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那列壁毯已經被取下。

    少了那些姿態相似的黑發女子的環繞，秦杏莫名有一種如釋重負感。

    盡管昨日在“垂憐的擇選”中見到了“她”本人，那位也并不是秦杏預想的模樣，沒有那樣不可說的可怖，甚至對秦杏也稱得上很和藹?？墒怯袝r人的喜惡就是這樣沒有理由，秦杏對“她”生不出什么好感，卻也遠遠談不上討厭。

    今天上午并沒有課。秦杏很懷疑這是學院為了讓學生們能從這三日的狂歡中緩過來?？粗蛞够ㄜ囉涡械募軇?，她覺得參與的人不會比高熱了一夜的自己輕松多少，大抵也是同樣的疲累。此刻她也不打算再回寢室去，想著在私人休息室好好睡上一覺，醒來正好進行下午的課程。

    她如此計劃著，便邁步朝私人休息室的方向走去，但只走了幾步，就感到身后牢牢地附著一道視線。秦杏嘆了口氣，轉過身向那視線來處望去，語氣平淡地發問：

    “什么事？”

    那匿在暗處的人似是沒想到會被秦杏察覺，怔了一怔才走出來。

    他深色的皮膚仿若柔滑的巧克力奶油，蓬松的黑色卷發與湛藍色的眼眸配在一處教他更像是地球時代復古風畫報里的角色。秦杏一眼就認出來那少年是莫伊拉的查克，他對她雖然很有些偏見，卻也曾對她施以援手。

    這倒教秦杏更驚訝了些，盡管接觸屈指可數，她仍不認為查克會是什么卑劣的尾隨者，可她也實在不明白他窺探她的用意。

    “查克？”

    見他始終不開口，只是垂眸瞧著自己的鞋尖。秦杏忍不住試探著喚他。他這才望向她，面上的神情很復雜。

    “是查爾斯。請您叫我查爾斯?！?/br>
    秦杏點了點頭，說了聲“抱歉，查爾斯”。那少年才開始窘迫地說明來意：

    “我想問問您，莫伊拉還要多久才能回來？”

    “她還沒有回來嗎？我以為只是一個晚上?！鼻匦映粤艘惑@，突然想起成不衍來，又道：“我有個…有個朋友，他應該是和那位有些關系，我可以替您問問?！?/br>
    查爾斯立刻點頭，道：

    “麻煩您了！我是實在沒有別的辦法?！?/br>
    秦杏笑了笑，她自然知道他是無計可施，以他對自己避如蛇蝎的態度，不到萬不得已是絕不會來找她的。秦杏并不推辭，她也擔心莫伊拉的情況，當下就給成不衍發去了一條訊息。

    她原以為還要再等上一陣子，沒想到這條剛一發過去，成不衍就發來了視訊的請求。

    “我以為你一時半會兒記不起我了，杏?！?/br>
    視訊一接通，成不衍便笑著道。他那聲音有些啞，在此刻顯得尤為曖昧。秦杏想起不久前兩人的纏綿，也許是因為查爾斯的在場，一時間倒有幾分羞窘，心虛地朝查爾斯的方向瞥去一眼。

    “沒有的事。我只是想問你，你是在那位手下做事嗎？”

    成不衍的投影順著秦杏的視線望過去，也見到了立在一旁的查爾斯，他于是坐正了些，但聲音還是有些啞，聽著像是用嗓過度：

    “是。杏有什么事嗎？”

    “我的朋友莫伊拉，就是這一次的受憐愛者，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我想問問她什么時候能回來?！?/br>
    “那位很滿意她，說是要留她用午餐?！背刹谎茉遣痪o不慢地回答，見秦杏面露擔憂，又立刻放柔了聲音寬慰她：“不必擔心，曾經也有留下來陪了‘她’三夜的受憐愛者?！?/br>
    秦杏點點頭，轉過頭去看查爾斯，查爾斯的神色仍顯得有些焦慮，盡管聽到了受憐愛者得到更長時間“垂憐”的先例，他還是放心不下莫伊拉。但他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也只好同秦杏和成不衍道謝：

    “非常感謝，我知道了?！?/br>
    查爾斯道完謝便匆匆離開了。秦杏瞧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心里對莫伊拉處境的擔憂也是同樣的沒有消解。

    “杏今晚有事嗎？”

    視訊沒有掛斷，成不衍借此把握住機會發出邀請：“如果沒有別的事，我請杏吃晚餐怎么樣？我聽說舒瓦瑟爾私立學院只有豆子，天天吃豆子實在不像話。嘗一嘗銀河時代的美食？”

    他灰色的豎瞳此時圓溜溜的，秦杏覺得這樣的成不衍顯得有些稚氣得可愛，她忍不住笑起來：

    “我可能要晚一點，還要參加訓練?！?/br>
    成不衍也跟著她笑，道：

    “那杏訓練結束發訊息給我，我先預定位置?！?/br>
    秦杏“嗯”了一聲，又把話題轉到莫伊拉身上：

    “成，你如實告訴我，莫伊拉一切都好嗎？”

    他并不意外她繼續追問起莫伊拉的狀況，仍是十分耐心地回答：

    “她當然一切都好，剛才我還見她同那位下棋，她和那位聊得很好，兩人也很投緣?！?/br>
    “希望如此?！?/br>
    秦杏只是這樣說。

    “她發現什么了嗎？”

    成不衍的新組員迪亞茲在視訊掛斷后低低地問他。

    “發現什么了？”成不衍望了迪亞茲一眼，站起身，把面前那幾個與查爾斯有關的浮窗一一刪去。成不衍面上的笑已經斂去了，他是不耐煩同迪亞茲這樣的蠢人浪費表情的。

    “這里也沒什么不能見人的?！?/br>
    “‘沒什么不能見人的’？！”

    迪亞茲的聲音一下子高了些，被成不衍瞪住才識趣地低下來，但他講起話仍然很急：

    “你昨晚不在這里，昨天——”

    “不要說昨天，說說今天，今天怎么樣？”

    成不衍毫不客氣地打斷他，這教迪亞茲成了泄氣的皮球：

    “很不可思議，但今天一切都好?！?/br>
    成不衍的聲音顯得格外冷靜。

    “一切都好。那就沒有必要再追究昨天了，昨天已經過去了?！?/br>
    迪亞茲卻仍是不能接受的模樣，他大睜著眼睛看著成不衍：

    “我不明白?！窃趺醋龅降哪?？難不成‘她’會什么魔法、巫術？就算昨天過去了，但是過去只是過去了，怎么可能忘記呢？”

    “你注意點，有些話不能說就不要說?！背刹谎馨欀继嵝训蟻喥?，他已經在考慮把他調到其他組去了。

    成不衍站起身，走到窗前，樓下的景致一覽無遺。提早完成了任務的他可以難得忙里偷閑，他享受著那明亮到刺眼的陽光撲在自己身上。

    “如果今天足夠好，忘記昨天也不是難事?！?/br>
    “舉高，舉高，再舉高！”

    老林拿著訓練用槍在人群中來回巡視，高聲糾正著各位持握訓練用槍的姿勢，他皺著眉批判：

    “怎么？昨天晚上花車游行還沒游夠？打算我給你們架出去讓你們端著槍再來一遍？”

    秦杏幾乎可以百分之八十地確定，老林又偷偷調高了重力場，不然不可能她四周的人神情都這樣猙獰痛苦。她想到這里時，正巧老林從她身邊走過，她因為整體素質的提高，今日持握訓練用槍的姿勢很標準，感覺也比之前輕松許多，但老林不僅吝嗇夸贊，還用自己的那把訓練用槍輕輕碰了碰她：

    “秦杏，把你的槍調到1.5倍重量?！?/br>
    于是她的“難得輕松”也變成了“猙獰痛苦”。

    “上次進模擬艙的表現還算可以吧?！痹谟柧毷摇皺M行霸道”的老林終于說出來句算是表揚的話，“除了那三個進去沒多久就按求救按鈕的?！?/br>
    老林似笑非笑地突然轉過頭看向馬克西姆，這教那曾經不可一世的金發碧眼的家伙幾乎兩股戰戰起來。

    “馬克西姆，答應我，下次在模擬艙里待足十秒鐘，也千萬別在我進去拽你的時候抱著我的腿痛哭，除非你能賠我一條新褲子?！?/br>
    馬克西姆臉漲得通紅，他舉著的那架訓練用槍也低下來。老林走到他近前，用自己手里的訓練用槍把他的手肘又抵上去，教他的姿勢標準起來。

    “別這樣馬克西姆，我也沒對你怎么樣，你也沒必要這么可憐巴巴。拿出點以前的狂勁來，別讓我看不起你！”

    馬克西姆并不作聲，他咬著嘴唇只看著自己的鞋尖。老林還想再訓他幾句，光腦便傳來視訊的提醒，他看了一眼那視訊的請求方，皺起眉頭，又轉過身同訓練室的眾人道：

    “大家先自己進模擬艙。今天提高要求，不滿一分鐘不能出來。萬不得已再按求救按鈕?！?/br>
    老林說完這幾句便出了訓練室接他的視訊去了。訓練室里也并未混亂，雖然這放在其他老師身上很不合理，但對于老林，大家都只是見怪不怪了。

    模擬艙銀白色的艙門已然開啟。

    秦杏沒有遲疑，深吸一口氣，第一個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