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大概是因為兩次失敗的嘗試嚴重消耗了我的精神,下午,我在沙發上睡著了,一口氣睡到了晚上。醒過來時四周已經變黑了,白噪音也變成了海浪。我身上蓋了一件毯子,而他就在我近旁,坐在我的腿邊。我想繼續裝睡??墒巧诒苊翡J。他說話了: “海倫對你很好嗎?” 我的心猛地痛了一下。 “請你不要提她?!蔽艺f。 “我會對你更好?!彼f。 這是不能比對的。海倫是我愛的人,你不是。你是我的仇人。 “我不需要?!蔽艺f。我轉過身,把臉埋進沙發靠墊里。他站起來。 他突然把我橫抱起來。懸空感讓我下意識去抓他的衣領。 “放下我!”我厲聲說?!拔摇睆奈疑砩咸鰜?,撞向他,還沒碰到他就被“他”纏住了。他抱著我在黑暗中行走。沒有一絲光,我不知道要去哪。他踢開一扇門。然后他把我放下來。床。 “你介意我睡你旁邊嗎?”他說。 “介意!”我說。 他沒再說什么,真的就和他的水母走了。 我呆愣片刻,突然意識到:“他”還沒放開“我”! “把我的精神體還給我!”我喊到。 給我的回答是:愈來越遠的腳步聲。 我站起來。好黑。我去摸燈,摸不到。這里不會沒有燈吧? “還給我!” 海浪聲。 我回到床上,縮進被子里。我感到“我”被他抱在懷里,緊緊地,不肯松手,不肯放開。 晚安?!拔摇甭犚娝f。 * 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我在哭。海倫在安慰我??墒呛惡孟褚膊荒馨参康轿?,我難以抑制地哭到嗓子發痛。海倫很溫柔,很好。但她仍舊不能還給我讓我不哭的那個東西。 我睜開眼睛,陽光透過窗紗照亮這間臥室。我看到我的精神體就在半空中漂浮著。我抹抹臉,發現臉上的淚水還沒有干。我坐起來。 我不知道我在夢里為了什么哭。但是我現在,在夢醒之后,我想到夢里那么溫柔的海倫,我又想哭了。我好傷心。 * 我走出臥室時,聞到了很濃的焦糊味。我沖到廚房去,看到他,一個哨兵,面不改色地摸著下巴,看著鍋里燃燒的火焰,仿佛在做化學實驗似的。 “你在干什么!” 我上前推開他,把火蓋滅。他一動不動地站著。他不會神游了吧……我此前作為D級向導,只在課本上看過神游的介紹,不會讓我遇到真的,除了癥狀表現什么都忘了…… 他不是神游。他看了我一眼,轉身。我看到他打開冰箱,拿出一個雞蛋,遞給我。我一頭霧水地接過,一頭霧水地看著他轉身,走出烹飪區。過了一會,我聽見一扇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 我把凝滿水霧的鍋蓋掀開——是焦透了的煎雞蛋。 難道他不知道自己不會做飯嗎?那為什么還要做呢? * 我覺得應該是這扇門。我敲門。 “你好,”我說,“請問這里有空氣凈化系統嗎?開關在哪里?” 我站在焦糊味里等待著。我旁邊的墻上冒出一只觸手。我后退一步。漆黑的大水母漂出來?!八庇靡桓|手纏住我的手腕,示意我往旁邊那扇門走。接著“他”回到墻那頭。 我推開那扇門。 這是一個全息訓練室,他在用模擬槍射擊?,F在的場景是一片黑暗里四處飛濺的白色光點,隨著他沒有任何停頓的連續射擊的砰砰聲,那些白點變成紅點。好快??斓孟駫呙?。我知道S級很強。六十六更是把他說得神乎其神??捎H眼所見,仍然超乎想象……而我連初級格斗課都被勸退了。 “凈化器一直開著?!彼谏鋼舻耐瑫r還能對我說話,“過一會就好了。你可以在這里等著?!?/br> 他好強。我打不過他的。 “你想玩玩嗎?”他問我。 他甚至只把這個叫玩…… “我沒有上過射擊課?!蔽覔u搖頭。 “做一個聯結就好了?!彼f。 “什么?”他說了一個我很陌生的詞。 “布雷丹的向導教育真完蛋?!彼赜蚬袅宋议L大的國家。我覺得很不舒服。 “蘭卡的哨兵教育更完蛋,教出了你這樣的哨兵?!蔽艺f。 他看起來覺得我很好笑,而我自己也懊惱自己的反駁不夠擲地有聲,很幼稚。 “過來?!彼f,向我伸手。 我想知道聯結是什么,所以走過去了。他抓住我的手——痛!他又不打招呼地插我! 我怒視他。 “好了,你也一樣。不用太多,一點就夠了?!?/br> 我閉上眼睛。因為精神共鳴,在他身邊,我的感官改善了好多,對精神力的控制沒有以前那么艱難滯澀。我輕而易舉找到他埋入我的部分,依樣探進他。 “這么少的一點接觸,鏈接很微弱,距離遠一點就會消失,所以不叫結合,而是聯結?!蔽衣犚娝f,“雖然弱,但足夠向導指揮哨兵。好了,現在,你來指揮我?!?/br> 我睜開眼睛。我看到一顆白點,幾乎是同時,他扣動扳機。變紅了。 很陌生,很新鮮,很刺激。不是我在射擊,又好像是我在射擊。我能感覺到他的手怎么動。我鎖定一個目標,他為我打下來。他是我的武器,我是cao控武器的手。 但是我的cao控比武器自己一個要慢多了。 “這種聯結的作用是什么?”我忍不住問。 “讓我更專注攻擊,不用分心尋找?!彼f,“伊芙可以幫我打出比我自己更好的成績?!?/br> 我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伊芙不是我。 “……九十九?” “她們所有都可以?!?/br> 我垂下眼睛。盯了一會,我就覺得眼花了。 “是不是太難了?”他在cao縱臺上點了幾下。投影換了,這次是藍天和成排飛翔的鴿子。它們在天幕上自由地盤旋,翅膀映著耀眼的陽光,飛得那么流暢,那么鮮活,仿佛是一段真實的影像,一度存在過的生命,不是電腦生成的數據。 槍聲響起,我目光聚焦的那只鴿子跌下去了。我覺得心里緊了一下。 我突然轉過頭去,盯著他。 他向我微笑,抬起手,模擬槍抵住自己的下巴,砰。 四周再次變成漆黑。我們前面的虛空里浮現出一個鮮紅的“失敗”,接著出現一行長長的數字。我終結了他的連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