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霸丨第十六章 風云雪雨
他的姿態閑適,喝空了的瓶子被捏緊玩弄,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那手極漂亮,嶙峋腕骨,舒展時手指長而白,但并非纖細柔軟,骨節分明中透著屬于男性的清朗意味。男人的眼神在那手上停留,能看到寬松衣袖下半隱半露的蒼白皮膚上還留著淡淡的紅印。 ——為什么不離開?明明有離開的能力。 但這個問題最終并未被問出口,一是剛剛陳郁的回答,‘想與不想,有什么差別呢’,他在心里思索這話,沒能明白其中的微妙含義,卻能從表情中明確接收到了對方傳達的態度——‘別煩我’。另外,則是因為男人本身也不是一個多嘴多舌的人。 倒是陳郁想到系統透露過的,這人是二周目記憶被消抹之前的自己吸收進來的人…‘有幫助?’ 聯想到剛剛男人的所作所為,他不由對其打量探究——難道自己之前,是做著讓這人把阮父悄無聲息偷出來的打算嗎? 但那難度可不像今天這么兒戲啊。 沉思著,被捏玩的瓶子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男人默不作聲地從后面翻出便攜醫藥箱,找到消毒棉和繃帶備在一旁,彎腰要握住陳郁的腳踝。 指尖剛剛觸碰到皮膚,就被冷不防被碰的陳郁躲過,反射性的踹中了男人的手腕。 被踹中的人表情都沒變,只是平靜的收回了手。陳郁很確信自己在不受控情況下的力道,被碰到的時候他正在神游,踹出去至少用了七八分力。但對方不知是太能忍,還是真的覺得那一踹不痛不癢,總之是一點端倪沒露。 “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蹦腥藛÷暤?,斷句奇怪。 “…”既然思緒已經被打斷,陳郁也無意再想。無所謂的調整了下坐姿,直接抬腳擱在男人腿上。只見那腳白皙勻稱極了,卻并不顯陰柔,腳背上隱隱浮著幾條青筋,顯得又脆又透。 這姿態十分微妙,若再往前擱置一點——但凡換個人,都無法不為之浮想聯翩。 可這男人無動于衷——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如此,他只是拿起消毒棉,與用透著兇氣的冷硬外表極為不符的認真細致,先是輕輕掃去了沾染著的塵礫,又用了塊新的,一點點把滲出的血跡拭干凈,最后才直接對傷處消毒,動作干脆利落。 正要拿繃帶,青年卻作勢要收回——男人下意識的攥住他的腳腕——陳郁的小腿修長有力,妙的是線條收勢流暢卻精細,以至于如今被輕巧的攥在男人掌中。 骨骼細巧堅硬。 “放開?!标愑舨淮笙矚g這樣的感受,有些煩躁道。 不知對方有沒有意識到自己動作的突兀,竟沒有立即松開。 寬大的掌心很干燥,可另一人的體溫讓感官體驗鮮明,熱意像要透過肌理、順著什么滲透進來,侵略性在無言中自顧彰顯,讓陳郁生出些不適。 他冷了眉眼,讓人不由生出被雨雪侵襲的致幻錯覺,寬敞的車內空間在凝滯中顯出了些許逼仄。用了些力掙動,這次沒被阻攔。 男人看著他把腳收回,才垂下眼,收拾染著血漬和塵污的消毒棉。 一路再無話。 他以為陳郁不會再開口的時候,卻聽到對方突然道:“停車?!?/br> 司機聞言,從后視鏡里看向男人。 抬眼對上了司機的眼神,漠然,生冷。男人的面孔線條硬朗,卻因怪異的木訥與天然的兇性交雜的矛盾氣質,不敢讓人與之久視。司機受驚一般,倉皇收回視線專心駕駛,權當自己耳聾,無事發生,沒有聽到那句話。 青年微微前傾,一字一頓道:“我說了,停車?!?/br> 開車的人如坐針氈,覺得自己冷汗都要下來了。那種并不正面交鋒、卻切實存在的抗衡有如實質,讓他真切直觀地感受到了壓迫感。頭皮有些發麻,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在車里。 還好有人開口,救他于水火。 “還沒有,到地方?!币琅f是怪異的斷句,半死不活的語氣。 陳郁維持著姿勢不動,瞟了一眼男人,“我以為你是我的人?!?/br> 他沒有反駁,算是默認,繼而道?!拔掖饝怂??!?/br> “什么?”陳郁稍微有點懵,難道牽回來的狼還沒養熟就已經異主了? “我答應了她,把你帶回去?!睕]養熟的狼耐心解釋。 “…”他難得感受到了一點火氣,于是把剛才那句被默認的試探用陳述語氣重復了一遍?!暗?,你是我的人?!?/br> 聞言,男人的表情絲毫沒有變化?!翱晌?,答應了她?!?/br> ——算了。 僵持片刻,陳郁用力靠回了座背。因這個動作終于顯出了些孩子氣,此刻倒真像一個實打實的、鮮活真實的少年人了。 雖然無法發泄的煩躁讓他看起來有些陰郁,蒼白英俊的面孔有種近乎尖銳的鋒利。 有些人的美不需倚靠旁人,甚至正是由于這種孤身脫離而更顯肆意。但人卻難免向其追尋,正如試圖追逐飄忽不定的風,緊握住流動的沙,拼命拽住逝去的、無法回頭的時間。 “她很在乎你?!卑肷?,低啞的聲音這樣說道。 面對順著話音投過來的視線,男人垂下眼睛?!斑@之前,她從沒,找過我?!?/br> “…哈?!标愑舫聊?。 “有煙嗎?” 車窗稍微打開了一些,咬著支煙,濕潤的雨絲斜斜闖入疾馳的車。 ‘統兒?!谀X海中冷靜的問系統,‘我之前是怎么會覺得他對我有幫助的?’ ‘我不知道啊?!到y茫然,‘你沒有對我說更具體的原因?!?/br> 深吸了一口,感受著煙草帶來的片刻飄忽,他把煙夾在指間?!覒岩晌抑耙詾樗芪唔n亦柔的注意力?!?/br> ‘誰知道這完全是個呆子?!椭鵁熁腋c了點,乳白色的煙霧逐漸變淡。 ‘……’系統打出六個點,圓滾滾的擬態滿目同情。 有些時間在不知不覺中走完,還沒意識到就已經失去,留在原地的人只能徒勞倉皇。而等待的時間卻漫長的可怕,空洞的可以把人逼瘋。 她蜷縮著窩在沙發里。她等過了強烈的陽光,那片刻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又冷又亮,轉瞬即逝。風云雪雨不理會人間,云層遮住太陽,徒留冷意和晦暗,以及魯莽擊窗的、不知疲倦的雨滴。 ‘我喜歡你?!?/br> 那張明艷的少女面孔曾經那么驕傲,還未品嘗過求不得的失落和苦澀,沒有被眼淚沾染過。 對少年側頭瞥來的冷淡目光,興奮、酥麻,快感沿著脊椎攀爬顫抖,‘所求的,所渴望的,我必得到?!?/br> 他并不主動,也不后退,就那樣漫不經心的站在那里。她靠近一分,便縮短一分距離,她向他索取一點,便得到一點似是而非的快意。 于是她以為,她已經掌控全局。 風不會因人閃避,光不會因人變暗,雨不會因人停歇。雪落在手心會被融化,沙礫會從指間流走。所有短暫又永恒的東西都有他們既定的規律。 她那時尚還傲慢,不懂得那樣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