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神袛終究帶有了些人間煙火氣
七點的皖市車水馬龍,川流不息。數不清的星在墨布上裝點著,正如繁忙而麻木的人們機械地閃動著。 沈言鶴站在許久未歸的家門前,猶豫了一秒后轉動鑰匙進入。 他不常住在此地,而常居住在另一戶住宅,那里離公司近,來去方便,更關鍵的是。 那里沒有他名義上的妻子——江潮。 他推門走了進去,燈光亮堂,暖色調的氛圍無端減少了原先的冷意。廚房里傳來油煙機的響聲,沈言鶴轉頭望去,只見江潮端著碎花盤子出來。 見到他,她眼里好似亮了一下,又好似只是燈光的反射,讓他有些捉摸不透。 “晚上好,先生?!?/br> “嗯?!?/br> 結婚一年來,他們之間的對話大多諸如此類,平淡且陌生的話語,阻隔在兩個毫無感情的夫妻間,成為了例行公事般的每日詢問。 沈言鶴對此并沒有什么想法,于他而言,這只是一筆簡單的交易,沈潮只是這場毋庸置疑交易中的一個籌碼。他不需要額外的不必要的情感,她也是。 然而他看到對面手里明艷艷的碎花盤時,還是不由自主地呆愣住了片刻。他可不記得他有過這樣的盤子。 是誰買的,答案不言而喻。 沈言鶴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頭,倒是沒想到她能扮演得這么細致謹慎,連個盤子也不放過。 他轉了轉目光看向她,眼里略帶了些許嘲意。 江潮明顯是特意打扮過的,一頭秀發半扎起,額前垂落些許,身穿一條黑色的連衣裙,裙擺像荷花一般展開,腰間還特地用了珍珠腰飾,來勾勒出自己的身材。 高鼻梁,桃花眼,一顰一笑之間,端的是無限風情。 唯一可惜的是場合不適,便生出了些不合時宜的諷刺。 就好比在路邊攤販上端出的街頭牛排,總是那樣的格格不入,卻又渴望融入平民百姓,成為家常便飯。 待到飯菜上齊,江潮偏了偏頭盯著他,男人站在燈光下,身姿挺拔,就連在家中,西裝紐扣也是整齊地扣到最上面一顆。 啊…不對,或許這對他而言根本不全是家。 思此,她不由得有些黯然。 今日得知男人要回來吃飯的消息,她欣喜不已。從下午開始便一直琢磨要穿哪件衣服才合適,換來換去,即便鋪滿了整個床鋪的衣裳,也無從下手。倒是瞧著天色漸晚,驀地反應過來時間流逝已久,只得匆匆換上一件來應對炒菜風波。 沈潮小聲地嘆了口氣,不自覺地便對對方身上從剛見面的那一刻便有些沉肅的氣壓找好了理由——是她過于呆愣,不夠聰明。 要是她能再聰明一點就好了,或許這樣,他就會喜歡上她了。 就如之前的千萬次一般,懊惱劃過了沈潮的心頭。 一年前,她與沈言鶴結了婚。 那時她家族集團正面臨著破產的風險,她所謂的父親,便將希望的目光投放到沈大公子身上——據業內人士得知,沈言鶴正承受著來自身患絕癥的奶奶的囑托。 “希望能在臨死前見到孫子結婚” 于是兩人便在這樣的情勢下,干凈利落地進行了一場交易。而作為籌碼的她,便被這樣地送到了男人身邊。 但男人不知的是,她是自愿來的。 江潮又再次偷瞄了沈言鶴一眼,男人將西裝外套脫掉,徒留下一件黑色襯衫,手腕處袖口疊起,如玉般溫潤的皮膚在燈光下更顯迷人。他吃飯總是不急不緩,背挺得直,如竹子般清正雅致,難以折服。 她很快地垂下眼簾,唯恐心中的情意無法扼制,不自主地泄露。 江潮花費了一年的時間,始終難以撼動這棵無情的大樹。她不怪沈言鶴冷心冷意,只怪自己不夠聰明,如蜉蝣般弱小,做不到讓沈言鶴為她動心。但她只是個普通人,仍舊會感覺到疲憊、無助和悲傷。她仰望了這個人太久太久。 他原本只是鏡中月水中花,讓她愛慕的同時也深刻地感知到他們之間的差距。誰知后來,這個男人被上天恩賜給了她,讓她奇跡般地得以站在她的身邊。 自此,內心的欲望便如雨后的春筍,破土且一發不可收拾。她開始渴望去觸碰他,撫摸他,走進他的心底,讓他為她折腰。 然而,或許她本該料到的。神袛終究是神袛,天生薄情。她的一切努力,都宛若投入死水中,掀不起半分波瀾,大夢一場空。 這頓飯吃得格外寂靜。 沈言鶴只能感覺到對面人時不時投來的視線,但每次停留的又是那樣短,就好像什么小動物,明明很好奇,卻偏偏要克制地張望,小心翼翼地查看。自以為安全,殊不知這樣才最能引起野獸的施虐欲。 ——幸好,他不做那樣的野獸。 思緒回落,沈言鶴抽了張手邊的餐巾紙,慢條斯理地擦拭干凈,隨后扔進了桌旁的垃圾桶,并重新戴上了金絲邊框眼鏡。做完這一切后,他站起身來,笑了笑,對江潮說。 “辛苦你了,今天做的飯很好吃?!?/br> 語罷,向書房走去。 他本應像之前的每次一般,徑直進入,不帶額外的不必要感情。但或許是因為燈光有些朦朧,向來冷硬的他也不禁被絆住了腳步。 在書房門前,他最終還是轉頭望去,卻猛地撞進一雙不加掩飾的,純粹的,干凈的,充滿了愛意的眼眸里。他難得地有些恍惚,分不清到底今夕是何夕,置身之地又是何處。 “早點休息,晚安?!?/br> 神袛最終還是帶有了些人間煙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