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神清氣爽。

    然而視線所及之處，除了蒙蒙雨霧，還是蒙蒙雨霧。

    不見兩只人魚的女孩，腦子有點發懵。

    “他們倆哪去了？”女孩不自覺撓撓自己的后腦勺，有點困惑。

    “墨爾——珈爾——”女孩放開了嗓音。

    “墨爾去巡視海域了哦，寧寧?！?/br>
    遠遠的，一尾幽藍魚鰭在湖中時隱時現，然而魚鰭主人的聲音卻能跨越距離抵達女孩的耳畔。

    “巡視海域？”

    “對，巡視海域。成年的人魚會離開人魚族群，尋找自己想要的一片海域生活?！焙芸?，給女孩解惑的人魚抵達湖岸。

    “那珈爾不去巡視自己的海域嗎？”女孩端坐在暖玉白石邊緣，玉白的小腿腳腕時不時地來回晃悠著。

    “成年人魚，若是兄弟，或姊妹，一般是共同擁有著一片海域，即管轄海域里的‘雙皇’?！?/br>
    幽藍人魚游至女孩一臂之距時，放緩了速度，一邊輕啟薄唇解釋著，一邊收攏手距，逐漸呈現著單方面合抱女孩的趨勢。

    “所以珈爾和墨爾是海域里的‘雙皇’，對不對？”未等珈爾完全靠近，女孩就輕輕張開了雙手，隔著一拳的距離，搭在了人魚的肩膀上。

    “對，寧寧以后會是海域里的‘海后’”。終于完全靠近了女孩，人魚的尖銳利爪自然契合在一起，勁長的手臂微彎，合攏環抱住了女孩的后腰，雖然是水下仰視的姿勢，但優越的身長依然讓人魚先生與坐在了暖玉白石上的少女平視著，甚至還稍微高出了半拳的高度。

    “海后？”女孩上揚的聲線，微蹙的眉頭，無一不顯示出滿滿的迷惑。

    “寧寧……不愿意嗎？”原本自然契合放松的勁臂利爪不自然地緊繃了起來，珈爾斯理遲疑地問出了心中所惑。

    女孩沒有說話，只是呆呆地發起了傻，視線久久地停留在遠處的一角，意識飄忽不定般沒有當即回應。

    人魚也不發一語，只是合攏的手臂愈發繃地用力，女孩未曾注意到的深邃眼眸漸漸幽暗地成了一處一點即瘋狂噬亂的暴風圈。

    空氣也好似靜默停止了般，沒有一絲風動。

    ……

    “寧寧，是……不喜歡珈爾嗎？”終于還是幽藍人魚打破了此間的停滯，只是遲疑的語調、幽暗的眼眸、幽藍血管也繃得凸出的手臂，無一不是明晃晃、最后的克制試探。

    寧寧不可以不喜歡珈爾哦。

    珈爾可是很喜歡寧寧呢。

    喜歡得恨不得啖而食之，可是珈爾忍住了，因為吃掉了就沒有寧寧了。

    所以……寧寧只能喜歡珈爾哦。

    ……

    時間停止得仿佛過了一整個世紀，驀地，女孩好似想明白了什么一般，一把摟住了眼前幽藍人魚的頸項，頭一歪，就親了人魚的側臉一下。

    rou眼可見的，人魚的耳鰭泛起了紅。

    女孩好奇地湊上去摸了摸。

    唔，是燙的。

    看來是害羞了。

    女孩又忍不住親了一下人魚少見的緋紅耳廓，整個腦袋都俯趴圈繞在了人魚右側的肩頸間。

    “寧寧……唔，喜歡珈爾?！?/br>
    “喜歡珈爾陽光下發亮耀眼的藍色長發，也喜歡珈爾此時此刻披著的、濕漉漉的它?！?/br>
    “喜歡珈爾平時尖尖翹翹驕傲恣意的耳鰭，也喜歡它此時此刻緋紅guntang的害羞模樣?！?/br>
    “喜歡珈爾幽藍透亮的神秘藍色瞳孔，也喜歡閉眼休憩時它上面熟密有致的卷卷眼睫?！?/br>
    “喜歡珈爾溫柔閑適的低低語調……喜歡珈爾偶爾透露出的、猛烈如海的愛意……”

    “或者說，占有欲……”

    女孩一貫甜糯的聲線，隨著一人一魚的彼此緊緊靠攏，同女孩越努力闡明自己心意蹦得越快的心跳，在人魚的類人耳朵處，及其后的多個扇形疊加的纖長藍色耳鰭旁，以及人魚本身的胸膛處、臂膀內、修長魚身上、有力尾鰭上……處處停留、四面環繞、緊緊裹纏。

    這下，珈爾斯理算是知道了，人魚先祖們常常念叨到的、人類妻子的“小鹿亂撞”到底是有多讓“魚”興奮激動了。

    但是還不夠，小鹿亂撞只能說明寧寧對自己動了心，可是愛卻是要心意相通，如此方可心有靈犀，完成血rou交融，人魚之禮，徹底擁有寧寧。

    “珈爾相信寧寧說的是真的?！?/br>
    我們人魚天生具備感知辨別謊言、欺騙、虛偽、貪婪……的能力，所以，珈爾怎么可能不相信寧寧說的是真的呢。

    只是，這些還是不夠呢。

    “相信寧寧喜歡珈爾，但是不知道寧寧的喜歡是不是愛，或者說，寧寧……是不是也愛珈爾?！辈辉试S自己受到欺騙、貪婪的人魚，此時卻貪婪地在心底里回轉九腸，語帶引誘。

    “愛么？”

    女孩依然埋在人魚右邊頸肩之間，自然地隨著人魚的提問，低低重復了一句。

    “珈爾……”

    女孩從人魚的肩頸間抬起了頭，但依然坐在隸屬于人魚修長手臂圈繞的區域里，對著人魚幽藍深邃的眼眸，緩緩地、輕喚出了人魚的名字，氣息不足的語調，語帶猶疑。

    “其實我……不太懂，或者說明白，愛是什么?！?/br>
    “我也不確定，我們以后能不能像這樣一直順利發展下去?！?/br>
    “然后成為彼此的戀人，成為彼此的愛人，具體來說，就是我成為你的妻子，你成為我的丈夫，彼此孩子的粑粑麻麻……”

    “這些，通通的所有，我都不確定?！?/br>
    “但是，我唯一確定的是——”

    “我有，想我們可以那樣，或者說更深入發展下去的期望?！?/br>
    “我想成為你和墨爾的妻子?！?/br>
    “想和你們生人魚寶寶?！?/br>
    “想我們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br>
    “像我們人類說的那樣，白頭偕老，永不分離?！?/br>
    “但是……”

    語速漸漸地慢了下來，珈爾斯理眼前的女孩已然紅了眼眶，豆大的淚珠被兜在眼眶里，漸漸地裝了滿滿一眼眶，而隨著此刻女孩陡然的轉折，欲露未露。

    仿若天空將來未來之雨，陰云密布，只待一個契機，傾盆而瀉。

    珈爾斯理心疼得放在女孩背后腰側處的雙手攥成了個拳頭，想要干脆一把摟住女孩好好安慰，但對于心底一直追問探尋的答案又迫切想要知道。

    答案下一刻就可能會要知道，他怎么可能不迫切。

    他不是墨爾斯忒，只要女孩永遠有淺淺的笑靨就可以滿足了。

    他還要她心里永遠也要裝著一個他。

    所以，對著女孩泛紅的眼眶，哽咽的話語，顫抖的細弱身子，珈爾斯理也心疼，但他克制著，只是溫柔鼓勵地注視著眼前這個即將徹底便可擁有的巨大寶貝。

    最珍貴美好的，永遠需要最大的耐心與守候。

    對著人魚依舊溫柔繾綣略帶淺淺鼓勵的眼神，女孩的淚，忽地一下子，滑落至下頜，墜入盾蘿湖里，消失不見。

    意識到自己哭了的女孩這次卻沒像從前那般手忙腳亂地擦拭著臉龐，最后卻干脆放棄似的捂蓋住了眼睛。

    女孩只是短暫地停頓了一下，就好像怕再也沒有時間和勇氣般地抽抽噎噎地往下繼續說著話。

    “但是上面所有說的那些……都不是我想，就，就可以了的，也不是，不是我努力去學習，去，去反省……或者說，我，我努力就可以了的?！?/br>
    “情感是……是最不可控的一件事情，不是，不是努力了，就可以，可以擁有的了……”

    “嗚嗚嗚……但，但是我真的好想要……”

    “我也，也很明白，自己現在好像變得，越來越，依賴你們了?！?/br>
    “沒，沒看到你們，我就，就會忍不住亂猜，猜你們去哪里了，沒，沒猜出來，我就控制不住難，難過，想哭?！?/br>
    “你，你們對我笑了，我就，就會特別開心，就好像，好像飛起來了一樣?！?/br>
    “你們，們送我禮物，我就會，會更開心……好久，好久都沒有人送我禮物了嗚嗚嗚，我，我才不要那些居心不良的人，送的，的禮物?！?/br>
    ……

    “但是，但是我不知道，那些，算不算，算不算愛嗚嗚嗚我好笨啊，對，對不起嗚嗚……”

    ……

    女孩頂著雙朦朧淚眼，強拉下垂的嘴角往上揚，要哭不哭地、喪喪萌萌地望著眼前的人魚。

    人魚不說話。

    只是主動縮短了他與女孩之間的咫尺距離，女孩周側繃緊的雙臂也難得的放松了下來，而隨著與女孩距離的拉近，手臂又繃緊了起來。

    只是這次，卻是用作了擁抱女孩。

    珈爾斯理心滿意足地摟緊了女孩，內收著人魚尖銳的牙齒，輕輕吻在眼前人的額際，再移至眉間、鼻梁，然后落在哭紅了的眼眸上，落在沾濕了淚水的眼睫上，順著淚珠滑落的痕跡往下，伸出舌尖，舔舐潤澤著女孩淚水滑過略感不適的臉頰，最后落至唇上，先含了含，輕咬了幾下凸起的唇珠，又伸出了舌尖一點一點地舔舐女孩姣好唇形的唇瓣，從左到右，從上到下，盡情肆意地舔了個遍。

    接著舌頭伸進了女孩微啟的朱唇里，先舔了舔女孩四周鈍鈍的小牙以作示意，然后就勾著躲在深處的小舌細細纏了起來，大舌纏小舌，小舌隨她主人的性子，羞羞怯怯，欲語還休，似拒還迎，不舍得緊……

    “唔……嗯——珈，珈爾，寧寧嗯，唔——呼吸不了了嗯——”

    人魚纏得緊，體力好，而女孩卻顯然不能配合得來。

    憋紅的臉，已然呼吸不暢。

    唔，是親出來的。

    人魚很快松開了女孩的唇，上揚的眼角明晃晃的春風得意，心滿意足。

    “寧寧是傻瓜嗎？”

    “因為親吻時不會換氣……”

    珈爾斯理直直望著女孩黑珍珠般的瞳仁，眼帶笑意地反問道。

    “當然不是?！?/br>
    “所以也不是笨蛋?！?/br>
    “更不笨?！?/br>
    “只是不太擅長處理某些方面的事，或者說不太能夠確定明白得了某些方面的情感，這不是笨，只是不擅長而已?！?/br>
    “就像墨爾不擅長與人溝通，珈爾不擅長怎么和寧寧相處一樣?！?/br>
    “但是寧寧很誠實，很勇敢?！?/br>
    “誠實、勇敢地將自己的心意和矛盾剖析給自己以外的人看，這是許多人都沒有的優秀品質……”

    珈爾也沒有。

    所以寧寧，你真的很勇敢、誠實。

    珈爾斯理念及深處，又頓了一下，百轉千回間，終還是接著往下說了去。

    “寧寧不知道那些是不是愛，算不算愛，其實珈爾一開始也不知道?！?/br>
    “但是現在珈爾知道了，那就是愛?！?/br>
    “因為珈爾也和寧寧一樣糾結猶豫、不確定啊?！?/br>
    “可是寧寧剛剛卻讓我確定了那就是愛?！?/br>
    “寧寧真的很棒?！?/br>
    語畢。

    人魚再度抱緊了女孩，低頭與仰首的女孩互相追逐依戀著彼此的眼神。

    女孩視線之內，人魚好看的眼眸里溜出了顆晶藍剔透的眼淚，那淚跳出人魚眼眸的一瞬間便成了顆珍珠。

    藍色的珍珠不出所料得好看，一如它主人那般的神秘與珍貴。

    女孩坐在暖玉白石之上，雙手攬著人魚的脖頸，伏在人魚肌理分明的胸膛上，偷偷地在藍色珍珠砸落發頂之際，在人魚的胸膛上落了個吻。

    愛從來不是天生就會的，最多是一些人天賦異稟一點，另一些人過分笨拙些許。

    然而無論是天賦異稟的人，還是過分笨拙的人，抑或是居于其中、不上也不下的人，在情感里，都是平等的，都處在同一個起跑線上，只是，那些擁有著誠實與勇敢品質的人或許比像我們這樣膽小的人能更早地明白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