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雪也許要過很久才能化了。

    葉青霖替她上好傷藥，冰涼膏體敷在臉上很舒服，據說是最好的藥，涂了明天就能消腫。

    她被葉青霖照顧的很好。像個米蟲一樣躺在床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葉青霖沒收了她身上所有能劃傷自己的東西，只留下一個手機。

    “我想去外面?！彼o葉青霖發消息。

    “外面冷?！比~青霖很快回復。

    “我會多穿，會戴上口罩?！?/br>
    葉青霖隔了幾分鐘回復：“去吧。順便來長清公園一趟，到了告訴我?！?/br>
    在外面逛了一圈，簡尋來到公園，挑了個偏僻的地方摘下口罩。她被悶得喘不上氣，也不在乎腫脹的左臉暴露在外面。

    她給葉青霖發了條微信，不到十分鐘，葉青霖就趕到了。他身上的西裝還沒換下，也沒來得及穿厚衣裳。皮鞋一貫擦的很亮，上面沾了幾簇雪花。

    簡尋蹲在他面前，用袖子把雪輕輕拂下，正要站起來，卻被他按住頭頂，往下壓了壓。

    簡尋呼吸一滯，努力克制順勢跪下的欲望。這個動作給她一種被完全掌控的感覺，只要他一句話，簡尋就會把所有顧慮拋之腦后，跪在他面前舔去鞋面上的雪。

    葉青霖從她頭上捻起一片枯葉，“冬天了，為什么還有枯葉呢?！彼押唽だ饋?，好像剛才什么都沒有發生。雪已經被清掃一部分，簡尋專挑有雪的地方走，聽那些咯吱咯吱的響聲。

    “冬天的公園很沒意思?！彼f。

    簡尋點點頭，確實很無趣。她不喜歡雪，也許是家鄉在很北方的緣故。

    葉青霖接著說：“今天是大雪，公園里有堆雪人比賽，還有獎品?！?/br>
    “您要堆雪人嗎？”簡尋說。她從小到大只堆過幾次雪人，屬于年幼人的玩樂，她是很少有的。她一般在屋里學習，又或者跟mama一起做飯。

    葉青霖拉著她走到公園中心，那里很多人聚在一起玩鬧，原來晦暗的世界像被燙出幾個洞，透出幾線光來?！澳悴幌攵褑?？那就不堆了?！比~青霖說。

    “一切都以您為先?！焙唽ご鸬?。

    “不用勉強自己?！比~青霖松開她的手：“做點你想做的?！?/br>
    她想做的……？她想跪在葉青霖腳邊，想舔他的眼尾，想吻一吻他的唇。葉青霖眸光閃閃的看著她，倒叫她不好意思開口了。

    第一次有dom尊重她的想法，她一時不能適應——當利刃加身成為習慣，柔軟的對待反而成了一種傷害。

    她想自己有一點喜歡葉青霖。

    最終兩個人還是一起堆了個不算丑的雪人，她跟他一起把雪人的頭和身體拼在一起，并自發地找了兩根樹枝給它插上。這時葉青霖走過來，她有點兒希望他能從背后抱住她。

    不知道什么時候出了太陽，望著不遠處閃著光的雪，默默等待一個擁抱。

    她能聽見葉青霖的腳步聲。他靠的越來越近，最終在呼吸聲都清晰可聞的地方，伸出手從背后擁抱簡尋。

    不出意料，他們的雪人沒有獲獎。她沒出多少力，不覺得可惜。

    “難過嗎？”他問。

    “為什么難過？”簡尋反問。

    葉青霖微笑道：“雪人沒有獲獎，不是嗎。如果你說難過，我就給你點獎勵作為補償?！彼麌娏艘环N陽光下的樹木味道的香水，聞起來像依靠在一棵老樹下。

    簡尋一怔。她仰起頭，認真注視葉青霖，瞳孔里反射著他的倒影：“謝謝您，先生。我很想被您獎勵，但是不敢對您說謊。我很開心，今天很開心?！?/br>
    他一定是，在引誘她犯錯。

    “為了獎勵你的坦誠，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br>
    啊。她沒什么特別想要的東西，只是突然想到自己好像沒有吻過葉青霖：“那就賜我一個吻吧?！?/br>
    葉青霖仍然笑著，表示自己知道了，但是現在要回公司上班。他的背影逐漸消失，世界一下子空洞起來。

    她決定要表達一下自己的不滿。

    太陽漸漸落了。

    簡尋獨自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穿的再多也擋不住傍晚的寒風。她把帽子上的抽繩拉緊，遮住左臉上的傷，頓時覺得沒那么難捱。

    落日是緋紅色，點燃了天邊的云。她把自己放在不起眼的位置，免得破壞了這份美感。坐了一下午，腿有點麻。

    她被莫名的思念籠罩著。別人在思念的時候總想接吻擁抱，她只想被踩在腳底下。最好用更極端的手段，只有這樣她才知道自己的歸屬。

    她在等葉青霖的電話。等他發現她沒有聽話的回俱樂部，反而一個人在公園坐到傍晚，怒氣沖沖的把她抓回去。

    六點零五分，恰好是葉青霖出公司回到反叛的時間點。葉青霖的電話如期而至，開口就命令她回去。

    她接到電話難以言喻的開心起來：“主人，我在外面?！?/br>
    “我知道，趕緊給我滾回來?！蹦沁叺穆曇舻统燎見A雜著怒氣，像是她第一天見到的麒麟，動一下手指就能把她撕成碎片。

    她的暗喜逐漸擴大，快要變成一抹笑容掛在臉上：“可以來接我嗎，主人?！?/br>
    那邊發出短促的氣聲，應是想罵她但忍住了，惡狠狠的警告她在原地等著，不許掛電話。簡尋明白了這種快樂——作死的快樂。

    “斷腿的奴隸才不會自己走，你的腿是不想要了?！比~青霖冷著聲威脅她。她在腦子里想象自己被敲斷腿只能躺在葉青霖身邊，被他隨意使用的場景，竟然不由自主的加重呼吸：“打斷了，我再也不離開主人?！?/br>
    葉青霖不說話，許久才擠出來一句：“安靜點?！?/br>
    簡尋卻沒安靜下來，一個人影往她這邊走，距離她五米遠的時候被認出是鴻雁。

    她下意識的躲避，不知道為什么，她怕鴻雁。怕他身上寄存的那些記憶。他總能讓她回想起罪孽深重的自己，和不堪回首的往事。

    “鴻雁先生?！焙唽ふf。

    她沒有掛斷電話，這一聲真真切切的穿進了葉青霖耳朵里。他提了速，一腳油門踩下去差點撞到別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差點失了理智。

    “小尋?！兵櫻愀蛘泻?，熱絡的像是她樓下的鄰居。他坐在她身邊，簡尋就往另一邊躲了躲。

    有什么順著她的血液流轉全身，呼吸都困難。她盡量讓自己顯得若無其事，可惜天不遂人愿。

    “對不起，小尋?！彼狼?，看似真誠，實則沒有歉意。這好像是他把簡尋拉回來的手段，是一根鎖在她身上看不見的鎖鏈。

    “沒有什么對不起的?！焙唽ぐ衙弊臃畔聛?，拉開一截拉鏈，露出脖子：“這里已經戴過別人的項圈了?！?/br>
    “我沒有這個意思，小尋。我訂了家很好吃的餐廳，可以陪我吃晚飯嗎？”

    這些話原封不動的傳到葉青霖那頭，他恨不能給自己插上翅膀，立刻趕到簡尋身邊去。

    “我在等人?！焙唽ふf：“等我的……先生?！彼桃庥昧诉@兩個字，說是尊敬的人也可以，說是快結婚的男朋友也可以。她跟他保持著微妙的距離，把他放在一個固定的位置上，就像這兩個字一樣，忽近忽遠，忽然很相信，忽然又覺得心酸。

    “麒麟？”鴻雁自顧自猜測：“你的臉上還有傷，他對你好嗎？”

    “好。他說沒人能逼我做不情愿的事，我不愿意跟你一起吃飯，所以我不去?！彼站o了手機，看上去面色如常，實則出了一身冷汗。她在心里期盼葉青霖快點來，起碼在她死之前。

    再不來，我就要死了。

    “你不再是條乖狗了?！兵櫻惆l出危險的警告。

    簡尋若無其事的點頭，任由脆弱的脖頸露在他面前：“是的?！?/br>
    下一秒那雙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開始她還能握住手機，最后因缺氧而混沌起來，手機也落在地方，那里傳來奔跑聲，風聲，和嘶吼聲。

    “你再動她試試！”這一聲包含著憤怒，威脅，恐懼。

    他能夠因此預見不久的將來，簡尋毫不猶豫的離開他，用自殺，或者被人殺的方式。

    然后她對他笑，輕輕說來接我。

    來之不易的琉璃，隨時都會破碎。

    他的理智早就不見蹤影，甚至忘記自己是怎么沖過去把那個男人壓在身下，順著用領帶狠狠勒住的。

    簡尋咳的緩不過氣，跌落在雪上，慢慢就變成痛哭。終于能說話的時候，她頗為艱難的爬過去，扯住他的褲腳：“他快死了、咳、快死了??！”

    葉青霖的理智還是沒有回籠，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鴻雁快死了，但這不意味著他會停手。

    相反的，他越來越用力，身下的男人腿在空中胡亂蹬踹，手也不停揮舞。他想看簡尋一眼，好讓她繼續替他求情。然而葉青霖擋住了他的全部視線，他看不見簡尋。

    “你不知道別人的東西不可以碰嗎？”所有的殺意和怒火，都藏在這句平靜的問詢里。

    “他快死了，快松手，松手??！要坐牢，葉青霖，要坐牢的??！”她的哭嚎聲越來越大，爬過去握住葉青霖的手：“求你，他真的要死了……別這樣，不要為了我……”

    看見簡尋活生生出現在視線里的時候，他才冷靜下來，放開了領帶。

    鴻雁早已經昏過去，他站起身來拍拍手，毫不留情的說出審判：“死了也不可惜?！?/br>
    簡尋忽然委屈，把自己的帽子扣上，呵口氣暖暖手，拍拍身上的雪，才仰起頭問他：“我是一條乖狗嗎，主人?！?/br>
    葉青霖緊緊將她擁入懷里，安撫性地撫摸她的背，在她耳邊低聲說：“你是，你是最乖的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