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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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中午,明月樓外的棧橋上。 “是嗎?將軍小時候還會下河捉泥鰍呢?” 秦月瑩坐在大大的遮陽傘下頭,同身旁一位兩鬢斑白的老伯說話。 她手里捧了把瓜子,躺在搖椅上咯咯的輕笑,只是目光幽深的望著湖水,看上去并非真的快樂。 將軍府的大管家福伯坐在她身旁的小竹凳上,這時也露出感慨又憂傷的神情。 “長公主,多謝您今日肯與老朽聊一聊這些,”眼見長公主身邊的大女官出現在棧橋盡頭,福伯自覺話已說到尾聲,于是站起身來十分恭敬的行禮,“有些事情,若不是長公主問起來,老朽都快忘了?!?/br> 這位福伯是看著鳳將軍從小長大的,后者發跡后,將他從鄉下接到京城里來管家并養老——這在將軍府也不是什么秘密。 秦月瑩亦回以一個淡淡的笑容:“是本宮該謝謝你才是,否則將軍小時候的這些事情,本宮還能上哪兒知道呢?” “你倒是個忠心的……去吧,且去忙吧?!?/br> 得了長公主放人的許肯,福伯搖搖晃晃站穩了身,拖著有些跛的右腿離開了。 暖風吹拂,碧水晃蕩,棧橋中心的人兒安靜躺著,也不知看向何處,畫面似乎就此定格。 儀蘭帶著兩個婢女緩緩而入,正巧與福伯在棧橋上擦肩而過。 她憶起長公主與福伯談話間的淡淡笑容,有些悵然,又順著秦月瑩的視線看過去——桂月湖不知從哪兒飛來兩只野鴨子,此刻正在不遠處的蘆葦叢下嬉戲,交頸依磨,好不親密。 儀蘭心里頭便更悵然了。 長公主定是憶起將軍還在時的種種,又陷入福伯講與她的片片回憶之中,心神俱愴,難以自拔。 這可人兒,一生不知受了多少苦,讓她如何能不心疼? 儀蘭蹙著眉頭走近,許是怕打攪了躺椅上的人兒,腳步都放得很輕很輕。 這時,她瞧見秦月瑩咽咽口水,轉過頭來。 “怎么了?” 儀蘭無語了一瞬。 不過她到底是御前行走多年的女官,很快便收拾好了神態,面色沉靜的端起身后婢女遞來的藥碗。 “長公主,時辰到了,用藥吧?!?/br> 漆黑濃郁的藥汁一端在手里,她的面上又染上愁容。 長公主的身體并不好。 隨著年歲漸長,她身上的暈眩之癥便漸漸加深,太醫請了無數回,開的也只不過是這些安神的方子。 據太醫說,這片刻的暈眩,其實對身體并無什么損傷,只不過需要常常有人看護,以防在什么危險的地方就這么暈過去,反而遭了更大的不測。 這也是長公主將明月樓許多人撤走之后,儀蘭常常憂心的原因。 秦月瑩坐起來,接過藥碗,又拿著勺子隨意攪攪。 “儀蘭姑姑,你有心事?” 她抬眸看向過去。 兩個小婢女正躲在師父后面,一左一右的探著腦袋打量她,古靈精怪的模樣就像兩只小鳥。 是以秦月瑩的心情好了不少。 儀蘭一臉憂思的道:“長公主,奴婢知道您這個時候喜清靜,可這樓里如今都沒有什么人了,若您在里頭有什么頭疼腦熱的,不能及時傳達給我等,這可……” “好了好了,”秦月瑩打斷她的話,將那藥汁一口飲下,“本宮最近覺得好多了?!?/br> “長公主,您就……”不要自欺欺人了。 “是真的好多了?!鼻卦卢摽蓱z巴巴的蹙起眉。 其實她也不懂這里頭的原因——大概是有男人給她采補,所以總覺得身上輕盈了些。 她的駙馬還有這些功用呢? 真不錯。 可這話她也不便給儀蘭詳細解釋。 于是在后者還欲說些什么的時候,秦月瑩先一步不耐的揮揮手。 “下去下去,別打擾本宮看鴛鴦?!?/br> 儀蘭憂思更重了。 “長公主,那是野鴨子?!?/br> 秦月瑩無語了一瞬。 她看著儀蘭身后那兩只小鳥通紅的臉,總覺得她們是一副要憋壞了的樣子。 氣氛僵持不下的時候,棧橋外頭又跑過來一個傳話的婢女。 尋常的瑣碎事件是傳不到秦月瑩這里的。不過如今儀蘭正想往她身邊加人,這事兒來的正是時候,也算是解救了她。 秦月瑩又軟踏踏的躺回椅上,看著儀蘭與那個傳話的小婢女耳語許久。 這事情一定是有些棘手。她們說了有一陣,而秦月瑩也看見儀蘭的神色也變了幾變。 最后,儀蘭微微鎮定下來,讓跟來的那三個婢女先行離開了。 秦月瑩一看她這模樣就有了數。 “可是四兒的事?” 儀蘭點頭:“徐氏又找上門了?!?/br> 這個徐氏,正是四兒親生的娘,常來打打秋風。 往日住在公主府的時候,儀蘭也沒少打發這個徐氏。該怎樣處理,她早就爛熟于心。 不過今日,秦月瑩卻道:“你讓四兒自個兒應付去吧。她也大了,心里有主意了,你也該學會體面的放手?!?/br> 儀蘭點點頭——其實長公主吩咐什么,她從來不曾搖頭。 可她反應過來,旋即苦笑——長公主這說法,就如同她才是四兒的娘。 但仿佛也沒什么不對的。 四兒是儀蘭兩年前在京郊辦事時撿來的。那時候她十四歲,奄奄一息,儀蘭見她出身可憐,背景簡單,便救活了,收入公主府。 公主府里這樣出身的丫頭還有許多,儀蘭一開始對四兒便如對她們??伤膬簩W東西快,人也乖巧,很快就從一眾丫鬟里頭脫穎而出,偶爾能上長公主的身前伺候。 四兒開始為公主府拋頭露面之后,過沒多久就被她住在京郊的娘從包打聽那兒花錢探明白了。自此,這徐氏就算是賴上了公主府,常常上門“坐一坐”來。 其實這點銀子,已經開始學著經手賬目的四兒不放在眼里,儀蘭也不放在眼里,長公主更不可能放在眼里了。 可儀蘭擔憂的是,長公主這次讓四兒自個兒去應付。 這不是讓她生生揭開自己那塊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