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

    那兩個女人正糾纏在一起，急促的鼻息和接吻的口水聲在空曠的客廳里似乎被無限放大了，她們是如此投入，又或是被酒精麻痹了五感，竟一時沒察覺到走廊口還站著一個目瞪口呆的男人。

    許云瑤被蔣倩抱在懷里，她兩只手攬住對方的脖子，仰著頭邀吻，一雙美目水光瀲滟，酡紅酒暈漫上雙頰，漂亮極了。

    謝衡在原地愣了三秒鐘才緩過神來，正要躡手躡腳地回去的時候，恰巧撞見蔣倩抬頭。

    蔣倩只穿了一件低胸吊帶，許云瑤臉頰枕在她右臂上，白皙的皮膚和她右臂上紅黑交錯的和風鬼怪紋身貼在一起，兩相對比之間，給人以很強的視覺沖擊感。

    蔣倩看見謝衡絲毫不慌張，她手里揉著許云瑤的兩只奶子，卻朝謝衡戲謔地挑了下眉，雙目含笑、搖了搖頭，而后抬起左手食指在唇邊比了個“噓”的手勢。

    反倒是謝衡臊得滿臉通紅，他連連點頭，意思自己知道分寸，而后轉身回房間，盡量輕手輕腳不發出一點動靜。

    回去的時候還聽見蔣倩對許云瑤壓低聲音說了句：“我們去房間好不好？”

    謝衡關上房門。

    他的心跳異?？?，像要沖破胸膛似的，當初他自己和謝愉接吻被曾煜看到的時候都沒那么緊張。

    他拉開床頭柜拿了瓶礦泉水出來，牛飲大半，等沁凉的液體灌進肚子里才慢慢平復了下來，然而現在需要他解決的問題是——謝愉那邊怎么應付。

    謝衡一時間思緒萬千。他總不可能現在去敲蔣倩的門，畢竟人家正在辦事。但是如果不去敲門，他拿什么理由來搪塞謝愉呢？

    直接說實話？

    ——哥你聽我說，你現在很綠，你老婆是個女同，她正在和別的女人滾床單。

    實話的殺傷力太大了，謝衡覺得即便是謝愉這樣強大的男人也會有不孕不育的困擾，更何況是妻子贈與綠帽子的場面被他親眼目睹呢？萬一謝愉惱羞成怒，為了挽回面子殺他滅口該如何是好？退一萬步，就算謝愉是個好好先生，那蔣倩好心好意請他來玩，他把蔣倩的事如數兜給謝愉，又似乎不太道義。

    但要是不說實話，好像用“蔣倩已經睡著了，我不好意思去打擾”這樣的借口也太過蒼白無力，因為謝愉在這之前已經知道了蔣倩因為某種原因沒法接電，聯系他的目的，就是要他代為傳達，讓蔣倩回電話。

    謝衡正想著，對方的電話就打過來了，他手忙腳亂地摁了接聽。

    “你跟她說了沒有？”

    電話里冰冷的聲音在此時的謝衡聽來甚是驚悚，“沒……”

    “那你剛剛在干嘛？”

    謝衡急得手心冒汗，“她房門鎖了，我敲了兩下門沒動靜?！?/br>
    “你們不是住的酒店嗎？打電話叫人來開?！?/br>
    謝衡咽了口唾沫，想了想還是梗著脖子說道：“我跟她又不熟，沒資格私自去開她的門，而且……”

    “而且什么？”謝愉緊跟著問。

    謝衡心一橫，想著伸頭縮頭都是一刀，便道：“而且男女有別，我不能侵犯別人的隱私……你有什么事情等她醒了在說不行，我又沒有義務幫你傳達消息……”

    那頭謝愉笑了一下。

    謝衡被他笑得心慌，咬著嘴唇不敢再接著說了。

    “您說的對，是我唐突了。打擾您休息真是不好意思?！?/br>
    說完便掛了，連反應的時間都不給謝衡。

    謝愉接連的兩個敬語“您”聽得謝衡心亂如麻，他失魂落魄地握著手機坐在床上，一時間失落與躁郁交加。他開始后悔答應蔣倩到這邊來了。

    手機響了一下，收到了劉煦冬發的消息，問謝衡大半夜人在哪兒，為什么大半夜還不回家。

    謝衡搓了搓臉，他覺得煩躁極了，既不想回劉煦冬的消息，又怕劉煦冬打電話過來讓他更加煩躁。

    于是謝衡回復了一句“在朋友家”，便關掉了手機。

    結果瞪著天花板一直失眠到凌晨。

    四五點，正是神思倦怠的時候，謝衡隱隱約約聽到敲門聲，便下意識地下床去開門，卻見蔣倩站在門口。

    謝愉那通電話搞得他心生不寧，而且他晚上又撞見那種事，現在蔣倩來找他，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沒睡著？”蔣倩抱臂站在門口，問了一句。

    “嗯”，謝衡稱是，側身讓蔣倩進房，而后再稍稍掩上了一點門。

    蔣倩坐在床上，她手里夾著一根點燃的煙，朝謝衡抬了抬手，問道：“不介意吧？”

    謝衡搖搖頭，在距離蔣倩兩個身位的旁邊坐下了，不親昵，卻也不刻意疏離，保持在正常的社交距離：“不介意”。

    蔣倩長抽了一口，過肺之后，小口小口地吐出煙霧來，她側首看著謝衡不動聲色道：“我回過電話給謝愉了，謝謝你沒有把我跟惢惢的事說給他聽?！?/br>
    謝衡低著頭，精神因為失眠而有些萎靡不振，“沒事……我本來就不該多嘴?！?/br>
    蔣倩卻突然俯身，靠近了坐在她旁邊的謝衡，食指托起后者的下巴。

    謝衡一時沒察覺到蔣倩的意圖，便沒推開她的手。

    兩人對視間，蔣倩仔細地端詳了幾秒謝衡的臉，然后詭秘地笑了一下，問道：“你跟謝愉上床了？”

    “我……”謝衡臉色唰一下變得很蒼白，“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對不起……你聽我說……”他磕磕絆絆地解釋，口不擇言。

    蔣倩松了手又坐回到原位，她抖了抖煙灰，將煙歪著叼在嘴里，頗像古時候的女土匪，“你慌什么，我又沒說不準你跟謝愉搞在一起?！?/br>
    “??？！”

    “我裝不下去了”，蔣倩吐了一大口煙圈，皺著眉頭道：“我跟謝愉是形婚?！?/br>
    謝衡啞口無言，對于他來說，這消息的震驚程度不亞于彗星撞地球，“??？！”

    蔣倩用一種看小孩的眼光看他：“當然是利益驅使，互相利用。本來我也不打算說，不過既然被你看到我和惢惢的事，我自然要解釋一下，免得你以為我人品不好，婚內出軌，或者覺得惢惢是小三、小四什么的，對我們倆的名聲都不好?！?/br>
    “哦……原來是這樣啊……”

    謝衡還是不太能接受。

    他心里五味雜陳的，一方面是他和謝愉的關系被拆穿有些羞愧，一方面又是蔣倩和謝愉形婚的事實……那謝愉之前為什么要跟蔣倩演出那副夫妻恩愛的樣子？是單純為了騙他，還是演習慣了，對他這種人也沒有解釋的必要？

    “謝愉是不是陽痿或者性無能，或者腎虛什么的??？”蔣倩突然問道，話聽起來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謝衡回答也不是，不回答卻也不是?；卮鹁妥鴮嵙怂椭x愉有那回事，不回答的話……畢竟事關謝愉“男人的尊嚴”。

    “沒有……他還挺……”說到一半謝衡卡殼了——該用什么形容詞？強？厲害？能干？好像都不是很得體，不知不覺謝衡臉憋得通紅，耳垂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蔣倩會錯了意，大驚失色，手里夾的煙都嚇掉了：“你不會是1吧？！”

    “不是不是……”謝衡忙擺手。

    蔣倩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是我小看你了，我的小叔子?？磥砦也碌臎]錯，謝愉果然是個陽痿男，否則惢惢那么漂亮的女人，他居然舍得分手？”

    謝衡深覺無力，越描越黑，“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樣……唉……你別問了……”

    “算了不逗你了。謝愉昨天晚上找我是因為工作的事，我剛剛已經給他回過電話了。還有就是他最近這兩天生病回不了G市，要我去他單位拿點資料給他寄過去……”

    蔣倩后面說什么謝衡已經不在乎了，他只聽見那句“生病了”，忙問道：“他怎么會生??？什么??？嚴重嗎？”

    蔣倩搖搖頭：“不知道。我問他為什么短時間回不了G市，他就順帶提了一嘴。具體情況他倒是沒告訴我，應該是感冒發燒之類的小病吧，不過他既然還能說話，短時間內肯定死不了就是了，你別太擔心了?！?/br>
    “……”謝衡竟一時失語，但又覺得蔣倩說的也沒什么不對的。

    “行了，該傳達的我也傳達到位了，我回去摟著女明星睡覺了，你早點休息啊。哦，還有一件事，就是我跟謝愉是形婚的事，你心里知道就行了。別在謝愉面前說，就算在謝愉面前說了，也別說是我告訴你的啊，不然我肯定被他罵，還得被訛上一筆錢……”

    蔣倩說完便哈氣連天地走了，還不忘幫謝衡把門從外面關上。

    這一晚上謝衡接觸到的信息量太大了，把腦子撐得漲漲的，心里也堵得難受。他在床上僵臥了許久，可能是身體疲憊到了極致，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然后久違地做了夢。

    夢里他身處醫院，躺在病床上的謝愉臉色慘白、了無生機。

    病房的門朝內緊鎖著，外面有人敲打雙層玻璃窗，叫他開門，說是要把謝愉的尸體拉走。

    謝衡站在床尾，驚懼交加。

    一陣吵嚷過后，門被從外面打開了，一大群身著白色衣袍的醫護人員一擁而上，將他從病房里拖到了外面走廊上。

    謝衡掙扎著大喊大叫，手腳并用卻無濟于事，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謝愉被那群人從床上抬到推車上，一張白色的床單蓋住了謝愉的臉，而后便被推了出去，消失在了謝衡的視線之內。

    而后謝衡便驚醒了。

    耳邊還有敲門的聲音，叫謝衡一時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他環視四周，看見是昨天住下來的酒店才安心了。

    外面敲門聲還沒停。

    “謝先生，您醒了嗎？”是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

    “醒了，有什么事嗎？”謝衡忙喊了一句回應，張嘴的時候，有什么液體順著臉頰淌到了嘴唇上，他嘗到了咸味，才知道那是眼淚。

    “我是昨天的司機，早上的時候，蔣小姐有事已經帶許惢女士先走了，他叫我待在這兒等您醒了把您送回家?！?/br>
    “我洗漱一下，馬上就好?！?/br>
    謝衡想起剛剛做的夢，還心有余悸，想著發個消息給謝愉，為自己昨晚說話的口吻道歉，順便問一下謝愉的身體狀況，他把手機開機，才發現已經下午三點鐘，也怪不得那司機要敲門了。

    而手機上有七八通未接來電，都是劉煦冬打過來的。

    ——好煩。

    如今對方的關愛也成了他的負累。

    謝衡在微信上發了個語音消息過去解釋，說自己一直在睡覺，手機沒電關機了才沒接到電話。

    劉煦冬過了十分鐘給了回應。

    【劉煦冬】你昨晚在哪兒？

    【Heng】昨晚就已經說過了，我在朋友那邊。

    【劉煦冬】朋友？什么朋友，叫什么名字，在哪兒認識的？

    【Heng】我是一個人，一個正常的成年人，這是我的社交活動。我昨晚已經跟你說過了我在外面，難道我一晚上不回家還要跟你寫個申請書報備嗎？

    劉煦冬選擇的時機太不湊巧，謝衡從昨晚到現在一直壓在心底的煩躁，終于在此刻爆發了。謝衡也知道自己作為劉煦冬的戀人，手機關機、失聯在先，但是他心里的負面情緒和壓力太大了，亟待一個發泄的機會。

    【劉煦冬】我不想跟你敲鍵盤吵架。你說的對，你我都是成年人，有些事不說破彼此臉上都好看。你上周總共就到公司一天，還早退了，我看你也沒什么心思上班，我這邊跟你上司說一下，讓他去幫你到人事那里辦停職。等你什么時候冷靜了，想好了，我們再談。

    謝衡看到劉煦冬發來的這一長串文字，只覺得無力，好像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生活，工作，勉強算是戀情的東西，還有謝愉……

    想到謝愉，謝衡想起來，他拿手機的初衷是為了給謝愉打電話，問問對方的身體狀況。但是他又怕打了電話謝愉不接，畢竟昨天晚上謝愉好像是……生氣了，還蠻嚴重的。

    于是便發了個消息過去。

    【Heng】昨天是我不對，太著急了語氣就有些沖。不過當時是真有些一些緊急狀況，我沒辦法幫你叫蔣倩。對不起。我聽蔣倩說你生病了，嚴重嗎？

    謝衡想了想，覺得還是有些不妥，又補了一句。

    【Heng】你要是還在生氣的話，就不用回復我了。

    果然沒有回復。不知道對方是看見了不想回復，還是根本就沒看到。

    為什么微信這東西不能設置一個“未讀/已讀”的提示呢，謝衡想。

    那司機半個小時就把謝衡送回家了。

    謝衡回家的時候看到謝愉發過來的回復——我在A市

    謝衡盯著聊天頁面那四個字看了許久，然后打開電腦，訂了晚上G市飛A市的紅眼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