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仍然沒有形象地趴跪著，半扭過頭，迷茫地看著鳳臨。

    “唉？”多情的桃花眼微微睜大，好像完全不明白鳳臨在問什么。

    那個引誘他的男人有一雙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

    鳳臨沒來由地煩躁起來，連忙運起心法，強行將翻涌的情緒壓下去。

    他從未于一日之間有過這么多心緒起伏，但不知道是不是有少年在身邊的緣故，熾盛的心魔此刻卻安穩地蜇伏著，像封隔于千丈冰層下的一蓬黑色邪火。

    ——他不能放他走。

    鳳臨被這個突兀的念頭嚇了一跳。他閉上眼睛，默念心法，甩開邪念，才又繼續問道：“接下來，你想去哪里？”

    “當然是暖和的，有食物的地方?！鄙倌旰敛华q豫地答道。

    鳳臨深吸一口氣。這只是一個會冷，會餓，會輕易死掉的普通人。就算他有一張很像千陽仙尊的臉，也依然只是一個會冷，會餓，會輕易死掉的普通人。鳳臨很清楚兩個人之間的區別，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的心魔是哪里出了問題。但一個凡人而已，不應該是他的解藥，更不會是他的毒藥。

    “我們先去川上，給你買些衣服，休息一晚上。然后……”仙君想了想，“你還想回極樂城嗎？”

    他其實擔心羅三月要回極樂城去。襲擊他們的幕后人修為不凡，若真的送羅三月回去，他都不知道怎樣才能保少年平安。

    “不想?！绷_三月斬釘截鐵的說，“我不喜歡極樂宗?！?/br>
    鳳臨略松了口氣，“那……”

    不料少年緊接著問道，“仙君，你可以收我為徒嗎？”

    鳳臨微微一怔。他體質特殊，自懂事起師尊便教他要刻意遠離他人。他的師尊樂素仙尊座下有四名親傳弟子，鳳臨和那三位師兄都少有交集，更不用說收一個朝夕相處的徒弟了。如今心魔已起，鳳臨明白自己隨時都會境界墮落，彼時修為壓不住yin性，還不知會做出什么樣的丑事。而師門絕不可能留下一個會惑亂弟子的雙性爐鼎。那么他的最終結局如何，不言而喻。

    自身尚且難保，怎么可能再去收什么徒弟。

    可……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云層之上的月如銀盆，月光灑在小青的背上，卻能讓鳳臨清清楚楚地看見那一雙銷魂眼正直勾勾地望著他，露出小狗乞食般的渴切眼神。

    鳳臨幾乎想要去摸一摸那兩排長長的睫毛。他蜷起手指，偏開頭不去看對方，“我的宗門，非常無趣?！?/br>
    少年祈求道，“仙君，我本是個普通農家子弟，修仙不過是為了討一口飯吃，無趣不無趣的，都不要緊?！?/br>
    這話勾起了鳳臨一點興趣。他雖然閱歷少，卻并不傻。若真是一個有點天分的普通農家弟子，但凡窺見一點修道之路，都不會只圖討一口飯吃。飛天遁地，搬山填海，壽元無盡，青春永駐，這些修仙的好處，無論哪一樣都是凡人夢寐以求的，偏偏這個少年卻輕描淡寫地說，只為了“討一口飯吃”。

    到底是什么人，才能有這么大的口氣？

    可羅三月分明只是個煉氣期的初級弟子，修為是作不了假的。

    鳳臨試探著說，“那么你在極樂宗，也是一樣的?！?/br>
    “當然不一樣?！绷_三月把臉埋回青鳥溫暖的羽毛里，聲音悶悶不樂，“那里太亂了?！?/br>
    鳳臨想了想對方做零工的地方，他雖然從來沒進過青樓，也能直覺那的確是個很亂的地方。于是轉念一想，或許他是不喜歡極樂宗，才對修仙沒有太大狂熱。

    “我不能收徒?！兵P臨說，“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可以帶你回師門，也許有別的仙君愿意收你為徒?！?/br>
    “仙君若是嫌棄我資質不好，讓我在仙君身邊做個伺候的道仆也行的?！?/br>
    外門弟子雖然在宗門里地位低下，到底還是自由民，道仆卻是賣身為奴的下人。明知這個少年很可能只是在以退為進，但肯退到這種地步，還是令鳳臨疑惑。

    “我……”

    他待要解釋歸一門沒有道仆，才剛張口，卻見羅三月伏在鳥背上的身體猛然一抽，發出一聲痛苦的輕吟。他雙手緊緊攥住羽毛，青鸞吃疼，不高興地仰起脖子大力搖晃，想把這個放肆的凡人甩開。

    羅三月的身體僵直地隨著青鸞的動作在鳥背上擺動，幾乎要滑下去。鳳臨吃了一驚，來不及多想，右手一招，隔空把少年撈了過來。

    少年眉頭緊蹙，雙眼緊閉，五官皺成一團，額角有大顆汗滴滲出。鳳臨抓著的是他的左肩，只覺得掌下的肌rou硬得像石塊，卻又不停顫抖。

    鳳臨擔心少年是在方才的追逐中被那只怪手所傷，現在才發作出來，伸出另一只手想去探查少年的靈脈，剛碰到少年的手腕，卻被對方反手抓住，順勢向前一探，把他抱個滿懷。

    少年比他高出半個頭，鳳臨被他強壓在懷里。他的下巴死死地抵著鳳臨的肩頭，用力呼吸，仿佛在平復什么強烈的沖擊。鳳臨不知發生了什么，他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強硬地抱住，想掙開又害怕傷到對方，一時手足無措地愣在那里。

    “你……”

    少年略偏了偏腦袋，沉重的鼻息噴在鳳臨裸露的頸側，溫熱潮濕的氣流從他柔嫩的皮膚上拂過，激起一層細小的顫栗。輕微的麻癢感讓他酥了半邊身體，在情事上宛如一張白紙的仙君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仍然隱約為自己的反應羞恥。

    “仙君……”少年清澈的聲音不知是不是因為疼痛沙啞了許多，尾音拖出綿長的余韻，纏繞在鳳臨的耳畔，似在撒嬌又似在勾引，“我好難受……”

    鳳臨推開也不是，回抱也不是，一邊努力克制自己奇怪的生理反應，一邊又憂心著羅三月突如其來的痛苦，心里千頭萬緒攪成一團亂麻，靈臺之上的靈體跟著躁動不安起來。

    “你放開我，”他努力與抱著自己的男人溝通，“讓我看看你怎么了?！?/br>
    羅三月寸步不讓，只含糊地呢喃道，“不放開?！?/br>
    鳳臨心中被壓下的猜疑又浮起來了。羅三月不可能只是個極樂宗的外門弟子。一個普通的外門弟子怎么敢在道君面前放肆得如此自然？又怎么會是他的靈感牽引所在？

    他到底給自己招來了個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