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進入高三的第一次月考,蕭君和考到了年級第一,全校轟動。 一年前,她還是倒數第一,僅僅一年多,便有如神助地登到最高,這不能不令人咋舌驚嘆。 不獨屈虛懷,那些額外給蕭君和補助過的老師,眼看自己的付出有了最好的回報,更是欣慰異常。 她的事跡在教師辦公室間流傳,不到一周,全校老師都知道了,再通過老師對學生的傳播,不到兩周,全校學生,無論是初中部還是高中部,都認識了蕭君和。 她幾乎一下子便成了風云人物。 面對這樣的追捧,屈虛懷有些擔心她會在夸贊中迷失,但事實證明,實在是他多慮了。 往后的每一次大考,蕭君和都獨占鰲頭,當之無愧地穩坐第一的寶座。 不但如此,她每次都一騎絕塵,把第二名遠遠甩在后面,而且分越拉越高,形成斷崖式的一枝獨秀。 眾人由一開始的驚訝,漸漸演變成膜拜,最后變成理所當然地習慣。 整個高三,蕭君和都像一蹲神一樣,保持著不可超越不可撼動的第一神話。 一直到高考前一個月。 那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星期天 。由于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學生們自發形成周末也來教室自習的傳統。 當天晚上九點,屈虛懷在宿舍批改完作業,便想去教室巡視一下,必要時還可以為學生們解疑。 當他到了11班,教室里座無虛席,學生們都在埋頭苦學,可唯獨蕭君和的座位是空著的。 一詢問,周圍的同學都說整個晚上都不見她來。 難道是在公寓?不該呀!教室的學習氛圍比公寓好,她平常都是雷打不動地來教室,除非關燈了才回公寓! 屈虛懷想了想,編輯了條信息發過去,“怎么不來教室?” 沒有回應!他又發過去一條:“你在公寓嗎?” 還是半天都沒有回信!他干脆撥打了電話,電話能撥通,可響了許久都沒人接聽。 不會出什么事了吧?可晚上她還同他一起吃過飯呢! 屈虛懷心里著急起來,急忙趕往公寓。 公寓沒有開燈,他抹黑開了燈,卻見客廳一片狼藉。 沙發上,家具上,地板上,到處都灑滿了紙張碎片,但所有的物品都完好無損地擺在原位,不像是遭遇了盜賊。 屈虛懷走進去,拾起那些碎片查看,發現不是各科的課本,就是習題冊和試卷,還有工整的筆記。 這像是有人故意撕的!可誰撕的?君和嗎?她不會出什么事了吧? 屈虛懷慌亂地闖進書房和臥室,卻并沒有發現蕭君和的人影。當他正在客廳一籌莫展的時候,突然瞅見衛生間正往外滲出水來。 衛生間的門關著,里面卻黑乎乎的。 她在洗澡?可為什么不開燈?屈虛懷走過去,輕輕敲了敲門,“君和?你在里面嗎?” 沒有應答! “君和?” 還是沒有應答!屈虛懷又驚又慌,腦海里突然跳出無數懸疑恐怖的畫面來,少女在廁所里被jian殺的,少女在廁所里割腕的,少女在廁所里上吊的,少女在廁所里被淹死的...... 來不及再思考,他猛地撞開門。 蕭君和穿著衣服,雙眼緊閉,正躺在盛滿了水的浴缸里。 她的整個身體,連同腦袋,全都浸在了水里,那樣子,就好像被淹死了一樣! 屈虛懷心膽具顫,他驚呼一聲,整個人跌倒在浴缸邊,抖著手將蕭君和的腦袋托出水來。 幾乎是同時,在他托起蕭君和腦袋時,蕭君和睜開眼來。 兩人面面相覷,屈虛懷頓了一下,又哭又笑,“怎么沒出聲???” 蕭君和脫力地坐在浴缸邊,見他狼狽不堪地跪坐在地上,衣衫盡濕,有些詫異,“老師,你......” 一想起破門而入的剎那,她死去的那種恐懼和心悸彷佛又填滿了心胸,屈虛懷顧不上自己,只道:“為什么不回信息呢?老師還以為你出什么事了!” “......我憋在水里,沒聽到......” “怎么回事?客廳的紙,還有你......”她的衣服濕漉漉的,全都緊貼著身體,優美的線條被若隱若現地勾勒出來,屈虛懷不小心掃了一眼,即刻像燙到般別開臉,站起身往外走去,“你先換身干衣服吧,小心感冒了!” 到了客廳,屈虛懷有意將所有的門窗都打開。 剛開始讓她住這,原是顧憐她無處可去。他本沒有什么想法,從沒想過要避嫌,可現下的情況,萬一別有用心的人咬舌根,他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了! 蕭君和換好衣服,沉默地坐到沙發另一端。 屈虛懷見她頭發還滴著水,嘆了口氣,起身到陽臺拿來毛巾,自然而然地替她搓起頭發。 搓了沒幾下,像是意識到了不該是這樣,他僵了一下,將毛巾遞給她,“你......你自己來吧!” 蕭君和一語不發,搓了沒幾下便不動了,整個人呆呆地垂著腦袋,頭發也全都披散下來。 “怎么了?地上這些,是你撕的?” 蕭君和點了點頭。 “為什么?”看樣子,她是把能撕的都撕了,可高考還沒過去呢,要撕也得高考后??! 蕭君和沒啃聲,只一團死氣地沉默著,目光中又回歸了以前的那種厭世與頹唐。 好久沒看她露出這種狀態了!屈虛懷心里掠過不好的預感,輕緩而溫柔道:“可以跟老師說說發生什么了嗎?” 良久,蕭君和像是痛苦,又像是憎恨,惶惑道:“老師,我學不下去!我怎么都學不下去!” 原來是因為這個!屈虛懷安撫道:“學不下去是常有的事,有時學不下呢,也不要太逼自己,學不下就去放松一下,等狀態調整好了再......” “不!不!”蕭君和打斷他,無助道:“老師,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背書、記筆記、做題,可我還是做不出那道數學題!我解了它一周,我不知道跟它死磕有什么意義!連自己想上的大學都確保不了,我甚至不知道這么努力有什么意義!” 一想到掌控不了任何事!她突然就像瘋了一樣地撕那些書,還越撕越痛快......她剛剛準備洗澡時,甚至想溺死自己! 屈虛懷看她這樣,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心疼。 他只看到了她可喜的神速進步,只看到她不可撼動的第一,卻從來不知學習于她原來也這么痛苦! 他真想說學不下去就不學了,不高考也不是不可以!他只想她快樂一些! 可現如今的社會,不參加高考,她往后的路只會更艱難!而且,距高考只剩一個月了,只有一個月!這個時候放棄,那就是功虧一簣! 他伸手想摸摸她的腦袋,半路又停住了,只溫柔道:“君和,再堅持一下就好了,以你的成績,你可以上任何一所好學校的!” “不!”蕭君和像是飽受折磨,癲狂又壓抑,“我的模擬考成績,有時能上清北大學,有時又不能上,不確定的!” “清北大學?”屈虛懷很是訝異,沒想到她的眼光這么高!難不成,她一開始就沖著清北大學去的? “你為什么一定要上清北大學呢?” 為什么一定要清北大學不可?蕭君和脆弱地苦笑起來,因為杜允是清北大學的博士??! 他們能輕易做到的事,她卻怎么都做不到!難道她真的只配生活在陰溝里嗎? 屈虛懷等不到回答,只能安慰道:“你不是說有時能上嗎?那就是有可能??!再不行,老師看看能不能再幫你提一提分?!放心吧,你考上的概率還是很大的!” “其實,你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緊了!要不,明天你先放松一下?老師幫你請一天假?” “......”良久,蕭君和才灰敗著臉點了點頭。 禍不單行,伴隨著糟糕的精神狀態接踵而至的,是前所未有的重感冒。 屈虛懷鞍前馬后,幾乎是衣不解帶地照顧著她,為此還請了一周的假。 發燒使她渾身guntang,蕭君和躺在床上,咳得死去活來,最后,連校長都驚動了。 小小的臥房擠滿了人,有單純只是來看望她的老師,也有陪校長一同來的其他領導,他們對她噓寒問暖,關懷備至,仿佛她就是個國寶! 在蕭君和病了一周后,這天深夜,屈虛懷起來上洗手間時,竟發覺對面公寓亮著燈。 晚上他明明看著她入睡后才回來的呀?!難道她也起來上洗手間? 屈虛懷揣著疑問,解了個手,當他回到客廳時,對面的燈還是亮著。 他還等了十五分鐘,可那燈就是不滅! 怎么回事?難道是出什么事了嗎?屈虛懷拿起手機,想給她打個電話,可放心不下,他干脆拿上公寓的鑰匙過去了。 打開門,只見蕭君和躺在床上,手里卻拿著物理習題冊,另一只手握著筆,雙眼閉著,眉卻擰成了一個“川”字,好像是在思考問題。 她......是在學習?都病成這樣子還不好好休息,還學什么!屈虛懷有些生氣道:“君和?” 蕭君和驚訝地睜開眼,看到他,忙將習題冊和筆往被子里藏。 “別塞了!我都看到了!”屈虛懷走過去,奪了她的紙筆,難受道:“你就這么不愛護你的身體嗎?老師的囑咐你全當耳旁風?” 蕭君和一時無言以對,她躺倒在床,深深嘆了口氣,閉著眼萎靡道:“老師,怎么辦?我現在,一學就煩!我好像......厭惡學習了!” “......”屈虛懷也沒想到她還沒恢復過來,只能道:“病著時,身體不允許,不喜歡學習很正常。你就該好好休息,等恢復了,再學也不遲!” 蕭君和雙眸無光地盯著天花板,喃喃道:“我等不了!我怕自己再也恢復不到昂揚的狀態!我必須保持學習的熱情!” “君和,你聽我說......”屈虛懷還沒說完,蕭君和便打斷了他,平靜卻悲傷道:“老師,你知道校長他們為什么來看我嗎?” 屈虛懷默然,他自然知道。如果不出意外,她會是學校歷史上考得最好的學生!這樣的學生,誰不珍視?! “他們來看我,是因為我成績夠好!想想,如果我只是普通學生,如果我還是以前那樣,我病了,他們會來嗎?不會!一個都不會來!” 這世界那么多人,可卻沒有一個是不因附屬價值愛護她的人!父母、兄弟姐妹、朋友......那個愛她本人的人在哪呢?! “君和!”屈虛懷踱到床邊,鄭重其事道:“不管你最后考得好不好,老師都會永遠支持你!不管你將來如何,如果你愿意,老師會是你最忠實的朋友!” 病中的人,心里往往都是很脆弱的。蕭君和看著他,淚水慢慢滲出來。 他的確一開始就很關愛她,即使這種愛護,散布于所有的學生,并不專屬于她一人???.....她這無望的人生,能遇到這樣一個老師,已經足夠幸運了不是嗎?! 屈虛懷替她掖好被子,溫柔笑道:“好好休息!先把身體養好,其余的一切,以后再說,好嗎?” “嗯!”蕭君和點點頭。那樣的笑容,宛如一針鎮定劑,將她惶惑無依的感覺全數驅除。 前后整整調養了兩周,她的身體才完全好起來。 再回到班里時,課桌里放著重新粘好的工具書。之前她撕掉的,竟全都被粘了起來! 除了屈虛懷,還會有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