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降對他有意思，許商不是不知道。但他很抗拒。

    就像這次，之前陳降已經不嫌其煩的找他很多次了。

    許商靠在副駕駛座位的窗戶上，目光無神的看窗外，看飛速往后退的樹，那些樹跟去年的秋天一樣，樹葉發黃，慢悠悠的落。

    正在開車的陳降看他一眼，“要開窗戶嗎?！?/br>
    “嗯?！痹S商輕輕道，接著車船緩緩下降，風吹進來，吹起他的頭發，吹起他穿的白色襯衫，他下意識的眼瞇起來，卻還要繼續看。

    他想起，許賀言這一年，走的消息沒有。

    什么消息都沒有。

    這件襯衫是許賀言給他之前那件撕壞了，賠他的。

    陳降給人安全感，責任感。無法忽略的寬大胸膛和手掌。那的溫度他不知道。

    許賀言還是小孩子，比陳降更大膽，更無所顧忌，畢竟捅破那層關系的就是他。許賀言比陳降更高。區別就是，他的全身上下許商都摸過，都感受過。

    許賀言那顆火熱的心，有時熱的他幾乎受不了。

    許商幾次告訴自己。不能陷進去，他就是個小孩，現在只是想玩玩，青春期而已，有些事情不懂。

    后來他走了，他更加告訴自己，許賀言只是玩夠了，他還有自己的生活。

    可是他還是痛的難受，幾日幾日吃不下東西。來上課也撐不住，情況直到陳降來了才慢慢好起來。

    許賀什么都沒帶走。

    許商一開始不信，因為他說過會一直在的?？墒沁^了一天又一天，那些渺小的希望變得越來越小。

    再想想，許賀言那時或許都是一時興起，口頭之快。還是沒成年的小孩。

    那一年加兩個月的日子，在現在看來，一眨眼就過去了。

    短的不能再短。

    ＊

    “走吧，下去拿快遞?！标惤到o他解安全帶，離的極近，快要貼上來。

    許商回過神，不自然的往后縮了縮。

    陳降當做沒看見。追一個心里還有另一個人的人，總沒那么容易的。

    但他不知道那個人是誰，許商也從來不說。

    在快遞站報完號，許商接到的是一個很平常的大紙箱。他皺眉盯著看，心跳的極快，總有一種什么預感在呼之欲出。

    他忽然把紙箱放在地上，蹲著手忙腳亂的拆。

    可是半天沒拆開。膠帶封的很多，手都扯紅了。他紅著眼，仰頭看站在他旁邊一臉疑惑的陳降，“有沒有刀！”他是使勁吼出來的。

    旁邊在取快遞的人嚇了一跳。

    陳降愣了一瞬，“嗷嗷……我去給你找找?！?/br>
    他從快遞站里借了一把手工刀?；貋淼臅r候見許商似乎是急哭了，眼眶一周都是紅的。

    他把刀遞給許商。

    幾下把箱子劃破。

    是一束紫色的郁金香。

    像是剛采出來再裝進紙箱里的。極少見的紫色郁金香，他們這個地方都不一定有。

    上面有小小的露珠，再黃昏的照耀下格外刺眼。許商似乎是被陽光刺的，痛的流淚。

    每一瓣都那么神秘，高貴。完完整整的在他面前。

    許商渾身發抖，倒在地上，他哽咽的，眼前模糊。

    上面有一張紙片。

    他抓了幾下才抓起來。

    可是他看不見了。眼前模糊的要命。他哭的無聲無息，太痛了。

    他近乎狼狽的擦眼睛?；谋牬罅搜廴タ?。

    【永恒的愛】

    字體瀟灑有力。

    他只看見這些。

    下一秒他又看不見了，再怎么擦眼睛也看不見了。

    許商把紙片握在手里。唇止不住的抖。

    一點聲音都沒有。

    一定是他。

    ＊

    飯沒去吃。陳降把他送回家。

    許商抱著那束花，怎么也不肯動。把花數了一遍又一遍，40株。

    沒有999也沒有520。

    很普通。

    他像是突然發覺了什么，慌亂的去拿口袋里的手機?？墒鞘痔读?，手機“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他要彎腰去撿，不料被旁邊的陳降拿了起來，他遞給他。

    許商聞著花香，接過來，打開手機。他想搜搜這是什么意思，手抖的半天打不出來字。

    陳降嘆了口氣，“你想干嘛，我給你弄?！?/br>
    許商立刻把手機又給他，他聲音都在抖，“幫我……搜一下，40株紫色郁金香……什么意思！”

    陳降沒說話。搜完之后他愣住了。

    許商見他半天沒反應，突然吼道，“給我！”

    陳降回過神，嚇了一跳。拿給他看。

    許商幾乎是搶的，他眼珠上都是血絲。

    【高貴的愛，永恒的愛，此生不悔?！?/br>
    【誓死不渝的愛情?！?/br>
    【忠貞不渝?！?/br>
    【無法割舍、永不磨滅的愛情?！?/br>
    ……

    一條接一條，跟刀子一樣一刀刀捅進他心臟。整顆心都被捏住了，緊緊握著，喘不過來氣。

    山火遍野，什么壓抑的情緒洶涌奔出。

    許商飛快地翻動?？吹亩碌碾y受。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受不了，把手機丟到一邊。

    捂著臉哭?？薜闹щx破碎。

    陳降怔怔的看他。他突然感覺。

    許商變得好脆弱。這三四個月，他認識的許商——明明……是那樣倔的一個聰明能干的人。還是和藹可親的老師。

    那個人……原來也還愛著他。

    許商對這個人，是愛到骨子里的。對著那個人寄來的一束花，能傷心到這樣。

    許商錯了，他愛許賀言。

    ＊

    10月29日。許賀言的19歲生日。

    他送給許商40株紫色郁金香。

    ＊

    日子還得照常過。一夜難眠，第二天眼腫的可怕。

    早上陳降來接他，許商沒像之前那樣抗拒，開了車門就坐進去。

    陳降很意外，他以為經過昨天那事，許商會更抗拒。他糾結好詞句，“你要不要請一天假，眼睛很腫?！?/br>
    “沒事?！闭Z氣不溫不火。

    “那個人……”陳降試探著開口。

    “之前的男朋友?！痹S商平靜的打斷他，“別的我不會多說?！?/br>
    陳降閉了嘴。他早就料到，并沒有太失望。

    ＊

    后來，許商就開始期待10月29日。

    結果不出意外。

    每年的這天都有花。

    10月29日那天一直關注著手機的快遞消息，從早到晚。

    也沒搬走那個房子，盡管房租變的高的可怕。

    第二年是黃色玫瑰花。

    【對不起】

    這是他對自己的不辭而別道歉，自己的承諾道歉……不管怎樣，他希望許賀言不要放棄，他在等他，一直在等。

    他漸漸有了那份心。

    許賀言會回來。

    第三年是夕霧草。

    【小言很好】

    看到這個的時候，許商是笑著笑著才哭的。

    他們相愛的，卻不能在一塊。

    這三年，他也熬過來了。沒什么大不了的，你能想著叔叔，就已經很好了。

    第四年是茉莉花。

    【你是我的】

    一直都是，許商想。

    茉莉花很香，很好聞……

    許商在生活中還是能想到他們之間的事。那一年零兩個月的相處，每一幕都是精彩又難忘的電影。

    第五年是梔子花。

    【不期而遇】

    許商看到的時候是抱著滿滿的期待的。

    仿佛許賀言再告訴他，我快回來了。

    太傻了。

    為一個小孩這樣，不，也不是小孩了。許賀言23了。

    他……也已經35歲了。

    無妻無子。

    學校別的老師一早就想給他找個對象，趕緊結婚成個家。許商資質不差，長得也清秀，對象好找。

    許商每次都是拒絕。

    他從沒想過許賀言會找到他。

    許商也沒去找過他。

    他也不知道許賀言在哪。

    他不知道許賀言給他寄花是吊著他還是什么，但他還是很開心。

    他滿心愛過許賀言。他也沒有后悔愛他。盡管過了這么久，他還是愛。

    永恒的愛。

    永不磨滅。

    ＊

    第六年的10月29日。已經半夜快十二點了。

    他沒有收到快遞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