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你回來了?” 宋安進門時,正對上席然躺在沙發看電影,席然看見他,顯得很驚喜,高興的道。 宋然睫毛輕眨,怎么說呢,那是一種類似于遠行的人歸家后,路上風塵仆仆,推開家門的第一聲問候,宋安霎時間覺得席然聲音挺好聽的,說話順耳又舒心。 席然束著一個高高的馬尾,露出脖頸那一段纖細修長,白得晃眼,他行動的時候,馬尾會跟著動作幅度輕晃,他從沙發上彈起來,幾乎是小跑小跳著來到宋安面前,“工作怎么樣?累不累?有沒有給我帶禮物?” 席然往宋安的兩只手望,又瞅瞅他的身后,均是空空,表情頓時垮下來,抿著唇,臉頰鼓起一邊,皺著眉頭不滿道“什么啊......什么都沒給我帶......” 他的音調拖得很長,又輕又綿,像個小刷子在別人心間輕刷一下。 一瞬消化了不滿,席然挑起眼睛自下向上看著宋安,“那你要吃什么,晚飯?” 那自然而然的姿態,就好像他們一起生活了很久,彼此都是這個家庭構成的一部分。一種奇怪的感覺像炮彈一樣打進宋安的內心,他這幾天開了三四場會,談了七八次生意,再鋼鐵的意志也不免精疲力竭,本來吃過晚飯,在直升機上就想,回來洗個澡立馬休息,結果一句‘吃過了?!瘎偟阶爝?,不知怎的變成了“青菜牛rou粥?!?/br> “準了?!毕痪`開微笑,以手做槍點了一下,踩著地板啪嗒啪嗒的跑去廚房了,馬尾在腦后一躍一躍,好像跳舞的精靈。 等席然到廚房,木毅笑在宋安身后探出一個腦袋,喊道“小席然,我也有份嗎?” 木毅笑見他遠遠的比了一個OK的手勢,情不自禁笑起來,結果轉頭對上宋安不輕不淡的一眼,木毅笑上揚的嘴角一秒壓平。 “......” 席然正在解凍牛rou,木毅笑從餐廳走來,靠在廚房壁上,頗感興趣的看他忙活,席然猜宋安又上樓了,不然木毅笑也不會大搖大擺的找他聊天。 “木醫......生,”席然一頓,木毅笑是醫生嗎?他也在林海生物研究局工作,他是科研人員?席然用流水沖洗青菜,假裝隨意聊天道“木醫生主要是做什么的呢?外科醫生還是內科醫生?” “都是喔?!蹦疽阈β曇粢琅f如春風輕拂,不急不緩“我是華佗再世,包治百病的那種?!笨瓷舷灰荒槨揖涂茨愦怠谋砬?,木毅笑不好意思的笑笑,只說“我們家世代學醫?!?/br> “那你替宋安工作?” “對?!?/br> “宋安需要醫生嗎?”席然將洗凈的蔬菜放到案板上,切碎,“他好像不怎么受傷的樣子?!?/br> 木毅笑忽地沒了言語,席然心下一涼,告訴自己不要表現太多,自然點,專注切手頭上的菜就好了。他便不回頭看,一時間,廚房只剩下刀跟菜板的合唱。 “有錢人都需要私人醫生?!蹦疽阈^了一會才開口,隨后又嘆口氣道“不過我不止是當醫生,我還是宋總的私人助理和管家?! ?/br> 席然吃驚的看向他。 木毅笑嘴角懸著淺淺的笑容,他上身是白襯衣,淺咖色的西服格紋馬甲,下身是淺色西服褲,棕色皮鞋,個高,身材瘦長。天生帶笑的狐貍眼藏在金絲鏡框下,若他不介紹自己,一般人都會猜測他是哪家的貴公子,他這么說,氣質上倒和管家有些貼近了。木毅笑誠懇地看著席然“你知道的,宋總的狀況特殊......親近的人,比較少?!?/br> “所以大事小事都會由我接手,實在需要他出面的事情,會由我來轉達。事多,不過薪水高,還有年假?!蹦疽阈榻B著自己的狀況,話尾畫風徒然走偏“所以我在下海之前,還是醫學界的奇跡,最年輕的醫學博士,長得還帥,業內好幾個知名的教授都舍不得我,可惜......” 席然眼角抽搐,打斷他:“你為什么下海?” “沒錢?!?/br> “......” 席然跟木毅笑初次見面時,覺得這個人雖然虛偽,但好歹還有個人樣。這下兩個人是親近了些,木毅笑那張溫文爾雅的假面掀開后,居然是這副德行。 牛rou粥要煮個把小時,席然調好火,等它自己熬。 待席然移步到客廳時,宋安也洗好澡下樓來,他披著灰色的浴袍,邁著人類的雙腿,小腿從浴袍下擺出來,一米九的身高,小腿長,肌rou勻稱,稍有汗毛,腳上踩著一雙黑色的拖鞋。而他黑發半干,額前搭上一層碎劉海,眼睫末梢給鼻翼投下一層陰影,像一個剛出浴的公子少爺。 席然總算知道有錢人的氣質在哪了,你坐著私人直升機,擁有百平海上別墅,剛談完不知道多少錢的生意,從幾米高的旋轉樓梯上緩緩走下來,等著別人把飯給你做好。 吃飯的時候,木毅笑道?!懊魈鞎腥藖??!?/br> “什么人?做什么?”席然用勺子攪著碗里的米粒,牛rou粥氤氳著清香。 “給冷藏室添置食材,別墅做大掃除,泳池清理,院子外的草坪也要修剪了?!?/br> 看來事情還挺多。席然點點頭,聽木毅笑繼續說“每個月都會如此,是私家定制的清潔團隊,有簽協約,口風很嚴?!?/br> “哦......” 兩人聊天聊地,一旁被冷落的宋安涼颼颼的開口,“吃飯的時候不要講話?!?/br> 席然&木毅笑:“......” 席然愣神,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在這里已經住了快一個月了。 他的傷口......其實也愈合的差不多了,之前腫脹不堪的日子,走路時兩腿間磨蹭,就會發痛發癢。他會恨,有時候想,干脆在宋安吃的飯里面下藥,把他給殺了。又或者跟宋安拼個魚死網破,即便毫無勝算。 席然每天夜里,都會對著鏡子練習,如何微笑,嘴角上揚到某個弧度時,用肌rou記憶記住,這樣顯得更親切,更溫柔,也更陌生??粗R子里,眼神毫無光彩,笑容甜蜜的年輕人,席然忽然就不認識這張臉了,他伸手附上冰冷的鏡面,對著那個人問“你是誰???” .. 第二天果然來了人,個個都是穿著工作服戴著口罩年紀相仿的中年男女,木毅笑跟他們的負責人簡單交代后,那些人就去埋頭干活。席然偷偷跟著一個,小聲問他有沒有手機,那個清潔工像是觸電一樣跳起來,慌亂地說老板啊我們都是查過身的一點電子設備都不敢帶啊,他這么急于解釋自己,聲音又大,木毅笑從遠處看過來,席然只好讓他繼續工作。 木毅笑似是笑笑,“他們有嚴格規定,工作時間是不能帶任何設備的,以防一些心懷不軌的員工偷拍、泄露客戶信息?!?/br> 席然只得作罷。 宋安睡到日曬三竿,他依舊是人腿,耷拉著一頭被睡的蓬松凌亂的發,絲質睡衣隨意的扣了幾個扣,胸肌深陷的那條線就這么明晃晃的露著,整個人散發著一股又懶又欲的氣息。宋安很少起這么晚,席然印象里,他是一個作息極度標準的人,早睡早起,還很愛干凈,就算清掃隊伍一月來一次,這別墅平日里也多是整潔。 比如宋安在沙發上吃水果點心,看電視。他會在結束之后把自己待過的地方收拾干凈,就跟沒有人來過一樣,這是一種家教。他會在每餐結束后跟席然說謝謝,除去他那捉摸不定的冷漠脾氣,他其實是一個教養很好的人。 這回應該是剛出差回來,精神疲憊,睡了一個晚起的覺。 席然調整好營業笑容,陽光又明媚“宋安,中午好?!?/br> “嗯?!?/br> 席然又問,“中午想吃什么?!?/br> 宋安剛要開口,鼻尖輕微動動,隨即發現家里來了這么多人,神色一凝。 席然想起他說過不喜歡‘生人味’,這么多陌生人到訪,宋安的性子應該會回房間窩上一天。 木毅笑從一邊過來,先跟宋安問好,然后像想到一個絕妙的點子一般,笑容滿面地說“他們工作到下午,別墅外邊是海喔,席然可以帶宋總去海邊玩玩,我來看家?!?/br> 席然一哽,心想為啥不是你兩出去玩我來看家?發現兩人都在看著自己,好像只要他同意這事就成了的意思。 席然:“......好呀?!?/br> .. 席然扛著沙灘椅和防曬傘,不情不愿地上路。 宋安下身穿著一件印著青藍色卡通芭蕉葉的沙灘褲,上身是一件白背心,美好的rou體從遮攔不多的衣物中露出來,他從冷藏室里拿了一罐凍果汁,咬著吸管喝,另一只手提著用袋子裝好的去海邊的各種零食,簡直是青春洋溢。 木毅笑在別墅門口看著他們離開,慈祥的像一個看兩小孩出去玩的母親。 太陽好大! 天氣好熱! 席然這個月長了些肌rou,身板比以前硬朗,但跟宋安比起來還是小胳膊小腿,扛了重物大半路,早是汗流浹背,氣喘吁吁。 兩人在山間走了十來分鐘,席然申請原地休息,從零食袋里掏出一罐還涼著的可樂,大口大口的喝。趁席然休息完,宋安默不作聲的攬過那些,率先走了。 “宋......”席然想叫他,卻發現他一手拎一把椅子,一手抓大遮陽傘,還用兩根手指掛著包裝袋,走起路來臉不紅氣不喘,腳下生風,跟沒拿東西似的。 席然咂舌,一身輕松地跟上他。 又走了十分鐘山路,掀開叢叢綠葉,總算是看到蔚藍海岸的一角。 宋安把沙灘椅一架,遮陽傘一打,啥也不看,往上一躺,眼睛一閉,宛若一尊睡著的大佛。 合著您大爺來沙灘就是睡覺的? 席然在遮陽傘下安靜的坐了會,上次是來逃的,這回是來玩的,席然的心境卻沒有變化。和宋安待在一起,他渾身不自在。 艷陽高照,天氣晴朗,海與天比藍,上面的白紗是云,下面的白絹是浪,沙灘被烈陽染得金黃,海風徐徐,像一次次呼吸的浪聲從遠處緩慢卷來,又漸漸退去??諘绲暮?,幾顆椰樹,幾只海鷗,只有他和宋安,在這一方天地。 宋安的呼吸聲逐于平緩,睡得安穩。 席然離開他,往海邊走去,沙子溫熱,海水冰涼,近岸的礁石群上粘著大簇大簇的海虹,席然無聊,便伸手去掰,稍稍用力,吸附著礁石的貽貝被硬拆了家,弱小的軟體動物受了驚,縮進黑褐色的殼里。 這貝類可吃,蒸煮皆可,鮮美無比。再加上這里的海水干凈,人煙少,席然眼里的‘食材’長得是又大又多,席然干脆用口袋兜著,像進了海鮮市場一樣,一邊扒拉一邊往礁石群深處走去。 愈走愈深,海水漸漸漫過小腿,席然踩著水下的礁石,繼往前時忽覺腳底一陣刺痛,連往后退,腳心又劃過道道鋒利,原來是水下礁石上附著的碎殼,這玩意跟碎玻璃一樣尖銳,不小心踩上去的人,腳心定被刮得流血。只是有海水泡著,傷者第一時間并不能感到皮rou被劃開的疼痛,可海水泡久了必要發爛,席然找海面上的太認真,忽視了海面下的危險,這下是哭笑不得,慘兮兮的往回走。 席然忍著腳底傳來的痛楚,浪一下一下的打在他的腿上,他腳底發虛,站不住了,用手扶著一旁的礁石找支撐點,走了一會便累得不行,口袋里滿滿的‘食材’,活像裝了兩個秤砣,每一步都吃力,走也疼、不走也疼,席然只得把裝滿的口袋卸掉,將晚餐放歸自然。 后是廣闊無垠的海面空蕩蕩,前是塊塊礁石七倒八歪攔住去路,席然圖生悲哀。 心力憔悴間,看見宋安從遠至近了,席然見他,正要開口求救“幫我......”結果宋安穩當的,迅速的來到了席然的面前,然后伸手從席然的腋下穿過,將席然提了起來。 席然:“......” 宋安盯著他被海水泡的發白的腳背,下面是血流如注。 席然還尷尬著,結果下一秒就被宋安扛在了肩上,以扛木樁的形式從礁石群中走過,幾步便回到了海灘上。 席然坐在沙灘椅上,用飲用水沖血rou模糊的腳底,自己跑去玩還受傷,被這么奇葩的姿勢扛了回來,席然是丟臉加倍:“你怎么來了......” 宋安在一旁給他遞水和毛巾,說:“聞到你流血了?!?/br> 又是聞到......記得上次廚房也是,這次隔著一片海灘,還在海面下,宋安是狗鼻子么? “你對其他味道也這么靈敏么?”席然好奇的問。 宋安搖搖頭“只有血腥味?!?/br> 席然腳板劃了幾個口,不深,仍痛,出血量倒是挺駭人的,弄紅了一條毛巾,這下是一點玩的心情都沒了,宋安說回去算了。 當然是回去的,只是......席然看著慘目忍睹的腳底,對自己是否能走路產生了懷疑。 宋安倒不覺得是難事,一臉‘我扛你’的表情。 要是剛才那副姿勢扛回去,席然感覺丟臉超級加倍。 宋安疑遲了幾秒,在席然面前蹲下來。 “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