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音看著自己板凳上正淅淅淋淋往下滴的膠水，眼里的怒火rou眼可見的燃了起來。

    可樂里的粉筆灰，筆盒里的毛毛蟲，作業本上血腥的經血……

    太多太多的惡心與骯臟。

    她實在想不出為什么十幾歲的孩子們為什么會有這么歹毒的心腸和手段。

    為什么所有人都這么討厭她，每個人都可以把壞事做的那么理直氣壯。

    明明受傷害的是她，被欺負的是她。

    可到了別人嘴里就是她罪有應得，是她活該。

    難道就因為她不會哭，不會有溺愛的父母在背后替她指責，不會示弱的去討好那些霸凌者？

    她長的很漂亮，是男生們向往的女神，卻是女生眼里的rou中刺。

    少年的嫉妒如同野草一樣瘋長。

    無數次的惡作劇最終醞釀了悲劇，只是她的悲劇。

    “誰干的！”

    黎音的身體在顫抖，她氣極了，直接嘶吼了出來。

    班級里瞬間安靜，實在是因為黎音的聲音太可怕了。

    帶著絕望和憤怒，整個人都帶著戾氣。

    “誰！”

    “是誰！”

    李木子停下手中的圓珠筆，他沒轉頭，只是默默握緊了手里的筆，他的胳膊也在顫抖。

    全校第一—李木子。

    他沒什么朋友，因為他只學習，把時間規劃精細到每一秒。

    可沒人嘲笑他，因為他的成績足夠堵上那些人的嘴。

    剛才過去了46秒，足夠他做出一道簡單的壓軸題了。

    他從來不管這樣的事，從來不。

    可這是關于黎音的，他停下了筆，筆尖上的墨珠凝固了下來，像是少年的情緒，郁結在了一起。

    幾個女生走上前，其中一個開了口。

    “黎音，你他媽犯什么??！”

    她叫申倩，醫療單子上是這么寫的。

    黎音轉頭，眼神兇悍。

    “是你嗎？是你干的？”

    申倩看著自己身邊的姐妹，料想黎音不敢動手，況且，她男朋友是班里的羅宇鑫，出了名的校霸。

    “是啊，怎么……啊啊啊……”

    尖銳的叫聲讓整間教室沸騰起來。

    鮮血順著黎音拿著美術刀的手滴了下來。

    申倩摸著自己的脖子，一臉驚恐的倒了下去。

    她旁邊的幾個女生尖叫著躲開。

    羅宇鑫罵罵咧咧的上前拉住了黎音。

    黎音則是揮著刀子要捅他。

    羅宇鑫因為身高優勢，扯住了黎音的頭發，掄起膀子要動手。

    現場一片吵鬧，有起哄的聲音，有驚恐的尖叫……

    本來沉默的眾人仿佛突然身上都長滿了嘴，咋咋呼呼的吵嚷了起來。

    “快去喊老師！”

    “黎音……黎音殺人了！”

    “瘋了瘋了，黎音瘋了……”

    “有紙嗎？申倩流了好多血！”

    “啊啊啊啊……太嚇人了！”

    ……

    可預想的拳頭沒落到黎音身上，黎音呆呆的看著地上捂著脖子掙扎的申倩，血流了好多，厚厚的紙巾都被浸透了。

    她，殺人了。

    李木子和羅宇鑫撕打在了一起。

    羅宇鑫也是一臉懵逼，他本來要打黎音。

    可突然臉上突然一痛，實打實的挨了李木子一拳，打的他身子一歪。

    他不明所以，可怒火還是燒了起來。

    “你他媽的！李木子！敢他媽打你爹我！我弄死你娘的！”

    李木子身材沒有羅宇鑫高大，況且，他只顧學習，不像羅宇鑫一樣天天打球鍛煉，沒一會兒臉上身上就掛了傷。

    幾個人看架勢不對，都上前勸架。

    正巧老師這時候也來了，發了好大一通火。

    不知道誰報的警。

    申倩被送上了救護車，黎音、李木子還有打架的幾個學生都被拉去警局里做筆錄口供。

    坐在警車里，黎音的手還在顫抖，她的手也被不小心劃破了。

    殺人的心悸感一直刺激著她的神經……

    李木子坐在她的旁邊，看著呆滯的黎音，他好像是第一次這么近的去看她。

    前面的警察在開車，他伸手拉住了黎音的手，握了握。

    他的手很秀氣，白皙修長充滿骨感，像是精雕玉琢的藝術品，只是無名指和小拇指那里被磨出了厚厚的老繭。

    黎音身子一震，她下意識的縮手，可被男孩的手給緊緊握住了。

    她紅著眼睛看向李木子，鼻尖通紅。

    她不明白，李木子為什么要摻和進來。

    這么對她這樣一個陌生人。

    李木子沒說話，他的眼睛是狹長的，雙眼皮褶是淺淺的。

    他習慣思考，所以總是垂著眸子。

    他因為做題老是忘記喝水，嘴唇上是浮著干裂死皮的白，從裂痕里又透出些粉。

    清冷的破碎感，用在他身上再合適不過了。

    兩個人默默的牽了一路的手。

    黎音的心漸漸安定，對于李木子的關心，她很感謝。

    黎音做完了筆錄，從審訊室里出來后看到了坐在門口椅子上的李木子。

    他白色的校服上有血跡，手腕上機械表的表面也碎了。

    看到她出來，他淡淡的笑了一下。

    可黎音還沒來得及回他一個笑，就被一巴掌打的一踉蹌。

    “小賤人！你敢動我女兒??！要是我們家倩倩出了什么事，你也別想好過！我把話放這，像你這樣的女孩??！就算是長大了也沒好出路！你是得多狠心啊……我們家倩倩平時這么善良活潑的孩子讓你一刀子捅進醫院了，??！小小年紀！歹毒心腸！自己死了爹媽就看不得別人有爹媽疼是吧？??！”

    黎音沒說話，她沒話可說，因為她說的都對……

    最后的最后，申倩的父母要求黎音退學并且還要擔負申倩的醫療費。

    黎音可沒那么多錢，可有人有，有的是人有。

    事情沒有鬧大，因為李木子也參與了，校方那邊也是一再強調囑托不要難為李木子，因為今年六月，他還要代表學校去參賽。

    黎音敢確定，要是沒有李木子，她的下場肯定會更慘。

    再加上申倩也沒什么大事，就是被劃破了一點皮。

    美工刀割的沒那么深，死不了人。

    漆黑布滿污垢的小胡同里，上面貼著一些形形色色的情色廣告，通過這些，黎音見到了張姐。

    帶她進Aphrodite的那個張姐。

    她在一張合同上簽了字，具體的內容記不清了，只記得上面的數字。

    紅色的手印按上去，她的一輩子仿佛也烙上了印。

    黎音是自己一個人去辦退學手續，沒人理她，她走過的地方都是靜悄悄的。

    放學鈴響起，所有人拎起書包往外沖，不少目光落在黎音身上。

    她靜靜坐著，等所有人都走干凈了她再走。

    李木子一直坐在那里，他的脊背彎下去像是一張弓，充滿了少年的銳氣。

    教室里的人都走了，只剩他們倆。

    黎音提起書包，沒和李木子說話，徑直走出了教室。

    李木子把筆一停，看著桌上的畫，他根本沒在做題。

    他收拾收拾，跟著黎音一起走了出去。

    他們倆之間刻意的保持了一段距離，兩個人心照不宣的一前一后的走著。

    夕陽落下，黎音的影子被拉長，鉆進李木子的腳下。

    黎音踩著陽光，李木子也踩著他的光。

    回家的路很短，黎音能聽到身后的腳步聲，她走的很慢很慢，身后的腳步聲也放的很慢。

    直到最后，李木子和黎音也沒說上一句話。

    自從那次，黎音就再也沒見過李木子了。

    有人說他出國留學了，回來當了律師。

    黎音笑了笑，她希望他能過的好，越來越好，至少，比她好。

    李木子坐在辦公桌前，翻看著卷宗，右手邊是濃黑的咖啡。

    他習慣了，他的抽屜里放著一張畫。

    李木子把畫拿了出來，看著上面笑得開朗明媚的女孩，笑了笑。

    他沒有朋友，可他不孤獨。

    李木子的家庭不算太好，她mama是超市銷售員，爸爸是一名教師。

    日子不富?？梢菜氵^得去。

    他從小就很聰明，所以他從小就開始進行系統枯燥的練習。

    沒有童年，沒有玩伴。

    不聽話就去小黑屋，他的父母從來不體罰他。

    每次放學，他都是最后一個人，不，他和黎音總是最后的。

    他做題做的太投入了，總是忘了時間。

    黎音是因為要處理那些惡作劇，一遍又一遍的清理著自己的座位。

    時間過的很快，李木子和黎音總是最晚走的。

    他在前面做題，從來不回頭，只能聽到女孩洗刷東西的聲音。

    一天，兩天，幾個月……

    背后的女孩和他的習題冊變成了他生活里不可或缺的習慣。

    他開始留意黎音，留意她的一舉一動。

    她很少笑，和他一樣，可她也很少哭，準確的說，她沒哭過。

    期末的時候可以自己選位置，他把自己的位置選到了靠墻的一邊。

    因為黎音總是喜歡選靠窗的最后一排，在他這個位置，只要微微轉頭，就能看到黎音在干什么。

    黎音做什么都很認真，她的成績也很不錯，可她好像沒什么朋友，和他一樣。

    除了應付那些惡作劇，她就坐在座位上默默學習。

    她的數學好像不太好，老師經常上課點她的名，他有印象。

    他之前是坐在第一排的靠窗，黎音則是坐在他那一列的最后一排的靠窗。

    課間李木子去凈水房里接水，總是從后門走。

    因為只有這個時候他可以光明正大的靠近黎音，甚至近到可以聞到她身上的體香，淡淡的軟糯奶香，和她冷冷的臉有些反差。

    黎音咬著筆頭，這道題有些難，她換了幾種方法都沒解出來。

    她的頭發被她抓的有些亂，陽光輕灑進她淡若琉璃的瞳仁里。

    李木子手上拿著保溫杯，路過的時候看了一眼。

    他停下腳步，用修長的手指指了指題目。

    “把這個代進去，列個方程組?！?/br>
    李木子的嗓音很清冽，透著淡淡的疏離感。

    黎音聽了，點點頭。

    “謝謝?！?/br>
    她沒抬頭，因為已經有目光看向他們了。

    她不想把李木子扯進來。

    李木子說完，把手插進兜里，手心里出了汗。

    鬼知道他剛剛有多緊張。

    他說的清楚嗎？她能聽懂嗎？

    可他都不知道，那個夏天帶著他所有的記憶和光都斂進了寒冷的冬天了。

    他從來不關注什么明星，可有人告訴他黎音當了大明星。

    他下載了微博，關注的人只有黎音一個人。

    他的手機壁紙是黎音的海報，用的東西幾乎都是黎音代言的。

    他很幸運，能這么明目張膽的借著追星的名頭去追他的光。

    她過的好嗎？

    凌晨兩點，黎音有些口渴，她下床倒了一杯冰水，咕咚咕咚的一口氣喝完。

    她手上纏了繃帶，握杯子有些費勁。

    喝了一杯水后，睡意有些消散。

    想起來了自己的初中，那個男孩。

    她最近好像真的很念舊……

    如果回到過去的話，她會不會對他說聲謝謝？

    她不知道。