生拼。 想要先生開心。 他說得那么真,那么乖。 識破他乖巧后的瘡疤,席詔對這句話感到無法言喻的憤怒,單方面他煩躁起來,滿臉陰鷙,猶如一只困獸,爪牙都露出來了,兇殘嗜血,沁了血的戾氣滿滿,卻生生被抑制住。 殘暴的獸性被鎖進籠子里,顧一闌是那把唯一的鑰匙。 盛怒之下,反而生出驚心動魄的冷靜,席詔抱起顧一闌,重新處理他手上的傷口,他推了工作,留出時間來處理顧一闌的事。 席詔思考他跟顧一闌的關系到底哪兒出了問題。 “你一直認為,我把你當成沈菁的替代品,顧一闌,你相信我,又不信我,是嗎? “你相信我會為你處理好所有的事情,所以不在意池麟兒的威脅,但你不相信我會對你產生感情?!?/br> 席詔沉著臉,戾氣橫生,他跟席飲鴆合作,就是為了擺脫池家的制衡,他想讓顧一闌沒有后顧之憂,但很顯然…… “闌闌,你從未想過,要跟我長久?!?/br> “說話!”席詔怒喝,眼神如刀,把人四肢釘穿,鮮血淋漓。 顧一闌輕輕搖頭,并不怕他,只是rou眼可見的疲倦和難過,他小聲說:“不是的,先生,不是這樣。一闌只是想,如果有一天……” 他說的很痛苦,像誰有什么東西撕扯著他,讓他的聲音遍布傷痕:“先生可以看在我乖,收留我?!?/br> 收留他那殘缺發抖的靈魂。 只有在您身邊,我才感知存在。 “對不起,先生,我不能告訴您?!?/br> 您永遠不知道,我曾經活得多么混亂骯臟,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是如此的愛你。哪怕世界倒行逆施,我被所有人拋棄,只要能再看您一眼,就是我余生的永恒。 他又開始發抖,他陷在一個透明的殼里,席詔進不去,只能看著他痛苦。 炙熱的呼吸吐出又收回,用了力,像死死嵌進心肺里,攪得嗓子眼都燒焦了,每個字都帶著血腥味。 “我慣的你。該我來受?!?/br> 席詔清晰地知道這種情緒叫后悔。他早該把所有的事情查清楚。 “去查顧一闌,重新查,如果看起來正常,就查喬朗、池麟兒、秦鐘,一個個給我查干凈!” 他對別人說話明顯冷酷凌冽,顧一闌貼在他胸口,仰起頭看他,懵懵懂懂,像一只無辜代宰的幼獸,安靜地等待著對他的懲處。 懲罰不是現在,一片落葉都承受不住的人,席詔無法對他殘忍,他把手覆在顧一闌的睫毛上,仿佛觸碰到他微弱的心跳。 “睡一覺,你太累了?!毕t柔聲。 他像一只傷痕累累的蝶,冒著折斷翅膀的風險在他手心里棲息,卻不安穩,沒幾分鐘就醒過來,好像要確認席詔的存在。 “我陪著你。闌闌,聽話?!毕t上床靠坐著,把人按在腿上,隨著他的呼吸撫摸著他后頸的小鹿。 他總是在受傷。 自己的,別人的,各種各樣的傷害,總是會落到他身上。 席詔附身,親他的頭發和臉頰,讓他睡得安穩一些,顧一闌下意識抓住他的手,席詔也沒抽開,反握住,避開他掌心和手腕上新鮮的傷口。 經年的傷堆積淤積,顧一闌像一棵不堪重負的枯樹,風霜雕刻,血跡斑駁,早給泡脹了,朽了,叫蟲給蛀得溝溝壑壑,一點風吹草動就掉渣。 睡一覺能修復多少,沒有人知道,席詔安排了人帶上儀器來一趟,他得知道,顧一闌的身體和精神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即使睡著了,還在時不時抽搐,眼底一圈烏青,閉著眼睛也流淚,像個扮可憐賣慘的水鬼,想靠皮相引得人同情憐憫,把三魂七魄喂給他,再給他一副新鮮的軀體。 “小可憐鬼?!毕t嘆了句。 他久居高位,肆意妄為慣了,很難設身處地去理解另一個人,對顧一闌也不知什么感情,養寵物太過,戀人也不像。 難得思考了半天,還把自己想堵了,便不去再想,擺弄一只貓似的擺弄顧一闌,親親他的手指,抹平他的眉心,過一會兒再低頭替他擦干凈眼淚。 顧一闌的噩夢主角輪番登場,他欠過的那些人心有靈犀來討債,一窩蜂往他夢里鉆,他精神撕裂成兩半兒,一半暈乎乎地在無望的過去里掙扎,另一半安靜地飄在黑暗中,冷眼旁觀。 已經麻木了??煽傇谄谂沃裁?,讓他不肯醒。 他mama是愛過他的,那個女人自小嬌生慣養,除了賭,有時間就用來打扮自己和兒子,顧一闌自小也算衣食無缺,被裝扮得精致漂亮,他現在還記得,那個虛胖的老男人扯他的褲子,說他以后肯定是個“少爺”。 后來,剛開始的幾年,顧眠楓的mama對他也不錯,會在他挨打的時候攔一攔,偷偷給他飯吃,他總是小心又愧疚地看那個女人,試圖從中找一點mama的影子,卻發現根本不像。 很多人,是怎樣欺騙自己,都代替不了的。 mama的頭發是褐色的大波浪,美艷嫵媚,那個女人有長長的頭發,又黑又直,沒有他mama好看,但是又溫柔又體貼,笑起來嘴角是下拉的,看起來有點苦。 可能是因為他的到來,攪得一個家天翻地覆,不得安寧。 顧眠楓恨他,恨到離家出走,結果遇人不淑,被騙財騙色,玩弄了一番后又被拋棄。 顧眠楓走后,那個女人也恨他,卻在那場大火里推開了他,以一種決絕的姿態了斷了他們上一代的所有恩怨,放過了他這個始作俑者。 ——幫我照顧小楓! ——你答應了,為什么沒有做到??! 哥,救我! 我們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了,哥,你救救我! 他們只要錢,你帶錢來,會沒事的…… “先生??!” 席詔擰眉,把驟然響起的電話掛斷。 這一聲“先生”叫得他五臟六腑都移了位,心肝脾肺一齊疼著,無法表露,只能沉默消受。 “不怕,接著睡,醫生還沒有來?!毕t摸到他額頭上的濕意,才發覺,就在剛剛,他起了一身冷汗,連脊骨都在細細地發抖。 顧一闌恍然回到人間,抓著席詔的手指用力絞緊,掌心又掙扎出細微的裂口。 很多事情遮掩不住,他仍希望席詔能晚一點知道,晚一點厭棄他。 電話鈴聲不依不饒地響起來,一聲急促過一聲,像催命的鬼,本能地讓人覺得不舒服。 席詔接起,席飲鴆的聲音又干又啞,像一把火燒盡了的碳,他說: ——小叔,算我求你,沈佑和池家狗急跳墻,帶走了菁菁,我信不過其他人…… 兩個地方,席飲鴆分身乏術,不想讓沈菁有一絲意外,于是放下姿態求昔日的情敵。 “先生……”顧一闌叫他。 席詔回頭,狹長的眼睛注視著顧一闌,看那雙溫柔的眼睛含著淚,沉默不語,又仿佛說盡了人間字句。 他一步步走回去,把顧一闌擁進懷里,用力地吻在他的唇上,舌頭粗暴撬開唇瓣,如同打開一只蚌殼,殘忍地取出珠子。 在每一個曇花一現的吻里,席詔無意間掠奪了顧一闌最珍貴的東西。 “等會有醫生來給你檢查身體,配合一點,乖乖等我回來?!?/br> 顧一闌抖了抖,他右手試圖拉住席詔,卻被左手按住,他拼命搖頭,被眼淚噎住,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也不能呼吸,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人離他越來越遠。 別走。 雖然很自私,但是可不可以,留下來陪陪我。 我療傷很快,一點點時間就夠了…… 你如果留下來,我就不走了…… 別走了,我賠你一個沈菁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